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只云

50、第五十章

　　容霁抱着花往里走，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有消息过来，是晓琳给她发的位置指引。

　　她从手机屏幕抬头环视四周，寻到导向指示牌确认当前位置。
　　快要走出这片，她给晓琳去了消息，回头去找周应川的车。

　　他还没有走，容霁才扭过头车窗就降下。

　　她遥遥眺去目光，清隽的脸出现在窄小的车窗框里，轮廓模糊成一副静态的画。
　　他的神情仍然好辨，连丹凤眼展眸的弧度都透出一股恋恋不舍。

　　容霁弯唇笑容安抚，又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引擎开始轰鸣，声浪咆哮，容霁放下心来，紧着步伐离开。

　　晓琳不放心，在大楼前等她。

　　容霁穿衣打扮的风格较为知性，晓琳常常从她身上感觉到不同于娱乐圈浮华的气质。

　　她款款而来，怀里捧着的大束鲜花娇艳惹眼，一朵一朵簇在她脸下，又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晓琳迎了上去，默想：
　　和那扑面而来的高知感相悖的是，容霁有一张过于昳丽的脸。

　　这张精雕细琢的脸停在眼前，晓琳听见容霁细声细气和她打招呼，性格太过平易近人。
　　这样一个人，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圈子。

　　晓琳心头掠过这个想法，唏嘘过后给容霁带路。

　　临到地方，容霁将花拜托给她：“晓琳，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

　　“好，容老师你放心。”晓琳侧身应道。

　　她把花递了出来，流连的视线太温柔，晓琳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小心几分。

　　从城市到原始森林的拍摄安排可以看出，综艺是在逐步拉高难度。

　　这种安排较为合理。
　　寓教于乐的主旨下，明星嘉宾作为这方面完全的小白，需要一点点学习成长。
　　通过这样一个成长线，综艺能够将其中的保护概念潜移默化传递给观众。

　　直播开始第一天，容霁和另外一个专业嘉宾需要辅助两位明星嘉宾适应岗位。

　　内容其实较为乏味，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刚起床没多久，看个综艺又给我看困了。】

　　【我在直播间学习如何在事业单位上班（躺倒）】

　　【正在上班摸鱼的我，又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班味……】

　　容霁和庞程说得都有些口干舌燥，但专业知识太干，实在调不动气氛，有些控制不住地冷场。

　　大概蒋萦和于明祺也感觉到弹幕提到的“班味”，于明祺刻意插科打诨了两句：
　　“我们还要去给小鹿喂药？它不乐意，我们会不会被它妈妈踹啊？”

　　他忧心忡忡：“我小时候去狗窝抱小狗，被狗妈妈追杀，有阴影。”

　　“你偷人家孩子你还有理了？”蒋萦没好气道。

　　“两位老师，”她有些忐忑的发问，“鹿只吃素哈？”
　　吃素就不能把人踹倒还补一口了哦。

　　他们配合活跃气氛的意图还挺好懂，容霁一时只觉明星的信念感过强。

　　不过这一段对话实在太业余好笑，庞程略显严肃的脸也没憋住笑。

　　她勾唇和他们一起笑，眼波流转有细碎的笑意闪动。

　　全4k的直播间，高清摄像机将这一幕清晰捕捉。

　　弹幕“啊啊啊”一片。

　　【颜狗盛宴/垂涎】

　　【别管什么班不班味了，这综艺会选人多选啊！姐姐笑起来好美，斯哈斯哈】

　　【她就是和于明祺闹绯闻的素人吧？讲真这颜值确实可以进军娱乐圈。】

　　前头的舔屏发言走向还好，可绯闻一出现在弹幕，就开始有了拉踩。

　　【节目组镜头怎么总是在她身上，是我们蒋萦不够有排面吗？】

　　【导播会不会拍，给蒋萦镜头啊！】

　　电脑屏幕上弹幕飞快滚动着，内容却越来越带有恶意。

　　方齐拿着文件敲门，半晌才听见室内淡声说“进”。

　　办公室位于际川科技写字楼顶层，他轻手轻脚进去，一整面落地窗高耸俯瞰，是这幢大楼的所属者才能观赏的景色。

　　室内静谧，方齐目光落到窗边的办公桌，男人似乎正在伏案工作，腰背端直，目光如炬的盯着电脑屏幕，面容显出几分严峻。

　　注意到桌前站定的方齐，周应川自耳边摘了一只蓝牙耳机，视线却迟迟没有从电脑屏幕挪开。

　　“老板，这些文件需要签字。”方齐一边汇报一边递文件。

　　周应川略略抬眸去接，眼底寒色暴露。

　　方齐目不斜视，静待他签署。

　　他抽了钢笔，还游移在电脑的目光骤深，眉心微动。

　　摘了笔帽的钢笔被压在文件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方齐暗忖间，他忽地开口：“你去给王导……”

