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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囚途 ...
三日后,天色未明。
扬州码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蒙之中,运河水面泛着铅灰色的冷光。
细雨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沾湿了旌旗,也沾湿了码头上所有沉默肃立的人。
宁珺莞一身玄色钦差官服,外罩墨色大氅,立于码头最前方。
她身后,是赵明诚、林清源及一众面色凝重的随行官员和精锐府兵。
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队伍正中央——那辆特制的、铁栏森然的囚车。
陶钧尧身着白色囚衣,肩头伤处的绷带依旧显眼。
他并未戴枷锁,只是安静地站在囚车之中,脸色在晨霭和细雨中显得愈发苍白,几乎透明。
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更添几分落魄。
然而,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冰冷的铁栏望向宁珺莞。
平静无波,仿佛不是去往龙潭虎穴,而是赴一场寻常远行。
“启程。”
宁珺莞的声音穿透雨幕,冷硬得不带一丝情绪。
队伍缓缓移动。
囚车的木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吱嘎声响,压过了雨声和水浪声。
两岸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目光中有好奇,有惊惧,亦有几分快意——
毕竟,被锁拿的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公子。
宁珺莞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前。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囚车,只是目视前方,雨水顺着帽檐滑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留下湿痕。
掌心被缰绳勒得生疼,她却毫无所觉。
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
果然,离城不过三十里,刚进入一段荒僻的官道,两侧林木骤然变得幽深。
雨声似乎也掩盖不住某种蠢蠢欲动的杀机。
“嗖嗖嗖——”
数十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密林中激射而出!
目标并非宁珺莞,也非押运的官兵,而是直指囚车中的陶钧尧!
意图明显——灭口!
“护住囚车!”
赵明诚厉声大喝,拔刀格挡!
府兵们迅速收缩,将囚车团团护住,盾牌举起,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刺客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扑出,刀光凌厉,直取囚车!
这些刺客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招招狠辣,完全是军中死士的路数!
“留活口!”
宁珺莞冷声下令,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匹练般卷向一名试图靠近囚车的刺客!
暗枭与影卫如同融入战场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收割着生命。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废掉刺客的行动能力,却并不立刻取其性命。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这群刺客虽悍勇,但在早有准备的钦差卫队和精锐影卫面前,终究未能得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刺客便死伤大半,仅剩的几人见事不可为,竟毫不犹豫地咬碎口中毒囊,当场毙命!
现场一片狼藉,血腥气混着雨水的湿冷弥漫开来。
宁珺莞持剑立于尸骸之中,玄色大氅上溅了几点暗红。
她目光扫过那些服毒自尽的刺客,眼神冰冷如铁。
又是死士。又是灭口。
她走到囚车旁。铁栏内的陶钧尧依旧安静地站着,方才的厮杀似乎并未让他有丝毫动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染血的剑锋和冰冷的脸庞。
“看来,有人很不想让你活着到京城。”
宁珺莞开口,声音带着雨水的寒凉。
陶钧尧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嘲弄:
“臣……如今是块烫手的山芋。谁拿着,谁就会被烫伤。”
宁珺莞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下令:
“清理现场,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程,仿佛是为了印证陶钧尧的话。
明枪暗箭,投毒陷阱,层出不穷。
袭击者有时是悍不畏死的死士,有时是伪装成流民土匪的杀手,有时甚至是在驿站饮食中做手脚的“自己人”。
目标始终明确——囚车里的陶钧尧。
宁珺莞应对得越发沉稳狠辣。
影卫如同她延伸出去的触角和利爪,将一次次危机扼杀在萌芽状态。
她甚至故意卖过破绽,想引幕后之人派出更重要的角色。
可对方却狡猾如狐,始终藏在最深的水下。
一连数日,风雨兼程,神经紧绷。
每晚扎营,宁珺莞都会亲自巡视,尤其是关押陶钧尧的营帐。
他肩上的伤因路途颠簸和缺乏静养,时有反复,低烧不断。
太医换药时,宁珺莞偶尔会站在帐外,听着里面压抑的闷哼,面无表情。
这夜,队伍在一处荒废的驿馆落脚。
夜雨渐歇,一轮冷月破云而出,清辉洒满残破的庭院。
宁珺莞处理完公务,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到关押陶钧尧的后院。
他未被锁在囚车中,而是单独安置在一间门窗皆被加固的厢房内,门外有重兵把守。
她推门进去。
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陶钧尧和衣躺在简陋的床板上,似乎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睫在眼下覆出一小片阴影,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宁珺莞在床前站定,沉默地看着他。
这几日的刺杀,他那句“为殿下再挡一箭”。
还有父皇那句“莫忘初心”……种种思绪在她心中交织、碰撞。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陶钧尧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殿下。”
他声音沙哑,挣扎着想坐起。
“躺着。”
宁珺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低沉。
陶钧尧依言躺下,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两人一时无话。
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宁珺莞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一路,你本有机会逃。或者……死。”
那些刺客,未必没有接应他或助他“解脱”的安排。
陶钧尧轻轻咳了一声,肩头绷带又洇出些许红色。
他看着她,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冷硬,却莫名透着一丝疲惫。
“臣若逃了,或死了,”
他声音很轻,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殿下如何向陛下交代?又如何……引那真正的幕后黑手现身?”
