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春茶煮水

142、无卦

　　“古浔！”管不了其他的事，何凌第一个冲上前去，他朝着女人大喊，“你在干什么！”

　　他在上前的同时唤出了一把长弓，灵箭飞射出去的时候径直打中了倭刀的刀身，古浔下意识地后退松了手，倭刀就这么直直插在了古朴元的心口。

　　“古浔，你……！”

　　何凌还未说完，就被古浔打断，她的脸上满是血迹，瞪着眼睛的样子满是惊恐。她向着何凌嘶吼道：“不要过来——！”

　　何凌就这样愣在了原地，身后的众人也在不断地审时度势。古浔的身上同样也有不少伤痕，最大的一处从肘部一直蔓延到腕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刮掉了一层皮，血肉模糊的样子令所有人都不禁唏嘘。

　　倭刀是古浔的灵器，它在她的操纵之下猛地从古朴元的胸口脱离，倭刀脱离胸口在空中回旋的时候绕了个弧度，它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出半点儿血迹，这让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四处飞溅的血液是属于古浔。

　　可是为什么古朴元没有血液？

　　当着所有人的面，古朴元竟然迈开步伐向前走去，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似乎还是那个精于算计的古家主。他停留在了古浔的面前，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伤口，古朴元笑笑，但没有说话，伸出手来整理了一番襟前，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浔儿。”忽然，古朴元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吐字模糊不清，像是野兽在嘶吼那般，“你不应该这样做。”

　　“你闭嘴！”古浔刺耳的声音几乎穿破耳膜，她惊恐地后退着，也不顾手臂上的伤口，高举倭刀直指古朴元，她冷声道，“你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我没有资格，那还有谁有资格？”

　　“你不是我爸。”

　　古浔话一出，震惊了在场几乎所有人。杭谨庭被周翊拦在原地，静观其变，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古朴元胸前的伤口，紧皱着双眉，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古朴元的确有问题。”杭谨庭忽然开口道，他在周翊身旁，用着只有对方可以听到的音量继续道，“先前并没有觉得古怪，看了这伤口我总算是想明白了，或许他真的不是古朴元。”

　　周翊：“怎么说？”

　　“他不仅不是古朴元，甚至不像是个人。”杭谨庭目不转睛地面前对峙的两人，悄悄在指尖凝聚出一点灵力，灵力向着古朴元的方向飞出，最终落在了对方的胸口，令“古朴元”全然没有察觉。

　　灵力从古朴元的胸前伤口进入，逐渐充盈着对方的全身。它游走在对方的体内，对方却不自知，周翊看着“古朴元”面色如常，同样发现了诡异之处。

　　杭谨庭：“一具身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外来灵力突然入侵，却并没有排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强忍，通常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二是他是个死人，身体在行动只是因为他人的控制。”

　　“我偏向于二。”周翊回答，“我偏向于他的身体感知不到你的灵力，我们所见到的古朴元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死人…….你看他的脖子下！”

　　拉了拉杭谨庭的衣角，周翊看到了一处细节，靠近杭谨庭的耳边轻声说道：“上次你说虚剑空的身上有灵线的勒痕，你看古朴元的身上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痕迹？”

　　“我需要再验证一下。”

　　杭谨庭照着周翊所说的望去，并没有过多地去关关注古朴元与古浔的对话，他给何凌使了个眼色，自己退却到一边。古朴元与古浔依旧对峙不下，两边各持一词，难辨真假，何凌拦在了两人的中间，理解了杭谨庭的意思，尽可能地为对方拖延着时间。

　　“古浔。”何凌问道，“你为什么说他不是你爸？”

　　“当年，当年他把我从奇门遁甲阵中救出来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了。”古浔说话的时候大喘着气，她微微弓着身子，稍稍仰着头，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从前只当是因为那次事故，我连累了他，伤及了身体的根本，所以他才会疏远我、厌恶我…….但我没想到他根本不是他！”

　　“古浔，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何凌冷静道，“别说是古朴元了，就连我们都有可能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你确定仅仅因为记忆的关系，他就不是你爸？”

