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樱怡

11、毕业快乐

　　16岁那年，
　　正是“百日誓师”后的关键冲刺日时。
　　大家奔波于学校和补习班，临近中考的压力愈逼愈近。
　　“干什么呢！”
　　初二晚自习的疲倦，宋予朵望着窗外早已关幕的天，双目无神发着呆。
　　被粉笔头砸中校服。
　　宋予朵回神，抬头懵懵看着已皱成苦瓜脸的叶老师。
　　周遭同学的眼神在这时候会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宋予朵，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漫无目的发呆，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叶老师的责骂宋予朵早已习以为常。
　　成堆的试卷，压抑的学习氛围，身边的人早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麻木，甚至变得丧失本心。
　　总在宋予朵被批评时候，班里一些不待见她的同学便会开口耻笑。
　　叶老师只会越说越来劲，似是抓到某个点，在紧张的氛围中为大家带来些“欢乐”。
　　宋予朵头低着，手上的笔也越写越慢。
　　“头都要埋到桌度里去了，抬起来！”
　　叶老师突然张口吼道，班上以及走廊回响着他的怒火声。
　　见宋予朵仍没有反应。
　　又是一记粉笔：“你到底长不长记性！”
　　——“够了！你有完没完！”
　　林宋予朵拍桌而起，顿时间，叶老师和在坐所有同学都愣了片刻。
　　宋予朵双赤通红，大滴泪珠滑落，这刻两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有你这样对待学生的吗！”
　　也不知她哪来的硬气，两手快速抹干眼泪，直冲着叶老师叫嚣道。
　　“我是成绩偏科，但没有不学不努力，更不是你挂在嘴边的烂人。仗着自己是拿钱进来的补习班老师，不顺心就攻击学生。你不懂教育不懂尊重，你根本不配做老师！”
　　宋予朵喋喋不休的质问着，手里紧捏着那两个粉笔头。
　　所有人都习惯了她长此以来的软弱。
　　叶老师此时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班里鸦雀无声，没人敢这时候“寻死撞枪口。”
　　宋予朵的冲动此举无疑会给她惹来麻烦。
　　但她不后悔。
　　就连她的后桌们也小声议论着——
　　“她疯了。”
　　“死丫头。反了天了你，轮得着你指点老子。说你懒就是懒，说你错就是错！不学滚出去！”
　　叶老师失了理智，指着宋予朵鼻子破口大骂。
　　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毁了她的所谓老师，宋予朵心中已失了波动，她渐渐面无表情，带有几丝挑衅意味地说：
　　“那如果我告你呢？”
　　甩下一句威胁话，随后，宋予朵拿好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班级。
　　她早就厌倦了这个地方。
　　忍了再忍，有什么意义呢，她想，自己的这两年青春比马桶里的水还要臭。
　　每下一层楼梯，她便遥想一件事。

　　数学课的时候她会拿着课本等自己的东西，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去到最后一排。
　　这是叶老师安排的，在她的课上座位顺序按照成绩排名来。
　　因为数学成绩不好，恰巧曦悦脑子也不灵光。一次数学考试的6分，直接让这位课外班新请来的叶老师哑口无言。
　　这种状况，毫无疑问也被叫来了家长。
　　这也是宋予朵第一次被请家长，再无其它。
　　“是，这小孩儿平时，家里人看她挺用功的嘛，成绩是太差了！叶老师您说是不是我们督促地还不够，学习方法不对啊？”
