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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 138 章 ...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襄州城。

      一辆朴实低调的马车缓缓停在襄州牢房门口,帘子掀开,一身着深青色长袍、头戴青玉发冠的翩翩公子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谢承之。

      甫一站定,他转过身恭敬扶庾蕴下马车。较之一个月前,红润的面颊有些凹陷,眼下是脂粉也盖不住的乌青,庾蕴身形憔悴,手腕也细了不少,镯子空荡荡几乎挂不住。

      她将镯子往上拨了拨,这些时日为了能见到林同和等人,上上下下不知花了多少银两。使再多银两庾蕴也舍得,只要能见到人就好。偏偏银子像是泥牛入海,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还好,有谢承之。

      庾蕴向谢承之投去感激的眼神,“多谢贤侄。”谢承之微微一笑,并不骄矜,对庾蕴的态度也如往日一般恭敬,闻声道,“举手之劳而已,林夫人不必客气。我们进去吧。”

      庾蕴点了点头,二人一块儿进了襄州牢房。

      先是谢承之上前,同牢房门口两个看守的衙差攀谈,又将好不容易从钱宇那儿讨来的信鉴给二人看,其中衙差仔细核对信鉴,另一人则是走到庾蕴身边,将她手中提着的篮子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

      庾蕴不敢反抗,看到衙差将其中的药盒打翻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终于,在谢承之一次又一次递了三回银子后,另一个衙差才开口,嗓音威严带着两分嘲弄,“放他们进去。”

      庾蕴当即将被打翻的药粉收集进药盒之中,冲着那两位衙差略略点头。

      虎落平原被犬欺。

      她明白的。

      接受完盘查,谢承之主动接过庾蕴手中的篮子,往襄州牢房深处走去,走过一条长长的窄道,来到一处衙差歇脚的地方,谢承之脚步一顿,“钱大人。”

      正在饮茶的钱宇听见问候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有抬,饮了一口热茶,呸呸两口,将嘴里的茶叶吐在谢承之脚边,后者不敢有任何动作。

      “哟,怪我眼拙,没瞧见这儿还有人。”钱宇看向二人。

      谢承之垂首躬身,不敢发作,只得道,“是在下不会选地方站。”

      “谢公子还是如当年那般聪明。”钱宇笑了笑,心情不错,站起身,缓步走到谢承之身边,将人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两遍,“怪我,忘了谢公子腿脚不便,躲也来不及躲。”

      谢承之讨好地笑僵在嘴角,不敢开口反驳。

      一棍子下去一道声儿都打不出来,钱宇顿觉无趣,冷哼一声,离开了牢房。

      等人走后,庾蕴蹲下身子用衣袖把茶叶渣拨开,谢承之连连拒绝表示不用,都拗不过庾蕴,直到庾蕴又用衣袖替谢承之擦了擦鞋上残留的水渍,方才站起身。

      牢房之中,林同和焦急正焦急得原地转圈,瞧见谢承之和庾蕴的身影,像是看到了希望的光亮,来不及问候,指着另一处冲庾蕴喊道,“快去瞧瞧三郎,钱宇方才又对他用刑了!”

      庾蕴:“难道他真想将三郎打死不成!”她哭了一句,顾不得和林同和说什么体己话,向林清风的牢房跑去。

      襄州牢房很大,很空。

      钱宇特意将林家几人关得很远,林同和只能瞧见钱宇往那边去,而后听见林清风响彻云霄的哀嚎声,钱宇审问了什么,林同和全然听不见。

      待钱宇离开时,他想追问些什么,钱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林清风在云县时便遭钱宇一顿毒打,身上腿上都是伤,尤其是右腿,生生被钱宇踩断,接回宁州林家还未养好又被抓来了这儿,三不五时又要遭钱宇一顿打。

      林同和看着自家夫人消失的身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徇私舞弊、什么贪污赈灾的银两,都是子虚乌有!钱家人,手段凶残,尽是些睁眼说瞎话之人!

      良久,林同和好像是才发觉谢承之一直站在这儿一般,收拾好情绪,往后站了两步,整理一番身上被撕扯坏的衣裳,郑重其事地向谢承之作揖致谢。

      “此番林家落难,多亏贤侄出力。”

      谢承之忙作揖回礼,“世叔客气,承之随手为之罢了。”

      随手为之……

      林同和心中明白,这不过是谦词,钱宇不待见林家,更不待见谢家,当初谢洪德是实打实抢了钱家刺史之位的。

      况且经过林清瑜退婚一事,林谢两家的关系早已不比当初,林同和从未想过第一个出手相助林家的,竟会是谢洪德,竟会是谢承之。

      还以为他恨毒了林家……

      “婚事是我林家出尔反尔对不住贤侄,等此间事了,我必定严加责罚阿瑜。”林同和很是愧疚。

      当初是他极力主张林清瑜与谢承之的婚事,可林清瑜为了退婚,不惜刺伤谢安之头也不回地离开家,实在是冤孽。

      只是毕竟是捧在手心上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林同和说了两句,心中又有些舍不得,“也不知如今阿瑜身在何处,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钱宇定然派人四处寻她,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她人,该不会……”

      林同和心中出现一个悲观的念头,忽地伸手紧紧抓住谢承之手腕,“我听夫人说,之前你也去云县见过阿瑜,可知道阿瑜离开云县会去何处?”

      谢承之稍作安抚,挣开林同和抓他的手,问,“可是要我将阿瑜寻回来?”