　　“那件事情……那件事情他不可能忘记！”古浔大喊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从那天起，出现在我面前的就不是我爸了！”

　　“什么事情？”何凌追问。

　　古朴元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说话，他伸出一只手推开何凌，用着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何先生就别插手我们的家事了，是我平时太宠着浔儿，让她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看也不见得。”策宇寰难得开了口，听他的语气，却像是站在古浔这边，“其实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身上的死气很重。古家主能解释一下吗？你是个活人，这不应该。”

　　“策先生如何见得我身上死气重？”古朴元转头，笑笑，“我看你身上死气也不轻，不像是一个活人。”

　　古朴元说的是实话，策宇寰不方便表明身份，倒是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本就不善言辞，遇到个能言善辩的人，策宇寰显然吃了亏。

　　“那你回答我，十八年前在后山，当我被困入奇门遁甲阵里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一句什么话？”古浔没有给古朴元继续追问策宇寰的机会，她上前一步，再次用倭刀直直对方，历声问道，“回答我！”

　　“我的确说过，等你长大了之后会将古家之位传给你。”古朴元说，“但是这毕竟是十多年的决定，在我现在看来，纭儿比你更有潜力接管古家，我必须为了我们一族考虑。”

　　“你放屁。”

　　古浔骂得冷静，却又令人觉得咬牙切齿。她冷眼看着古朴元，忽然自嘲般地笑出了声。她笑得越发放肆起来，声音久久回荡在周围，灯光昏暗，只有零星火烛在摇曳，不禁让人觉得凄凉。

　　“所以我才说，你根本就不是古朴元。”古浔一字一句道，“从你从阵中出来的那一刻就不是了。”

　　说话的同时向前走去，古浔将灵力输送至倭刀，刀刃上逐渐浮现出它的名字，何凌看了好一会才看清——寻芳。

　　“拾翠寻芳。”古浔说，“这是当年他送我灵器时对我说的四个字，而纭儿的灵器正是‘拾翠’。”

　　灵力流淌至刀身，倭刀正缓缓泛着金光，她手臂上的血液与刀身融为一体，古浔正不断向着古朴元逼近。

　　“我们之间从未明说过，但他的意思我和纭儿都懂。”古浔说道，“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不过是他向来对外的说辞罢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坐上这个位置。逢时遇景，拾翠寻芳。从我和纭儿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我和纭儿快乐，能相互扶持，不求古家能永远坐稳四大家族之位，只求家人和乐，美满、幸福。”

　　古朴元没有回答，凝重着脸色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古浔逼近，却没有动作，无悲无喜的表情，像是在听人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古浔说：“你能用他的身体，能有他的记忆，但你始终代替不了他。”

　　“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忽然，古朴元开了口，“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变得生性多疑，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操持古家家业，所有人都能给我证明，我究竟是不是古朴元。”

　　“不如让我来证明一下？”杭谨庭话语一出，忽然周身爆发出一股金光，有卦象从他的脚下显现，不断衍变，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古朴元，话语却问道，“古小姐知道古家主的卦象吗？”

　　“巽为风卦！”

　　杭谨庭没有回答，在身前画卦。卦象由小至大，由近及远，它快速向着古朴元靠近，杭谨庭看见对方的神色如常，但步子却向后退去。

　　遇到了紧急情况，他像是不知惊恐，但却能作出最为有利的动作，一如被人操控一般。

　　“风之入物，无所不至，无所不顺。”杭谨庭道，“古家主请不要乱动，一个人的卦象不可能改变，若你真能受了此卦，我们该怀疑的人自然就是古小姐了。”

　　说话的同时，风卦打在了古朴元的身上，牢牢定住。古朴元被何凌用箭矢抵住后腰，动弹不得，在卦象接触到身体的那一刻，忽然激烈地嘶吼起来。

　　事实果然如杭谨庭和周翊所料那般，风卦的颜色由浅至深，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破碎。灵力散落了一地，归于尘土，它们化作漫天金光漂浮在四周，照亮了黑暗洞穴中的一部分。

　　风卦改变，意味着眼前之人被人替代，但若是就此消失，也就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古朴元”自始至终就是个死人。

　　因为死人无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