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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慵妆待风雪夜归人 郎心绝清光犹为君 ...

  •   护送众人进京的是张如圭,他赋闲在家,索性揽了这个差事。

      池月识得他。这位昔日酷吏,面相极是温和,然则大牢之中,但有他在,便是血雨腥风。他被革职的由头是“征纳粮款不尽力”,一个执掌刑狱的官员,钱粮征缴与他何干?稍一思忖,便知是被连累。

      瞧他言谈神色颇坦然自若,若不是知道他背地里活动关节,池月真当这是个旷达人物了。
      可他那份通透豁达的神气,瞧着又确乎是真的。
      池月按下心绪,依礼问了句,“未知是哪位大人替他周全,得以起复?”

      张如圭心下纳罕,夫人竟不知?
      长官为着这女子,不知担了多少干系,便是此番被革职,也难说没有几分牵连。这般要紧事体,如何竟未向她提起?他何等精明,不欲多嘴惹事,只含糊应道,“这个……在下也不甚清楚。夫人进京后,不妨亲问大人。”

      池月知他口风严谨,不该说的绝不肯吐露半分。横竖她也是随口一问,原不指望他作答。

      十月的金陵寒冷透骨,风雪弥漫,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南国也冷成这样,真真是天要亡这朽败的王朝。

      池月掀起车帘一角,此时天快擦黑,三三两两的行人缩肩疾走,冷清的让人心里发闷。
      三年前他们携手同游秦淮河畔,桨声灯影,软语温存。
      现在,她要奔赴未知的人生了。

      从湖州出发,一路上她都很平静,可是如今真到了金陵,她的心收缩的疼痛,忍不住浑身紧绷。
      有个词叫近乡情怯,她是近人情怯。

      他为了她执意远走,她不该有怨言的。等见到他,她一定要攒出最明媚的笑容,语气一定要轻快,然后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她有多想念。
      从前种种,不必再提。
      她还有往后,他们还有长长的,望不到头的往后。

      至晚安歇下,贾雨村也没有回来,池月差小厮去问,回答老爷公务疲乏,已歇在了前面。
      池月安慰自己,他一定是有些愧疚,才不敢立时来见她。

      英莲的案子已判,他明知道英莲下落,却没有告知她,也没有出手相救。
      他明知道她多在乎这件事。
      这个傻瓜,她肯定会理解他啊。

      她侧睡在里侧,将锦被铺平,留出了一人位置。
      灭了灯烛,又枯候良久,终是死心。眼睛酸疼的流下泪来,终是哽咽着朦胧睡去。
      明日尚有诸多事务需应对,她不能再这般自苦。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隐约听到碧蝉开门的声音,池月翻了个身,嘟囔道,“好冷。”
      这丫头老半夜出去小解,都不能练习下睡长觉么!
      室中温暖,开门的冷风直吹她脸上,让她忍不住拿被子蒙上头。
      良久,她突然感觉到身边一重,大脑顿时灵醒,一颗心紧张的抽痛。她屏住呼吸,努力放松身子,装作熟睡。

      左等右等,身畔之人却无半点动静。他躺得笔直,气息匀长,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池月状作翻身,将胳膊搭在了他腰上,又自自然然将腿搭过去。
      她感觉到旁边的男人身体僵硬,呼吸都有些紊乱,心下忍不住笑,果然是装睡。

      他装睡,她也装睡,越发放肆的往他怀里缩。墨香混杂冷松香,这熟悉的气味让她安心,也让她沉醉。
      强忍住流泪的委屈,她又缩了缩,紧紧环住他的腰。

      他不愿抱她没关系,他愿意半夜回来,就证明他放不下她。
      他有心结,不愿意这样的他来面对她,她能理解。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啊,我会努力帮你扭转命运。
      没关系,真没关系。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夜未睡,却都装作熟睡。池月很佩服他能忍得住一动不动。
      凌晨六点,他终于轻轻拿开她胳膊,起身出门。
      她本来想紧紧抱住试试他反应,想想算了,放过他,今晚再治他。

      虽然一夜未睡,但她心情颇好,晨妆时候索性不让碧蝉上手,自己整了个又清又媚的斩男妆,碧蝉惊叹,“夫人,奴婢又学到了,不惟显得眼眸更大,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韵致……真真是好看极了!”

