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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眼睛里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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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在H市举办画展的画家叫苏亚斯,名气倒并不是很大,但陈若一下就喜欢上了他的画。看得出这是一位浪漫主义者,他爱用大量的淡蓝、粉红、浅黄,和几乎每幅画都能感受到的充满神秘梦幻的紫罗兰,用柔和的笔触极力渲染乡村和自然的宁静、安详之美,似乎在劝导大家回归自然,返朴归真,找回纯真之美。展厅里人并不多,陈若以为这倒并不是画得不好,而是画的人名气不高,不过,她也满意,这样的安静,喧闹反而与画境不符。
“画得真好。”齐奥在一旁看着画说。
“好在哪儿呢?”陈若存心考他,故意问。
“画得好就是让看的人心情舒畅,赏心悦目,那些所谓的技法、意境、思想的考教是专业人士的事吧,如果每幅画都一定要我说好在哪儿,那我情愿不看,多累啊。”齐奥坦荡荡的说,一点没有因不懂而羞愧。陈若听了,心情一下明朗,淡如远山的烟眉舒展开,双眸灿如星火,整个展厅的光似乎全聚在了她的脸上,让人不能移视。
“是啊,好看就是好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陈若对齐奥一下亲密起来,搞得齐奥都不太了解女生大脑的构造了,难道无知也是优点?
其实,自然随性才是优点,如果齐奥为了附和陈若故意不懂装懂,附庸风雅那才让人倒味口,陈若就是喜欢坦然无拘的人。
陈若和齐奥一幅幅的看过去。突然在一副名为《贫穷的眼》的尼泊尔组图的画面前停下,画里是一个有着深褐色肌肤的小女孩,画的角度是俯视,从高处看下去的角度最突出的是女孩那双大大的眼,她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注视而惊讶。但认真看的话,她的脸上是平静到漠然的表情。艺术总是有心灵相通又直射心底深处的力量,陈若觉得自己被女孩的眼神击中了。
“我见过这样的眼。”陈若平静的对齐奥说。齐奥不知为什么,他感到陈若陷在某种情绪中,虽然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齐奥想到了某个作家对日本女性脸上天然的安静的描写,说她们脸上带着平静礼貌的笑,但可能内心已经伤心得要死去。他觉得此时的陈若就像极了那些掩饰悲伤的女子。可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这让他难过。
“在哪里呢?”他问。
“在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地方。”
……那是我的眼睛,陈若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自己就是用这样的眼漠然又悲伤的看着这个世界……那是无法言语的寂寞与哀伤。
之后,陈若一直情绪不高,齐奥说着俏皮话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情。看着她为了配合自己而牵强的笑的样子,齐奥觉得自己很没人性。
“我们还是走好了。”最终,齐奥看不下去了说。
“好。”陈若点头,跟在齐奥身后出了门。画廊展厅外有几层阶梯,陈若神不守舍,第一阶就踏空,一直担心她看着她的齐奥立刻伸出手拉住了她,另一只手防止她站不稳搂住了她的腰。陈若经这一吓回了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齐奥的脸,非常无措。齐奥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可又放不开。
“在干什么?!”一声厉喝吓开了在旁人眼里正含情脉脉对视的小情人。陈若看见台阶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后座的陈景瑞正用冷凝严厉的眼在陈若和齐奥之间来回扫视。他的眼神像χ射线,既有品种鉴定功能,又有消菌杀毒本领。
“爸。”陈若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在他的目光下,也只能期期艾艾犹犹豫豫的叫了声。齐奥本来就思想不单纯,现在见了心爱女孩的爸爸不由紧张万分,恭恭敬敬的叫:
“叔叔。”
陈景瑞特意多看了他两眼,有着强大威慑力的眼光几乎让齐奥抗不住。看齐奥紧张得鼻头冒汗,才大发慈悲的点点头,算是答应。然后,他又看着神情不自然的陈若说:
“上车。”
陈若脸上立刻难过起来。她知道回去一定会受罚。但她情愿接受更严厉的惩罚也不愿意去本家。可是现在不仅要去本家,还要受罚,亏得太大了。见她不动,陈景瑞的脸更沉,立刻一股含而不露的威势像低气压一样罩着陈若,让她喘不过气来。
齐奥以为是陈爸爸不喜欢陈若跟自己交往,因而不高兴。见陈若难受,他也不好过,立刻勇敢的站了出来。
“叔叔,是我有两张画展的票,多了一张不知道给谁,知道陈若喜欢画就给了她了。没耽误您什么事吧。”
陈景瑞见齐奥站出来给陈若站在一起挺般配。而他看他对陈若有爱怜维护之意,想必是失了爱慕之心,他心里不高兴,但也不便表现得太没气度,只好说:
“谢谢你的票,但我现在要带她去参加家宴,你家远吗?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呃,不,不用了。”陈景瑞这样说,齐奥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解决了齐奥,陈景瑞转头看陈若还不想动,不由有点生气,皱着眉说:“还不快上车?”
