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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撞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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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佛节的当天,大源的街上人潮涌动着,在这个属于佛祖的节日里,魇鬼思裕的传说似乎不再骇人。
大街小巷上有僧人在四处奔走传颂佛经,他们会施舍过路的人一碗僧粥,路人接过饮下,转身走进寺庙再接上一杯佛水。
周翊带着杭谨庭走入,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尊五尺高的金尊佛像,不断有僧人在一旁的清水池中舀水灌下,水从佛像的头顶下滑,湿润了全身。
“原来浴佛就是字面意思。”杭谨庭感叹道,“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师父去道观参拜,倒是从没见过这种文化现象。”
“道教与佛教是截然不同的。”周翊说,“虽然我也不懂,但是学着大家的模样参拜,还是可以融入的。”
周翊笑着上前,双手合十学着他人的样子跪下,他看似虔诚地磕了几个头,转眼便把许下的心愿告诉了杭谨庭:“我希望我们可以快些回去。”
杭谨庭笑笑:“说出来不怕不灵验?”
周翊回答:“你知道我不信的。”
一边说着,周翊走向一旁的净水池,他向僧人讨了两只水杯,舀上一杯清水,将它递给杭谨庭。
“传说喝下佛水的人都会有好运的。”周翊当着杭谨庭的面喝下一杯,将杯子放在一旁的长檐下,重新双手合十,向着僧人鞠了一躬。
杭谨庭还戴着帏帽,他接过后掀起皂纱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股清凉自心底弥漫开来,人在一瞬间变得神清气爽。
除了寺庙,沿着街巷前行,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旁的街摊偶尔停下来看看。杭谨庭十分享受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和他在大城市里感受到的完全不同。
街边的商铺上被人挂上了五彩的灯笼,灯笼里有烛火被点燃,烛火应该不是普通的烛火,在久经的燃烧之后,依旧不见熄灭。整座大源的都城被铺上了一层暖光,行走在其中,让人不觉亲临佛堂。
“这位公子!”被叫住的人是周翊,有商贩拦在了两人的眼前,那人直视着周翊直说,“十文钱一串的佛珠,公子可要买上一串?”
周翊想了想,说:“这佛珠可有什么特殊用处?正常佛珠都是三文钱一串。”
见周翊感兴趣,商贩似乎来了劲,拿起自己摊上的珠子,他竟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起来:“我这里的佛珠可大有讲究。玉禅寺的明德僧人在佛前祷告了整整七日才有了这翡玉佛珠,据说有辟邪去煞的作用,特别是……”说到一半,那商贩环视着四周,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靠近周翊的耳边小声道:“特别是那魇鬼思裕,这佛珠能时刻提防他。”
“哦?”周翊挑眉,瞬间来了兴趣,“怎么个防法?”
“将这佛珠时刻戴在手上变行。”商贩说,“自会有佛祖来庇佑你。也就是在这浴佛节大家敢在晚上出门,正常哪有人不害怕着魇鬼思裕啊!”
杭谨庭在一旁笑出了声,引起了商贩的注意,似乎有些不满,他提高了嗓门反问:“这位公子可是另有高见?”
“没有,没有。”杭谨庭连忙摆手,附和着说,“这太傅思裕真是祸害,死了也不令人安生。”说罢,杭谨庭又指着摊位说:“我要两串。”
“好嘞。”赚到了两笔钱,商贩的语气立马变得愉悦起来。思裕的荷包里总是有钱的,付了钱,杭谨庭替周翊接过佛珠,两人继续向前行进,杭谨庭牵起对方的一只手替他戴上。
周翊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惹得杭谨庭愣在了原地。
“杭老师,你没听到这佛珠是防魇鬼思裕的吗?”周翊反问。
杭谨庭这才反应过来周翊为何变扭,语重心长地回答:“我一不是魇鬼,二不是思裕,正统社会主义优秀接班人,这佛珠对我来说只是摆设而已。”
似乎被杭谨庭的一番话给逗乐,周翊这才接过佛珠戴上。他本不信佛,但在这一刻时,周翊的心中仿佛出现了一股信仰,面前的男人给人以温暖,似乎杭谨庭出现的地方,他前方路的今天便能看到光芒。
就好似……九曲里的那颗勾陈一。
“在想什么呢?”杭谨庭的手还握着周翊没有放,他并不打算放手,而是牵着对方一路前行。
意识到了自己的手被对方牢牢握在掌心之中,周翊说:“我在想我们身后的人到底还要跟踪多久。”
“你也发现了?”杭谨庭笑笑,“估计是秦令之的人。估计现在也只能看他是相信秦彤,还是相信我们的这出戏了。”
一边说着,杭谨庭将十指与周翊紧扣,他牵着心上人缓缓前行,忽然在某一瞬感受到了对方同样收紧了手指,与自己相握。
他们这样就好像一对真情侣。
杭谨庭侧目而视,他看见的小满的睫毛向上弯弯翘起,这一点和周翊很是相似,笑起来的时候,整个眼睛都绽放着光彩。这是他来到大源之后第一次强烈想要拥抱住真实的周翊,不再是用他人的身份去相拥,而是身为周翊和杭谨庭。
“周翊。”杭谨庭唤了一声,他止住了脚步,手依然与对方相握。
“嗯?”