　　宋樱第一次坐在办公室里有些紧张，放在桌子前的茶水一口没喝，直到茶叶泡烂开来。她尽量让自己不抖腿，双手不断摩挲在裤间。
　　叶老师呢，则是不急不忙的，一边闷口红茶一边在卷子堆中翻找。
　　终于找见了整份卷子的封面上划着“89”分的红字，从中找到宋予朵班级的，扔在了宋樱面前。
　　“宋予朵妈妈你看看吧。这些都是宋予朵班级的，也都是我教的。这还只是小学的知识内容点，你说她现在考个6分，这是没有高中上的”
　　说到这，叶老师顿住了，意味深长地闷笑了声，随即似在等着眼前面露难色的差学生家长开口，姿态悠闲泰然。
　　“对不起老师！我回去就好好教育她。我平时吧上班忙，所以也还要请叶老师您多费费心！”
　　看着宋樱的窘态，叶老师心底升起说不出的得意。
　　“到底是学了没学，这个我不敢保证。是没开窍还是笨，学校也不敢保证。宋予朵这个成绩，家长确实得多费费心！”
　　留下一句话，打着下节还有课的由头离开了，留下宋樱在办公室里左右翻看着宋予朵的那份考了6分的数学卷。
　　愤怒使得红晕泛到耳朵根，她只是不断抿嘴。小动作不断也难掩心累。
　　回到家，无疑又会是一场恶战。
　　这本该是母亲教育女儿，可自宋予朵出生，他们就管着她，一家人看似其乐融融的样子，其实不然。
　　因为柳叶（宋予朵姐姐）的一句帮腔，很快成为夫妻二人的战争。
　　“你小孩从小到大你还管过她的！现在急什么？宋锦生你别动不动就想着出去野！回答我的话！”
　　“不过就离！谁爱管谁管……我就告诉你宋予朵现在跟她同龄人相比就是个废人！笨的要死！有什么可说的？”
　　“……”
　　“行！离！离你出门我诅咒你被车撞死！”
　　“砰---”地一声震响。
　　宋锦生摔门而出，留下柳叶和宋樱一人在客厅逐渐失了理智。
　　每在这个时候，
　　宋予朵不出来说一句话，静静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大灯小灯开着，十分亮堂。但那双大三眼皮下的眼眸是无神感伤的。
　　爸妈吵架这件事，她已习以为常。
　　分分合合，时常过得一地鸡毛。
　　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一段日子，两个人便又开始新一轮的猜忌与纷争。
　　有时候宋予朵会想，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都是自己的错。
　　她苦恼，她无助，她自责，也自卑。
　　宋予朵独自缩在角落里。
　　柳叶（她姐姐）重重关上房门后，宋予朵戴上耳机，想屏蔽外界闹人心的声响。
　　柳叶在屋子里说什么她就听不清了，要么是在与她的十年旧友互诉衷肠，要么是在与她的好友柳枝抱怨自己的不容易以此得到些许宽慰。
　　可令宋予朵没想到的是，
　　妈妈的这通电话，是拨给班主任凌老师的。
　　凌老师，在学校里算是位资深老教师了，也是宋予朵心里一直都很喜欢敬仰地老师。
　　这晚，宋予朵完全睡不着觉。
　　她一遍遍复盘着今日晚自习之事，脑海中反复回味她回击叶老师之话。
　　因为父母亲家境贫寒，使得叶老师对宋予朵有很大的偏见和敌意。
　　即使宋予朵告知过宋锦生他的所作所为。
　　再怎么样的旁敲侧击也换不来父亲的一句保护。
　　或许，
　　宋予朵的软弱便是这么来的吧。
　　她还不清楚自己第二日会经历什么。
　　是要看叶老师更重的脸色，还是是临近毕业前的处分。
　　但事情远没有宋予朵想象的那么遭。
　　宋予朵休学了，宋予朵来到了新班级，很久，临近毕业。
　　但是凌老师还是狠下心给宋予朵办了休学，那天，宋予朵哭了很久。
　　回到现在。
　　她貌似已经忘了一个人，或许她没想过这人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去帮助她——方老师。
　　两节课过后照常的做操，宋予朵被方老师手牵手，拉到了最边上坐下，这令其毫无防备。