陈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着齐奥说:“再见。”
“好。”齐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陈若倒没注意,打开车门上就上了车。齐奥第二次看着他们的车尾,心里怅然若失,但想到今天在一起的经历,又不由露出笑容。
“都一起约会了,还说不是谈恋爱?”陈景瑞脸色不好的说。陈若看也不看他,兀自心情低落的说:“如果爸不让我参加宴会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你这孩子,难道打算一辈子呆在我身边不见人?”陈景瑞见她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陈若突然抱着陈景瑞的手臂说:“我打算一辈子呆在爸的身边。”
“别说小孩子的话了。”陈景瑞对她一下冷淡一下亲近的态度有点适应不过来。陈若低着头没有再开口。她抱着陈景瑞见的手抱得更紧了些,就像抱着这世界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有紧紧的抓着才有安全感。陈景瑞的手臂感到少女的柔软和娇嫩,他有点尴尬,想抽离开,但陈若怎么会准?她紧紧的抱着,脸埋在他的臂弯,只有在这里,她动荡不安的心才有归宿。
陈景瑞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能感到她的不安,刚才的气一下消了。他抚着陈若的头说:“我知道你很不想回去,但爸爸不会害你,你懂吗?”
陈若不说话,埋在他臂弯里的头点了点。陈景瑞感到手上一阵湿热,才知道陈若哭了。他大吃一惊的问:“你怎么了?难道真的那么不想去?”
陈若不说话,还是埋着脸摇头。陈景瑞觉得很不对劲,猜测着说:“是不是刚才那小子欺负你了?”
陈若也摇头,搞得陈景瑞很无奈:“到底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陈若才抬起脸,眼睛红红的,显示她哭过。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显得水光淋漓。陈景瑞看得很心疼,不知道她遇到了怎样委屈的事,他还没问,陈若就含着泪音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很感激爸。”
陈景瑞听得一愕,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其实刚才见到那幅画的时候,她就很想痛快的哭了,只是一直忍着。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压抑灰暗的过往。她说感激陈景瑞的话当然是真的,如果没有陈景瑞,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人总是在别人的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她在那女孩大睁着的眼睛里找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她看到了那个在孤儿院里卑微渺小被风一吹就不知道会飘到哪里的像尘埃一样的自己。有时候,她会把现在和过去做比较,最后居然搞不清楚究竟以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或者一切都是梦?她总飘浮着,没有一个落地的点,是陈景瑞这根线系着她,让她不至于飞得太远,落得太深。
“为什么?”陈景瑞问。
“就是感激爸的一切。”陈若哭着,珍珠一样的泪水不断涌出眼眶,沾湿衣襟。她抽泣着,陈景瑞怀疑她体内的水份都化成了泪水。虽然还是不明白她是为什么这样,但陈景瑞还是觉得感动和怜惜。他伸出手不断的安抚她,把她搂在怀里,像小孩子一样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哭,心里也全忘了今早接不到人,连忙惊慌的打电话派人出去找的愤怒和担忧,只想对她好,让她不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