      池月得意洋洋,“放眼当今世上,化妆属我最牛。”
      她心下遗憾,她真该开个美容店,狠狠地挣夫人小姐的银子。

      碧蝉笑眯眯,“很是呢!昨晚老爷回来,今天夫人就心情大好,再不像从前那样懒散凑合。”
      池月点头附和,“那肯定啊。三年不见我那夫君,要是再蓬头垢面,惹他厌弃,他移情别恋将我下堂就糟了。”

      绿萤将香炉的炭压了压,又扔了块香进去,“昨晚都寅时了老爷才回来,不是说歇前面了么?”
      碧蝉打趣,“小别胜新婚,老爷怎么舍得歇外面?这不,再晚也得赶回来。”
      池月笑,“就你知道的多!”

      泽儿在西房已晨读了一个时辰,夏娘带他出门吃早饭。
      一夜大雪,此时仍搓绵扯絮纷纷扬扬。泽儿十分活泼,一路上边攒雪球边背大学之道,惹得夏娘大笑,“哥儿这样用功吗。”
      泽儿奶声奶气道,“我背的很熟,一会给娘亲听,她一定会夸我。”
      他最喜欢娘亲一脸惊喜地夸他了,这会让他又满足又快乐。

      池月优雅的喝莲子羹,泽儿恭恭敬敬地请安,下一秒扑她怀里,撒娇抱怨道,“昨晚很想娘亲,梦见娘亲像小时候一样亲亲我。”
      池月一口汤差点噗出来,“小时候我如何亲亲你?”

      泽儿大言不惭的点了点脸颊,“就这样,啊,这里,不是亲额头噢,是脸脸,我都知道。”
      池月大笑,“我的儿,你怎么一肚子心眼子?想让娘亲你脸颊直说,还做梦,又记得小时候。”

      她捧住泽儿脑袋,狠狠地在他嫩呼呼的脸蛋亲了口,“再送你一个亲亲。”说完在他额头吻了下。
      泽儿双眼亮晶晶,“娘亲,你比昨天还美噢,像小仙女!”

      他赖在她怀里不下来,吃饭都要她喂,池月
      乐得伺候他,倒是夏娘又忍不住摇头笑,“老话说慈母多败儿,夫人也太偏疼少爷了。”

      池月笑,“我多疼他,他才有安全感。充满爱长大的孩子会很温柔坚定。败儿是毫无原则的溺爱,我并不会。”
      泽儿疯狂点头,“我是个好孩子,不让娘亲生气。”
      池月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很好的。”
      见他额边鬓角碎发颇多,难以服帖,便笑道,“这般抿上去,只怕一会儿又散了。碧蝉,取梳子来。”

      这小小幼童刚开始留发,额边鬓角颇多碎发扎不起来。池月凝神思忖片刻,忆起晴雯为宝玉梳头的巧思,心中有了计较,便拈起几缕发丝,灵巧地编起了小辫。

      将编好的细辫小心拢入长发之中,用朱色丝线固定。如此这般,编了几股,总算将碎发尽数收束整齐,复又在头顶拢紧,系了根朱色缎带,挽了个玲珑的小髻。

      她左右端详,心下暗赞晴雯果然心思奇巧。如此既清爽利落。若如晴雯那般最终编作一条发辫,自然更显精神,只泽儿发量尚短,只得挽作小髻。

      碧蝉等人围看,纷纷赞道,“这般一收拾,哥儿瞧着又精神又俊俏,夫人真是好巧的心思!”
      池月心下微赧。往日她心绪恹恹,什么事都没兴致,对泽儿也疏于打理。今日是泽儿头回面见父亲,她必要让贾雨村留个好印象,或能稍稍化解些往日嫌隙。

