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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沈万三 ...
雨后的江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腥气。
钦差行辕的庭院内,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面面破碎的镜子。
宁珺莞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刺客身上搜出的睚眦令。
乌木令牌已被她的体温焐热,可那上面狰狞的兽形图腾,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三日了。陶钧尧伤势稍稳,却仍昏迷不醒。
太医说箭上淬的毒虽不致命,却极为阴损,会蚕食人的元气。
刺客在画押后的第二日,便“意外”暴毙于狱中,死状蹊跷。
而京城方向,太子一党弹劾她“专权跋扈”的奏章,已如雪片般飞向御前。
一切,都透着股精心算计的味道。
“殿下。”
暗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刚收到京城密报。陶相昨日入宫面圣,言殿下在江南‘擅动盐政、激起民怨’,请旨召殿下回京。陛下……留中不发。”
宁珺莞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陶文远果然坐不住了。
刺客一事败露,便想借皇帝之手将她调离江南?
可惜,父皇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盐商那边呢?”
“沈万三和赵四海近日频繁密会,行踪诡秘。我们的人发现,他们暗中转移了大批银两和账册,似在销毁证据。”
暗枭顿了顿。
“还有一事蹊跷。‘永丰仓’暴毙的盐丁头目家中,搜出了一封密信,虽无署名,但字迹……与陶相府上一位幕僚极为相似。”
宁珺莞眼中寒芒一闪。又一个指向陶家的铁证?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信呢?”
暗枭呈上一张被小心保管的薄纸。
宁珺莞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盐册已焚,永丰可安。待风头过,当厚恤汝家。”
字迹工整,措辞隐晦,却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命令意味。
确实像陶家幕僚的手笔。可正因如此,反倒令人生疑。
以陶文远的老谋深算,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殿下,可要以此信质问陶公子?”
暗枭低声问。
宁珺莞目光投向静室方向,眼神晦暗不明。陶钧尧昨日刚醒,却因伤势过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她还未曾与他深谈。
“不急。”
她将密信折好,“本宫要先会会那位沈老板。”
通海盐行是江南最大的盐商之一,沈万三更是号称“盐海龙王”,富可敌国。
当宁珺莞带着影卫突然出现在他位于扬州城外的奢华别院时,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盐商巨头,正搂着美妾饮酒作乐,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
“殿……殿下?!”
沈万三慌忙推开怀中女子,跪地行礼,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宁珺莞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玄色披风垂落,衬得她面色如霜。
她没叫起,任由沈万三跪着,目光缓缓扫过厅内奢华的陈设——
金丝楠木的桌椅,官窑的瓷器,墙上价值连城的名家字画……
无一不是民脂民膏。
“沈老板好雅兴。”
她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沈万三肥硕的身体抖如筛糠,“盐场封存,盐路断绝,你倒有闲情在此享乐?”
“殿下明鉴!”
沈万三以头抢地,“小人……小人是因忧思过重,才……才借酒消愁啊!”
“哦?”
宁珺莞指尖轻敲扶手,“那本宫倒要问问,白沙场的刺客,永丰仓的命案,还有煽动盐工暴乱的勾当,沈老板‘忧思’的,可是这些?”
沈万三脸色瞬间惨白:
“殿下!冤枉啊!小人……小人一介商贾,哪敢……”
“不敢?”
宁珺莞冷笑一声,猛地将睚眦令拍在案上,“那这个,沈老板可认得?”
沈万三看到令牌,瞳孔骤缩,肥厚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本宫再问你,”
宁珺莞倾身向前,声音如刀,“陶相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当马前卒,行此大逆之事?”
“陶相?!”
沈万三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不……不是……小人冤枉啊!这令牌……这令牌小人是见过,可……可不是陶相给的啊!”
宁珺莞眯起眼:“那是谁?”
沈万三话到嘴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惊恐地四下张望,仿佛暗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盯着他。
他额头抵地,声音带着哭腔:“殿下饶命!小人……小人真的不知啊!”
宁珺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疑云更甚。
沈万三的反应不对。
若真是陶家指使,他此刻要么抵死否认,要么攀咬陶家以自保。
可他那瞬间的惊愕和恐惧,不似作伪。
“沈万三,”
她声音陡然转冷,“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或可留你一命;再敢欺瞒——”她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削掉了案角!“这便是下场!”
