《津门》春茶煮水

161、暗格

　　杭谨庭至今都想不明白，杜兰清苦一生，终日带着守着一座破烂道观，也不肯回自己家中住上一晚的原因。在他儿时的记忆里，那座道观几乎成了他记忆的全部，他同老鬼一起捉弄杜兰，总爱在对方小憩的时候，在师父的脸上画上一只王八，好不自在。

　　自在？

　　杭谨庭一愣，杜兰生性不羁，随心行事，总觉得若是被那一亩三分地困住，杜兰也就不是杜兰了。

　　施为芳将屋子的地址发到了杭谨庭的手机上，离火车站不远，四十分钟的车程让杭谨庭想了许多。

　　这十多年来，屋子一直由施为芳亲自打扫着，杭谨庭进屋的那一刻，忽然一股熟悉的檀香扑面而来，他一愣，随后猛然回身环顾着四周，总觉得回到了儿时的道观，微微的沁香令他怀念。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在高楼的第十五层，从窗口俯视正好能尽收朝阳公园的全貌。家具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像是有人久居在其中，甚至连一些物件的摆放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

　　想来施为芳这些年来也花了不少心思，杭谨庭有些感慨，想开口对周翊说些什么，话到口边，竟沉默下来。

　　“杭谨庭。”忽然，周翊唤了他的名，站在客厅的一角，盯着玻璃橱柜中的相框看了许久，“杜兰真的挺喜欢你的。”

　　顺着周翊的目光看去，橱柜中摆满了杭谨庭学生时代的各种荣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杜兰放在了正中，周边大大小小的奖状从小学一直到高中。

　　杭谨庭看着橱柜发愣，耳边忽然响起杜兰当年的那句：“我们谨庭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长大了，就在杜兰死去的那一天，花朵从温室中被人连根拔起，鲜红的花汁流淌了一地。

　　“你小时候看来挺乖的。”周翊打开橱柜，边看边道，“每年都能拿到三好学生。”

　　“嗯。”杭谨庭点头，“师父收养了我，不仅把我当徒弟看，更是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我小时候就想，他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我想回报他，也就只能用成绩来说话，所以不管是学校里的课业，还是道法的学习，都很用功。”

　　“杜兰于你来说是救赎，你对杜兰而言，未必不是另一种机遇。”周翊安慰道，“如果不是你，杜兰不一定能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来传承津门，他的人生说不定会因此改变。前十年或许不会幸福，但结局却是注定。”

　　“幸福吗……”杭谨庭回想起和杜兰相处的那些年，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微笑起来，“我虽然听话，但也有些闷着皮，老鬼一贯地纵容着我，师父拿我们两个也没办法。”

　　“老鬼？”

　　“一个魂体，从我被亲生父母抛弃，再到被杜兰收养，他从我记事起，就一直陪着我。”杭谨庭回忆道，“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小时候就只叫他老鬼，魂飞魄散在我被饿鬼道吞噬的那次事故里。”

　　“是他保护了你？”

　　杭谨庭想了想：“我记不得了，应该是。”

　　周翊没再追问下去，在屋中陪杭谨庭整理着一切，才发现杜兰保留下的大多数东西，或多或少都与杭谨庭有关。

　　“可惜了。”周翊叹气道，“没有你们的合照，我还挺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师父他不喜欢拍照片，离开了之后，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杭谨庭回答，“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能有张照片看看也好，我真怕我老了之后，和老鬼一样，连他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周翊笑了笑：“总会有人记住他的。”

　　两人边说边理，一间屋子，整整花费了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打理。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两人并排仰着看向天花板，杭谨庭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他按着周翊说的在昨日便让庞同替他们将符灵用顺丰寄来，如今看了眼物流信息，他侧过身子，向着一旁的周翊靠近。

　　“你看一眼这个。”将手机递给周翊，杭谨庭翻出了一张老照片，“虽然没有师父的照片，但是我有道观的。道观现在已经不在了，你看那座井，小时候老鬼一直拿它来吓我。”

　　周翊接过手机一看，视线停留在照片中的枯井上。杭谨庭的手指在无意间触摸到了他的手背，周翊索性牵过了对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取暖。