　　面对方老师提出来的一些问题，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说不出。方老师的语气不像责怪，更像是担心与慰问。
　　宋予朵从最开始的焦虑害怕到泪流满面，这也是方老师心中猜到的结果。
　　兴许她觉得欣慰，
　　因为宋予朵也是她教课以来最喜欢的一位学生。
　　可能是因为她的文科成绩不错，但一定不光只是这个。
　　“予朵，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看好你。”
　　“嗯……”
　　宋予朵紧握着拳头，僵直坐在那。
　　方老师不断安慰着她放松。
　　宋予朵点点头，她已经憋不住泪了。
　　“你和叶老师的冲突我也知悉，你别担心，我会处理的。还有最后三个月的时间，你要加油。”
　　说着说着，方老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餐巾纸递给她，这是她先前准备好的。
　　方老师的话停了停。
　　“还有啊，予朵。你不是笨，而是时机未到！”
　　“老师送你一句话。”
　　“花开花落终有时。”
　　宋予朵抬头，视线对上方老师的目光，她读出来意味，含着期许和喜悦。
　　她抿了抿嘴，慢慢低下头去，不断揉着手中的擤过鼻涕的纸团。
　　课间人来人往，篮球和奔跑声，同学们的欢声笑语，直到这些渐渐消失在教学楼，宋予朵也调整好了情绪。
　　这半个小时，方老师一直陪坐在她身边，甚至忘掉了自己要补写的学生档案。
　　在最后那一个月，宋予朵有在真真切切查漏补缺，虽然结果数学成绩还是不理想，勉勉强强够上了20。
　　但文科的成绩为宋予朵加了分，她如愿以偿的进了理想的高中（虽然不是很理想）——“枫叶学院”。
　　这期间，因为有班主任方老师的保护和帮衬，宋予朵在班级里的日子好过多了。
　　比起先由于叶老师的带头作用，宋予朵成了众矢之的。
　　免了以往的孤立和言辞打压，如今大家都跟没事人一般，对她和和气气的。
　　在其中，也不伐有同学会背地议论。
　　“为何班主任会这么看顾宋予朵，该不会背地里给了她什么好处？”
　　……
　　没有不透风的墙，此话定是能传到宋予朵耳里的。
　　——“真是笑话！你们那个老师私底下办补课班，每次考试前把卷子偷偷让在他班上课的学生先做一遍就是公正的行为了？当时吃到红利的那些同学怎么不说不公平了？有啥脸面指责你啊。”
　　宋樱边骑车边忿忿不平到，宋予朵靠在她身后不说话，心头有着莫名的酸楚。
　　转过两个交叉路口，人源杂多汽修鸣笛，耳边嘈杂声响大到听不清。
　　“妈妈。我对未来很迷茫，但我开心的是，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这个令我困苦不堪的地方。”
　　宋予朵向宋樱道出心事，她相信妈妈会理解她。
　　理解她为家的难处。
　　理解她软弱的性子在学校受同学欺负。
　　理解新来的老师不待见她。
　　耳边的声音空了似的，一切却又是那样清晰。
　　宋樱仔细听着曦悦的话，想了好久好久，从这个转弯口到另一个转弯口。
　　“……”
　　“没事，会好起来的！”
　　无论好起来与否，宋予朵都要开始新的生活，迎接新的挑战，与过往事翻篇。
　　在过渡初中的暑假，宋樱特意请方老师吃了顿饭，方老师再三推辞后，架不住的热情，还是来了。
　　宋予朵也来了，换下了以往在学校的短袖短裤，穿上了她最喜欢的白碎花裙子。方老师则还是穿着熟悉的常服，宽松褐色的上衣配着牛仔裤。
　　见到方老师那面，宋予朵便激动冲跑了上去。
　　宋予朵很想念老师，更不知这将会是第几面了，但她很开心，开心到忘了平日里的拘束和打招呼。
　　方老师满面笑容，张开怀抱。
　　“小裙子真漂亮！毕业快乐哦，予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