“你觉得我……”怎么样?
杭谨庭话没说完,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同时向着声源处望去,话题就此被打断。湖泊旁停着一艘船,也不知船上走下的是何人,竟有数不清的男女围绕在那人的身边。
两人朝着喧哗处走去,路过人群,只稍稍停留了片刻。被围在中心的人他们并不认识,周翊与杭谨庭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着河边前行。
方才的船夫还停在原地看着热闹,直到两人走进,才发现竟是两位公子爷。
船夫猜出了两人的意图,道:“不好意思,两位公子,正好准备收船了。”
“船家。”周翊一边说着,一边解下杭谨庭腰间的荷包,他掏出几枚银子塞在船夫手里,问道,“能否再加最后一班?”
船夫有些犹豫,但在接到银子后又思考了半晌,忽然,他重新拿起船桨,招呼着两人上船。乌篷船并不大,周翊与杭谨庭站在了船头,船夫在船尾摇动着船桨。
船只在水面留下了圈圈涟漪,两岸的灯火阑珊在缓缓向后推进,有花灯围绕在他们的周围,不知何时,船夫已然将船划到了湖面中央。
“青城山的那一幕很美。”忽然,周翊开口说。
杭谨庭道:“你觉得好看……那就足够了。”
坐在船头,侧身拾起水面上的一盏莲花灯,周翊将它举起,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灯里夹杂了一张纸条,应该是某位女子写下的,纸上的字迹清秀,赫然写着一句“愿相守白头”。
周翊笑了笑,将莲花灯重新稳稳地放入水中。
“上面写着什么?”杭谨庭问道。
“愿家国平安、前路朝阳。”周翊说的时候看着前方,他没有分心在杭谨庭身上,一双豹眼望着水中的那轮明月。
“然而我却比较自私。”杭谨庭接话说,“如果是我,我所希望的,不过都是我的身边人、身边事。”
“现代人的通病。”周翊笑了笑,转头与杭谨庭对视,“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我,也会立下家国安康的心愿,但在现代社会,那种和平生活过久了,人一变得安逸,心中期望的事也就成了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杭谨庭:“但是只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才组成了我的生活,组成了我这个人。”
“你说的有道理。”周翊颔首,扬起了他好看的眼角,“那如果是我们的杭老师,会许下什么样的小心愿?”
“我希望……”
话只出口了一半,杭谨庭忽然没再说下去。他的眼神扫过前方,在不远处的石桥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秦令之。”杭谨庭道,“四点钟方向,他在看着我们。”
周翊没有回头,而是伸出一只手与杭谨庭紧握。十指相扣,周翊和杭谨庭并排,面对面坐在了船头,两人的距离挨得极近,在秦令之看来几乎是依偎在了一起。
“他还在看?”周翊问。
“嗯。”杭谨庭回答,“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跟踪我们。”
船在向着石桥缓缓靠近,秦令之没有离开的意思,负手站在桥头,静静打量着不远处的船头。
直到乌篷船驶的近了些,他才微微后退,一双眼睛牢牢锁在了那两人身上,秦令之忽然看见了杭谨庭撩起了他头上帷幕的皂纱。
思裕的容颜被露出,杭谨庭俯下身子,靠近了周翊。他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对方的脸庞,杭谨庭的声音极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在满湖莲花的围绕之下,周遭尽是暖色。整个世界都散发着光芒,应和着天空一轮皎洁明月,将周翊的脸颊反射成了微微泛红的模样。有微风将湖面的涟漪扩了大,连同周翊心中的波动,愈演愈烈。
杭谨庭渐渐凑近了周翊的唇,他的声音还在周翊的耳边环绕,周翊却是在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杭谨庭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周翊的唇上忽然覆上了另一人的温度。虽然只是点水般的轻轻触碰,但在那一瞬间,周翊睁大了他的双眼,他的眼里充斥着不可思议,眼底里反射出的却是杭谨庭靠近的身影。
他在吻他?
杭谨庭的唇有着炽热的温度,周翊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周翊不知道,他就这样坐在原地,感受着唇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他似乎有些贪恋,但又不敢行动,直到对方开始缓缓撤离,周翊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唇瓣之上,这才本能地向后仰去。
第一次被人吻,周翊有些不知所措。
杭谨庭见状,侧身上前环抱住周翊,他将头浅浅搁在周翊的肩头,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僵硬,再次在男人的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很快就好了。”
乌篷船缓缓驶入桥洞,秦令之带着身旁的少年缓缓离去。少年穿着锦衣,一副富贵人家的模样,若是无人提及,没有知道这会是微服私访的天子。
彭昊将方才的场景收入眼底,似乎有些震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杭谨庭活着固然令他高兴,可他最敬爱的老师和周老板却是……
离开的时候,彭昊又回头看了一眼。乌篷船上的两人依旧在相拥,他的心情却道不清、说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