　　“那老鬼怎么吓你？”周翊反问。

　　“不知道。”杭谨庭回答，“他就是以吓我为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不过他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是待我却很好，我在还未遇到师父的那段日子里，是他一直在替我赶走那些恶灵，我从小就能看见。”

　　“他倒是像长辈一样在照顾你。”

　　杭谨庭莞尔：“我也觉得。我总觉得他和我开的玩笑，就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不会过度，遇到原则性的问题，老鬼更是会站出来帮我。”

　　“为什么是你？”周翊下意识地问道。

　　杭谨庭摇了摇头：“也许是看我比较有眼缘吧。”

　　有关老鬼的话题不再继续，两人窝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险些擦枪走火。周翊有些情动，拉着杭谨庭想要继续下去，杭谨庭却是突然刹了车，独自跑去卫生间琢磨了好一会。

　　有些郁闷的周翊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发呆了好一会，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想要按耐住身体的兴奋。

　　久久，心中似乎有些烦闷，他索性走到了浴室门口，语气不悦道：“杭谨庭，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有闷哼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周翊瞬间明了，心中如火烧一半灼烫着。他看着磨砂门上透出的模糊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想冲进去，与对方共同沉沦。

　　半晌，杭谨庭才从里面走出，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对上了周翊的眼，下意识地撇开。他回答道：“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在下面的，所以…….”

　　周翊挑起一支眉：“你不会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吧？”

　　杭谨庭沉默的样子，佐证了周翊的猜测。周翊笑着从床上站起，他站在杭谨庭的面前，双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他在男人耳边吹气，声音蛊惑着对方的心弦：“你忘了吗？我说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

　　“你不要勉强自己。”

　　“你就没有在勉强自己？”周翊笑着回答，轻轻咬上一口，“换个角度想，如果让你在床上谄媚地看着我，你和我说不定都不习惯。但是情事中的那种话，我是说得出口的。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其实我比你更适合。”

　　“你……”

　　“我什么？”周翊一把抓住了杭谨庭的手，“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床上，你可以把我的衣服脱掉，或者我自己来，我们两个……”

　　周翊说了什么，此刻的杭谨庭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他只是直勾勾地望进对方的双眸，脑中浮现出的场景旖旎，让他瞬间有了动摇。

　　他想。非常想。

　　周翊的一番话撩拨着杭谨庭的心弦，方才在浴室中纾解过的他，再一次起了念想。他看着周翊，只片刻便附身吻下，他的动作带上了欲念，有些粗鲁，却又不是分寸。周翊被他拥住后退，身子抵住了墙面，仰着头承受。

　　他用手扣住了杭谨庭的背部，身子忽然无处借力，无意中向着一边倒去。杭谨庭拉住周翊，手却下意识地撑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推搡之中，杭谨庭用力在柜子上一推，出户两人的意料，床头柜中竟有一道暗格，在外力的作用下缓缓打开。

　　暗格只能被人从后往前打开，杭谨庭与周翊之间的亲昵戛然而止，两人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放开了手齐齐蹲下。

　　“这是什么？”周翊问道，“我刚刚整理屋子的时候动过它，就是个普通柜子。”

　　在周翊提问的同时，杭谨庭再一次将手触摸到方才不小心碰到的地方，暗格的门在同一时间关闭。杭谨庭皱眉，再次触碰，再次打开。

　　“上面被人下了术法。”周翊分析道，“只有你能打开，应该是杜兰吧？如果真是他，那这就是留给你的东西。”

　　“连施老师都不告诉的东西……”杭谨庭道，“说不定是有关津门的密法，师父只有对有关于津门的东西，从来不对外说。”

　　周翊点头：“拿出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将床头柜挪开，杭谨庭俯下身子查看，他伸出手来取出暗格中的物品，将灯光开亮了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个木质的方盒，被人用一把普通的铁锁给锁住。

　　木盒上有灰尘，想来是施为芳也从未发现此处，暗格里落了灰，这一落就是十多年。

　　周翊熟悉开锁的步骤，不知从哪找来一根铁丝，只几分钟便将锁撬开。两人将木盒拿到灯下缓缓打开，杭谨庭在前，周翊在后，在盒中之物缓缓站路在两人眼前之时，他们各自愣在了原地。

　　这是……

　　津门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