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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怖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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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荒漠中,穿着破烂白裙的小女童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她脖子上挂了五六条宝石项链,左手手臂上带着六只玉镯,右手手臂上也满是珠宝手串,怀里还抱着一个木匣子。
她一边跑一边喊,生怕跟不上。
她的腿短,跑不远,好在前面的那个人是个瘸的,走得也不快。
“你好歹等等我嘛。”
女童气喘吁吁的抚着胸口,扯着他的衣袖,要他停下。
那黑衣男子丝毫没有站定的意思,仍旧朝前走着。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
“我说,你还往前走干什么?你都闯了七座城了!”女童见他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索性瘫坐在地,抓着他的腿不让他走。
“鬼怖城那地界阴得要死,但凡去了的鬼没一个飘着回来的,你是厉害不错,可是你就不怕魂飞魄散么?”
女童见他没有把自己踢开,以为他终于听进去半句,将怀中的匣子放下,松了松右臂。“你真信那个传说?”
“难道千万年来,只有你一个人妄图以此还阳?若有鬼成功,那怎会没有鬼听说过?”
男子被她死死扯着,停步不前,但并未回复,沉默得像块石头。
女童以为说动了他,眼睛一亮,“自古以来无人见过,你又何必当真,不过是古时孤魂野鬼编的瞎话,要我说不如回去,你闯了这么多城,随便挑个,你去当城主,我跟着你也能捞个管事当当,哪里用的受这罪。”
她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看见日后那等逍遥富贵日子,手也不觉松下来,“我看鬼怨城就不错,怨气多又足,我每天都能吃的饱饱的。”
她说着,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到时候你就是城主,威风八面,掌管一方鬼域,不入轮回,不受天命束缚多么逍遥自在,我嘛,跟着你也算是享福了,百年后修成正身回到鬼哭岭,孤魂野鬼们看见我,不知有多风光……”
她越来越起劲,却没发现男子早就脱离她的桎梏,走了一段。
等到她发觉不对劲,那人早不见影了,两手懊恼拍地,抱起旁边的木匣子,跟着那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跑跑走走。
太阳西沉,那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尖长,像一柄斜插在荒漠上漆黑的利剑。
女童跟在后面嘴一直没停下,好不容易跟上他的影子,气喘吁吁,胸中憋着的气也没消,却不敢说什么。
毕竟论起关系来,他算是自己半个‘爹’,身家性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只能跟在后面一边无声骂着,一遍用力踩着他的影子。
到后面自己也累了,抬头往上预备假跳两下,将怀中的匣子和身上的珠宝抱紧,却陡然得见那人转过身来。
荒漠中到处乱吹的阴风卷走他裹身的黑布,露出那张惨败清瘦的面容。
女童正好抬头对上,她年纪尚小,不懂何为惊艳,只觉神魂一荡,怀里匣子差点脱手。
这……长得不错嘛。
她抱紧怀中的匣子,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几眼。
不过……
也就比我好看一点点。
男人对她这番痴样恍若未见,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前方渐沉的暮色。
她好奇转身,这才惊觉天要黑了,月亮露出了一角。
“我以为是什么,又想起她啦。”
女童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要站半天,每次看个月亮眼睛阴得跟什么似的,别人是望月咏怀,他是望月记仇。
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执念。
虽说仇要报吧,可他都死透了,就算修炼再强充其量也就是个厉害点的鬼修,根本出不了地府,面都见不着何况报仇。
不过他执念深也好,造福了她嘛,没有这个大厉鬼,她也没办法从石头变成人。
而且……
女童满足得用脸蹭了蹭手臂上挂着的玉镯,心里美滋滋。
虽然那个连闯九城就能还阳的说法不怎么靠谱,但是这些城主的信物,还是蛮好看的。
嘿嘿,现在都是她的啦。
就在这时,眼前寒光一闪!剑气陡生,瞬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了她满脸的沙子。
她赶紧把龇着的大牙收回去,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他,心里打起小算盘:好吧,现在还是你的。不过你这么喜欢闯,迟早能等到你真死的时候,到时候就是我的了。
正低头胡思乱想,却觉身边一空——原来他又往前走了。而前方,不知何时竟凭空浮现出一座城池,她方才竟毫无察觉!
原来刚刚那一剑,是为了破除幻象?还以为他又发什么癫。
她心下踌躇,步子挪得缓慢。
可是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去呢?
女童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泛起了嘀咕。
她才刚成人身,还是个小孩子呢。
虽然也是托这个大厉鬼的福,可她还没活够,好不容易离开鬼哭岭,真不想重开。
可是……可是……
可是他似乎真的很想还阳。
女童摸了摸手中漂亮的匣子珠宝。
不明白,仇恨有什么好的,难道还能比宝石漂亮,比宝石更让人开心?
厉鬼的心,海底深,真让人摸不透。
她就这样想着,漫无边际,好像也是在拖延时间,等到她似乎马上要做好决定之时,那人已经站到城门口了。
好了,现在不需要了。
女童努努嘴,两手摊开,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往后一仰倒在地上,装死。
不过那人也并不要她的援助,从生到死,他早已习惯孤身一人。
他袖手一挥,女童手臂上的玉镯即刻飞出,围绕在他身旁,她眼见着这些飞走,面上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随他去吧,她拢了拢身上其它珠宝,好歹还有这些呢。
那几只玉镯在他周身飞转得越来越急,清光渐盛,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流萤般的轨迹,最终汇聚成一道圆润的光弧,猛地撞向那沉重、看似坚不可摧的城门!
眨眼间,未见玉碎,却见城门如烟雾般散开,恍若从未存在。
他一步踏入城门。
霎时间,天旋地转,周遭亭台楼宇如烟尘般顷刻消散。
心下一紧,他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目光如炬,直刺向前。
前方再无他物,唯有一轮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圆月,悬于虚空之中。
月心之上,有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握紧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步履沉重,呼吸粗重,眼神尖锐得像是要去杀人,不过,他本就是要去杀人。
咚、咚、咚。
恍惚间,他竟似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具早已失去血肉的魂魄,再次感受到了激烈而灼热的搏动,仿若隔世。
那墨点越来越近,他几乎能嗅到空气中飘散的那缕熟悉冷香。
就在墨点渐渐化作一个清晰人影的刹那,他猛地停住脚步,钉在原地。
四周冷风肆虐,冰霜落满他全身,他却觉得浑身的血都燥热起来,是恐惧,更是渴望!
蓝白色的月光仿佛绸带,随冷风冰霜起舞在他周遭起舞,看似轻柔此刻却像是层层刀刃,杀气凌人。
他满是冰霜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微笑,瞬息之间,白光闪现,月光被剑光绞碎,飘零四散。
他脚尖抬起,挥剑向前攻去。
……
寥寥原上,凄凄月光,幽幽鬼火,断剑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