宁珺莞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
“你果然知道是谁!”
陶钧尧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三皇子,宁烁。”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个名字被陶钧尧如此平静地道出时。
宁珺莞的心脏还是像被冰针刺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却清晰的抽痛。
那是她的三皇兄。小时候也曾抱过她,给她带过宫外糖人的三皇兄。
原来,那看似与世无争的温和面具下,藏着如此狠毒的獠牙。
她袖中的手微微攥紧,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证据?”
“殿下心中已有判断,何须臣再多言?”
陶钧尧虚弱地笑了笑。
“三皇子韬光养晦多年,其志非小。盐税之利,足以养私兵、结党羽。
殿下动了盐税,便是动了他的命根子。
他既要除掉殿下这根眼中钉,又要借殿下之手扳倒我陶家,为他日后清扫障碍。
一石二鸟,好算计。”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将皇家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撕得粉碎。
宁珺莞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冷诘:
“那你呢?
陶公子。
你陶家在这盐税贪腐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今日助我,是真的想破局,还是……只为陶家寻一条退路?”
这话问得诛心。
陶钧尧脸上的笑容淡去。
他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
有痛楚,有无奈,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殿下,”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沙哑。
“这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陶家并非白璧无瑕,臣亦非圣贤。
家族存续,利益纠缠,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
他微微喘息,目光却骤然变得锐利。
“臣至少明白,何为饮鸩止渴,何为涸泽而渔!
三皇子所为,已非贪腐,而是掘国之根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直视宁珺莞:
“臣今日选择站在殿下这边,并非全然为了陶家,更是为了臣自己心中……那点还未泯灭的东西。
殿下或许不信,但臣……亦不愿看着这天下,沦为野心家燃烽火的棋盘,百姓为刍狗!”
他的话语带着伤病的虚弱,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撞击在宁珺莞心上。
她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双此刻清澈而执拗的眼眸。
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纵马京郊、畅谈天下抱负的明朗少年陆运。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那轮冷月,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你的命,本宫会留着。”
陶钧尧微微一怔。
宁珺莞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在寂静的夜里:
“并非心软。”
“而是我觉得,这疮痍天下,或许还需要你这份……搅弄风云的才华,来做些真正有益的事情。”
“至于你陶家过往罪责,待尘埃落定,自有律法公断。”
她说罢,不再停留,大步向外走去。
玄色衣袂在门口带起一阵微冷的风。
陶钧尧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支撑身体的手臂缓缓松开,无力地跌回床板。
肩头的伤口因方才的激动而阵阵抽痛,他却恍若未觉。
只是望着屋顶那盏摇曳的孤灯,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苦涩,有释然,有一丝极淡的欣慰,更深的,却是无人能懂的谋算与孤寂。
月光透过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天下……才华……”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清冷的夜气中。
囚途漫漫,杀机四伏。
而人心,是比这一切更凶险的迷局。
宁珺莞踏着月光走回自己的房间,背影挺直如松。
她知道,京城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更加凶险的风暴。
而那个囚车中的男人,是棋子,是利刃,亦或……是另一个执棋之人?
她握紧了拳,指尖冰凉。
无论如何,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不只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道。更是为了那份纯真的遗愿。
在报警处理一些事情可能会迟几天更,还没开学就遇到了事[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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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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