      中午吃饭,贾雨村并没有回来,池月强按住失落,安慰自己他初上任,公务繁忙。
      晚间他也没有回来吃饭,池月继续安慰自己,他太忙了。
      安寝时候依旧没等到良人,枉她今天一天小心翼翼,几次补妆,今晚甚至画了个在烛光下柔美可怜的素颜妆。

      昨晚他寅时回来,今晚呢?
      她算定他今晚肯定还会回来。
      池月白日睡足了,专等晚上和他缠斗。
      这一等就等到了卯时,比昨晚还晚了多半个时辰。

      觉察到身边的男子躺好,她懒得装了,直接跨坐他身上,双手按住他肩膀,笑的又奸诈又可爱,“大人,不是不回来么。”
      黑暗中,她慢慢看清他的脸,三年不见,他依旧帅的让她悸动。

      他还是他,池月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看他僵硬错愕,她主动俯身吻上他的唇。
      还未碰到,身下的男子眉心微敛,冷着嗓子哑声道,“下来。”
      池月愣了下,恍若未闻,执拗的想覆上他的唇,贾雨村伸手扼住她脖颈,池月惊住了。

      她花朵般身子,在他手上也是经历过狂风骤雨的,他既喜欢,她也愿意奉承,拢他欢心疼爱。
      一别数年,他再粗蛮对她,她瞬间觉察到不同。

      贾雨村盯着她半天,看她眼中蓄满泪水,落下,一滴一滴砸在他脸颊上。
      他强忍住心烦意燥的慌乱,依旧冷着脸,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池月从他眼神里看出来愧疚,慌乱,以及厌恶。
      厌恶?
      她虚弱的笑了笑,无所谓的擦了擦眼泪,慢慢从他身上下来,“是我失礼了。”

      贾雨村嘴唇动了动,终究未说什么。
      两人背对背睡着,良久,池月开口,“夫君,你当年离开,是为了起复么。”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池月又轻轻问,“夫君,你讨厌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喉头哽咽,说话也带了哭腔,听上去让人心碎。
      贾雨村依旧没有回答。

      池月灰心了,自嘲笑笑,轻轻道,“郎君,我很想你,每天晚上想的哭。我等啊盼啊,终于等到你接我来金陵。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现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疏远我,逃避我,厌恶我,没关系。我等你告诉我。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从前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如果以后我不喜欢你了,我就会离开,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现在讨厌我,没关系的,我可以解释,也可以改。”

      “将来,真的相看两厌,我们各自离开,也很好。”
      想到他厌弃她,再不喜欢她,她一颗心疼痛的发苦,连口腔也弥漫着苦意。
      说的轻松,可他若真如此,对她无异剥筋去骨之痛。

      不知哪句话触怒刺痛了他,贾雨村起身,一伸手扼住她脖颈,这次是下了重力气,并非调情,这让她又惊骇又迷茫。
      半天,他笑的凉薄,“是么,第一个男人。”他嘴唇扯了扯,声音又冷了几分,“你最好闭嘴。”他俯在她耳边,阴冷暴戾道,“我嫌你脏。”

      他松手,池月猛咳几声,半天才缓过来,大脑刚从迷茫转清醒,她忍不住骂,“你发什么疯?是不是第一个男人,你不知道么?我哪里脏?还不是你弄脏的!现在立刻给我道歉!别说是你应天府尹,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道歉!我会生气!”

      她愤怒道,“还是你怀疑我以前有男人?贾雨村,你别抽风!都给你说过我和那个宋朗早断了,如果你真介意,”她冷静下来,自嘲一笑,“随你吧。”

      贾雨村闻言,英气的眉眼越发暴戾,将她翻了个身,那柔媚的脸颊被强行按在床上,他一扬手撕裂了她衣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慵妆待风雪夜归人 郎心绝清光犹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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