沈万三吓得瘫软在地,□□湿了一片。他哆嗦着,终于崩溃:
“殿下!小人招!这令牌……这令牌是……是三……”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精准地钉入沈万三咽喉!
“有刺客!”暗枭厉喝,身形如电扑向窗外!
宁珺莞猛地站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万三瞪大眼睛,喉间鲜血汩汩涌出,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地面,最终气绝身亡。又是灭口!与狱中刺客如出一辙!
影卫很快回报,刺客轻功极高,一击得手便远遁而去,未能追上。
宁珺莞站在沈万三逐渐冰冷的尸体旁,脸色阴沉如铁。沈万三临死前说的“三”……是指三皇子?还是……“三”字开头的某个人?
线索再次中断。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江南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陶家,或许只是浮在水面的冰山一角。
回到行辕,已是黄昏。宁珺莞刚踏入庭院,便见太医匆匆迎来:
“殿下,陶公子醒了,说有要事禀告!”
静室内,药香浓郁。陶钧尧半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生气。
见宁珺莞进来,他微微颔首,声音虚弱却清晰:
“殿下。”
宁珺莞站在榻前,玄色披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沉。
她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似要剖开他的伪装,看清内里的真相。
陶钧尧迎着她的目光,眼中没有闪躲,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坦然。
他缓缓从枕下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她:“殿下请看。”
宁珺莞接过,展开。信上字迹陌生,内容却令她瞳孔骤缩:
“钧尧吾儿:江南事急,钦差已查至盐税命门。
睚眦令可假,刺客可死,唯汝须借机近之,乱其心志。
必要时,可示弱以博怜。父字。”
这……竟是陶文远给陶钧尧的密信?!
字里行间,明明白白写着要陶钧尧接近她、扰乱她,甚至不惜用苦肉计博取同情!
宁珺莞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燃烧:“陶钧尧!你——”
“殿下明鉴,”
陶钧尧苦笑一声,声音虚弱却坚定,“这信……是假的。”
“假的?”
“字迹模仿得极像,但……家父从不称我‘吾儿’,只唤‘尧儿’。”
他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信,是有人要离间你我,更要……借殿下之手,除掉我陶家!”
宁珺莞心头一震。
又是离间?
她盯着陶钧尧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坦荡和……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沈万三死了。”她突然道,紧盯着他的反应,“临死前,他说令牌不是陶相给的,还说了个‘三’字。”
陶钧尧瞳孔微微一缩,随即苦笑更甚:“三……三皇子?还是……三司使刘大人?殿下,这江南,想借您这把刀杀人的,可不止一家。”
宁珺莞沉默。陶钧尧所言,与她心中疑虑不谋而合。
若真有人要一石二鸟,既除掉她这个钦差,又扳倒陶家,那会是谁?三皇子?太子?还是……
“殿下,”陶钧尧忽然挣扎着坐直,牵动伤口,疼得脸色煞白,却仍坚持道,“臣有一策,或可破局。”
“说。”
“将计就计。”
他声音低沉,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既然有人想看我陶家与殿下两败俱伤,那不如……演给他们看。殿下可公开缉拿臣,以‘刺杀钦差同谋’之罪押解回京。幕后之人见计谋得逞,必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宁珺莞眯起眼:“你要本宫拿你当诱饵?”
“臣已是废棋一枚。”
陶钧尧自嘲一笑,指了指肩上的伤,“与其躺着等死,不如……为殿下再挡一箭。”
为殿下再挡一箭。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宁珺莞心上。
前世陆运为她挡箭的画面,与眼前这个苍白却倔强的身影重叠。她别过脸,声音冷硬:“你伤重未愈,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若有不测……”
“那不正合幕后之人之意?”陶钧尧轻笑,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殿下放心,臣这条命……硬得很。”
宁珺莞沉默良久。暮色渐深,室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又各自分离。
最终,她缓缓点头:“好。三日后启程。”
她转身欲走,却听陶钧尧在身后轻唤:“殿下。”
她驻足,未回头。
“臣斗胆一问,”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若臣此去……真有万一,殿下可会……为臣落一滴泪?”
宁珺莞背对着他,身影在烛光中僵了一瞬。
她没有回答,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翻卷,如同夜色中展开的羽翼。
陶钧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绷带,轻声自语:“许无星啊许无星,你终究……还是心软了。”
抱歉哈宝宝,因为和家里不太和睦,所以更的少了些。抱歉啊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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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沈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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