      林同和连连摇头,“寻她回来作甚,钱宇找的就是她,她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贤侄若是知道阿瑜下落,还请替我转告她一声,林家的事情自有林家去平,我在京城的胞弟、庾家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钱宇在宁州为非作歹,将那子虚乌有的罪名安在林家头上,阿瑜如今安全无虞,那便好好躲起来,切莫冲动行事。”

      谢承之:“可,林家此番出事,是因阿瑜而起。”

      林同和不信:“阿瑜不过是在云县栽种一些庄稼,能有什么大事?林清风也说过,当初栽种庄稼都是为了解决云县百姓糊口的问题,而且那些土地也都是百姓自己的,阿瑜并没有强行将土地都收归己用,根本不涉及土地兼并。”

      他感叹,“阿瑜是个善良孩子,绝不会作出那等伤害平民百姓的事情。”

      谢承之怀疑林同和的天真,眸中闪过一道残忍之色,压低了声音道:“世叔去过云县,难道忘了当初在云县的另一个人吗?”

      “我并不知阿瑜如今身在何处,想来天底下清楚明白她如今下落的只有那一人了。”谢承之轻轻挑眉,观察着林同和的神情,清晰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嫌恶之色,谢承之继续道:“钱大人此次拿着的可是太后懿旨,我能带林夫人进牢中送药,也是因为钱大人清楚林家无罪,有罪的是阿瑜。”

      林同和依旧在自欺欺人,嘴硬道:“阿瑜何罪之有?她一无官身,二不在林家族谱上,林家徇私舞弊也好、贪赃枉法也罢,和她一个弱女子有何关系?”

      至此,他还想保全林清瑜,想说林清瑜无辜。

      可越是着急,反驳的话越说不到点子上。

      谢承之垂眼,嘴角轻轻牵起,眼中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静静地看着林同和,嗓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世叔何必再自欺欺人,钱宇要捉拿阿瑜为的并不是她在云县做了什么事,而是她在云县见了什么人。半年前太子开始亲政,杨氏势力愈发昌盛,皇后与国舅如今更是一手遮天,朝野内外对杨家行事敢怒不敢言,已有不少声音言说要匡扶废太子另立襄王,因此皇后替襄王殿下赐婚,娶陈氏女。”

      “可陈氏女到襄州已有月余,定好的日子一推再推,陈家没了面子事小,襄王反抗皇后事大。在这个时候,襄王殿下不在襄王府待着,反而总是出入云县一小小庭院之中,你说皇后如何能放过阿瑜?”

      林同和面色一白,嘴唇颤抖,张了张口,又不知能说什么,摇了摇头,“皇后为襄王赐婚,天下皆知,阿瑜有分寸定会与那襄王殿下保持距离。纵使之前有所牵连,赐婚旨意出来后,也定会离那襄王殿下远一些。”

      “可阿瑜不见了。这些时日,钱宇寻不到她在何处,林家谢家也派人去找,也找不到她的踪影。宁襄二州,除了襄王殿下,还有谁能将人藏得这般严实?”谢承之幽幽道。

      忽地,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阿瑜骄纵任性,当初跟着安之私奔后被抓回来,隔两日便又刺伤安之退婚,她任性惯了,喜欢的郎君总是要拿到手,从来不管旁的事。只是我也没想到,她竟为了襄王殿下,对林家也不管不顾,世叔与林夫人对她的爱护与尊重,竟是……”

      话至此,谢承之故作惋惜哀叹状。

      不必说明,林同和也清楚他的意思。

      他与庾蕴对林清瑜过分的爱护,终究是害了林清瑜也害了林家。当初她有婚约在身,敢跟人私奔,如今为了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男人,将林家弃之不顾又算什么呢?

      终究,是他没有教好孩子。

      谢承之眼见林同和神色落寞,一脸哀戚之色,微微抿唇,轻声道:“我与襄王殿下幼年交好,深知他品性如何。当年我祖父为他死谏,他却转身向杨家投诚,宁可做一无用藩王与我谢家不再往来,也不愿留在京城。眼下他对阿瑜,怕也只是露水情缘。”

      他叹了一口气,“露水情缘便也罢了,这样阿瑜至少面上与他没有瓜葛,林家尚有辩解的机会,怕只怕阿瑜嫁给他,那样林家可就真的彻底得罪陈家与杨氏了。”

      林同和眸中俱是震惊之色。

      露水情缘?嫁给襄王?得罪杨氏?

      “她与襄王殿下之间当真已经……”

      谢承之尚未开口,一道哭泣的女声慢慢传入二人耳中,庾蕴抹着泪从窄道尽头出现,慢慢走近二人身侧。

      她一边哭一边道,“三郎的腿已经彻底废了。我照着郎中教我的方子刮了他腿上的腐肉,可我也不知成不成,他眼下无人照顾,今夜定会发起高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呜呜呜…”

      庾蕴哭得伤心。

      林同和有心想要安慰她,伸出的手却触不到庾蕴。

      谢承之轻声安慰庾蕴,“林夫人莫要着急,我再去向钱大人求情,看是否能让派一个大夫过来瞧瞧。”

      庾蕴哭着道谢,心中着急,现在就要去。

      林同和看着离去的二人,心中无力到了极点,他忽地开口叫住谢承之,“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谢承之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道:“愿以谢家满门荣辱起誓,绝无半点虚假。”

      “好。”林同和凄然一笑,笑声中是道不尽的辛酸与无奈,“三郎的事,有劳谢公子!”

      谢承之微微颔首,不再停留,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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