　　周应川话没说完，方齐一激灵立马目不斜视，就看见他盯着电脑，眼睑压低神色阵阵发冷。

　　【话说这姐是不是背后有资本啊？也看不出来她多专业呀。】

　　【前面说可以进娱乐圈的是她背后资本安排的水军吧？别太明显。】

　　诸如此类“容霁背后有资本运作”的猜测，随着拉踩弹幕越发恶意而出现。

　　周应川将另一只耳机也摘下，耳边没了声音。
　　他打开文件查看签字，没再吩咐方齐联系王导安排人控评。

　　方齐抱着文件出去了，周应川如同雕塑般端坐。

　　落地窗外云雾缓缓流动，底下车水马龙像飞梭的点点荧光，办公室内的时间却好像完全静止。

　　只有电脑上的直播画面还在动。
　　许是王导注意到弹幕的镜头特写争夺，主镜头外直播间增设了另外四位嘉宾的单人直播间。

　　注意到这一新增，沉默的人才有了反应。

　　丹凤眼眸光波澜，周应川手指动了动，重新戴上耳机，点开容霁的直播间。

　　摄影师跟拍很稳，她的面容放大，比起主镜头更加清晰。
　　周应川郁色稍缓。

　　和他一起进直播间的很多人是冲着容霁的颜值，弹幕甚至开始从“姐姐”变成叫“老婆”。

　　他的情绪变得有些微妙，木着一张脸看这些夸奖。

　　正在直播的容霁看不到这些弹幕，她虽被晓琳告知单人直播间开通，但也没有格外特意和观众隔空互动。

　　她的话太少，画外音更多占据直播间的音频。

　　不过，没有弹幕说沉闷。

　　周应川注视画面。
　　容霁大多时候充当倾听的角色，她对人对事都很专注，偶尔的三言两语也是精准地补充。

　　又是一句补充结束，他注意到一条弹幕：【救命，她好理智，情绪好稳定啊…】

　　周应川心情蓦地好转，可阴转晴却在视线触及下一条评论时消失——
　　【你背后有资本，你也稳哦。】

　　这条弹幕的发出者顶着同样的ID继续阴阳怪气：【她手上那个戒指，可是你们打工好几个月都买不起的哦。】

　　周应川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看到后面有弹幕骂前者，心还是止不住地下沉。

　　直播时间不知不觉接近中午，画外音已经在往结束引。

　　周应川起身站到落地窗前，际川科技这一幢写字楼在周围犹高，像山巅，钢铁森林在他脚下匍匐。

　　山巅的位置让他可以砸出一档公益综艺，织罗密网得以机会靠近容霁。
　　可福祸相依，他亲手将她带上，却不能无所不能到把所有的不可控尽数扫除。

　　他若有所思，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良久。

　　*

　　午休时刻直播中断。

　　各个嘉宾的助理过来，容霁从晓琳手里接过水，发现蒋萦的助理换了一个，不是之前拍摄先导片跟着她的女生。

　　容霁对她之前那个助理有些印象，原因其实挺简单的，她们看她眼神大同小异。
　　春节那天秦臻问周应川她怎么进的综艺，那会容霁就大概明白蒋萦对她有偏见。

　　她的视线一时没收回，蒋萦发觉，幽深的眸回望过来，却不像从前一般似笑非笑，她态度透出一股平和，两人有默契的回归到点头之交的关系。

　　晓琳带容霁到休息室，将开着数据面板的pad递给她。

　　“容老师，”她拿着手机看群，将下午的工作安排告诉容霁，“下午直播两个半小时，大概五点下播。不过有个半小时观众问答环节，是嘉宾轮换制的，您今天第一个。”

　　也就是说五点半下班。

　　容霁随意翻看过pad，数据面板总结很细致，她看到恶评，但也只是看过，没有多余的感情波动。

　　她面容不动，晓琳瞥见，还有些小心翼翼地安慰，“你别在意这些评论，网上就是喷子多。有很多人夸你漂亮，情绪稳定呢！”

　　容霁笑了笑，语气悠长，“今天的问答环节应该也会被问这些，你不用担心，就当提前做准备。”

　　她把pad还给晓琳，找出手机给周应川发消息：【好像上班呀，我今天得“加班”半小时……】

　　容霁找到哭哭表情包发送，唇上却挂着笑。

　　她走神想了会加班的事，大概把应对章程盘算出来，那边才回复。

　　Jesse：【我去接你。】

　　晚五点，综艺其余三名嘉宾先行下班。

　　于明祺在摄像机外看着主镜头内的容霁，脚步驻足。
　　阿力匆匆过来，附耳提醒他不要再越界。

　　他仍站在原地沉默几分钟，在阿力渐渐焦躁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抬脚出去。

　　保姆车开到大门与黑色的宾利车擦肩。
　　于明祺一阵眼熟，保姆车开出好远才在脑海中搜寻出车的主人。

　　他心中明了，闭上黯然的眸。
　　再也不会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