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千里》爱吃洋白菜

4、长街夜谈

　　从那天开始，我痛失“本名”。
　　“喂，那个在练场上吃包子的......”
　　“喂，那个爱吃包子的......”
　　我非常不喜欢这些外号，因为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回想起那天的惊惧和尴尬。可我也不敢表现出拒绝，我怕他们说我开不起玩笑，把我当做异类。如今我的生活刚开始好起来，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每个人见到我避而远之的日子了。
　　“喂，包哥......”
　　“田铁柱！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烦死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我是想和你说，明天元宵节，营里放一天假，长街上有花灯会，估计很是热闹，要不咱仨一起去逛逛？”
　　“行，刚好最近烦得很。那就一起去逛逛吧。”
　　以前，每年元宵，我都会下山去酒楼后面捡食剩饭剩菜，因为这一天的我总是能吃得特别好。我也想去长街上摸一摸那些漂亮的花灯，感受烛火的温暖，但是脏兮兮的乞丐总是会被维持秩序的卫兵殴打驱赶，我只得躲在角落，偷偷看看这份美好。
　　今年元宵节，长街上一如既往的繁华，我也有了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感受这份繁华。
　　忽然，前方的人群散到了道路两旁，道路中间有一队车马，众人开始朝着马车欢呼振臂。
　　只见一位衣着华贵、妆容精美的女子拉开帷帐，朝众人优雅地挥手。
　　众人惊叹这位女子的美貌与高贵，田铁柱和安然二人也看得入了迷。而我，却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我问他们二人：“这女子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可咱们东启的襄城公主。以前只在画中见过，没想到今天得见真颜，简直比画里的还要漂亮。”安然转过头来对我说。
　　突然，安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公主，拽了拽田铁柱，说：“铁柱，你有没有觉得阿三和公主有点像啊？”
　　我终于知道刚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铁柱回过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我，说道：“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这样，虽然乍一看是天差地别，但是仔细看的话，眉眼之间还是很像的。”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问我：“阿三，你是不是真的是从盛京来的贵人啊。”
　　“你是魔怔了吧田铁柱？一个西郊大营哪儿有那么多京城来的贵人。且不说公主皮肤光滑细腻，是仙女一般的人儿，我的脸却像城墙一样粗糙，是个不修边幅的爷们儿。况且你们见到我时，我只是一个住在破庙里的乞丐，就算是我有幸能与公主有几分相似，也只是同脸不同命罢了。”
　　我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话，实则心中已经泛起了涟漪。如果我是她，那该有多好，我是不是就有合适的身份和足够的勇气去告诉关山越，我心悦于他。

　　难得有假，车队过去后，我们三人又在长街上玩了好久，直到行人散去，长街上渐渐变得冷清。我们正往回走，突然在路边看见了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在地上捡路人丢掉的残羹剩饭。此情此景，让我鼻头一酸，因为，这也是曾经的我。于是我从正准备收摊的卖元宵的小贩那里买了一碗元宵，走到了那个男孩儿的面前，递给他，然后说了一句：“元宵节快乐。”
　　他先是有点惊讶，然后迅速地夺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把身上带的银子都掏了出来，没想到他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我愣在了那里，其实他不必这样，因为这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田铁柱和安然二人为我打抱不平：“阿三，这种人，你就不该对他好，恩将仇报。”
　　我没有反驳什么，因为他们说得没错。但是我有点理解他，可能他只是太想活下去了。

　　此时，西郊大营里，颜清玄正一个人坐在后山上喝酒，每年正月十五，他都会如此。
　　颜清玄，本名许少游，当今卫国大将军的儿子。他本是盛京城里身份尊贵的少年将军，如果它留在京城，那锦绣前程便如探囊取物，然而他却主动请求前往北境苦寒之地，谁也拦不住。酒意上头，颜清玄的视线开始有些恍惚，他好像看见林阿三向他走了过来。
　　“林阿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来做什么......”
　　那人走向前来，扶住了他，摘下头盔，散下头发，对他说：“少游哥哥，我才不是什么三，你看好啦，我是赵黎。我换上了士兵的衣服，偷偷跑来看你。”
　　一阵被风吹来，许少游稍微清醒了些。他定睛看了清楚，眼前的确实是东启公主赵黎。他向公主行了礼，然后说道：“公主，此处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少游哥哥，我求了父皇好久，他才同以我再来北境体察民情。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看你，可是才刚见面，你就要赶我走。”
　　“公主，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里是军营，你一个女子在这里有诸多不便。我先送你回府，明日我再去你府上拜访你吧。”
　　许少游将公主送回了府，然后只身走上长街，刚好看见林阿三给小乞丐买吃的。他怔了怔，因为幼年赵黎也和他一样单纯善良。也正是因为她的善良，她在八年前的那个元宵夜走丢了。

　　我正在那里愣神，颜都尉突然出现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林阿三，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明天又是一天的训练，你可别又睡过了头然后去训练场上吃包子。”
　　真是一朝被蛇咬，见他就想跑。我吓得赶紧说好，然后拔腿就准备跑。
　　但是，我失败了，他一把拽住了我，说：“跑什么？碰见了，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就同行一段吧。”
　　我不敢拒绝，只得吞吞吐吐地说：“啊......好啊......那就同行一段吧。”
　　我们四人就这么在长街上走着，我和田铁柱和安然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颜清玄首先打破了僵局，他问道：“林阿三，你是哪里人。”
　　田铁柱和安然交代我的终于派上了用场。我佯装淡定，答到：“我是扬州嘉湖县人。”
　　“哦，原来是扬州人啊，我还以为你是盛京人，你和我盛京的一位旧友，很像。”
　　“是吗？颜都尉的朋友，想必也是人中龙凤，能和他有些许相似，是我的福气。”我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多人说我长得像别人，难道我是大众脸吗？也不至于吧......虽说我整日不修边幅，可若是收拾干净了，倒也算是眉清目秀，气质出尘。
　　“但是，你和她有一点非常不像。”
　　“嗯？”
　　“她的声音就如泉水般清澈，而你虽出身江南，身形瘦小，长相清秀，但嗓音甚至比北方男子还要粗犷雄浑些。”他平淡地说着，但这些话却像一道电流般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笑了笑，对他说：“我出身贫寒，怎么能和都尉的朋友相比。”
　　“出生是上天注定的，但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站在谁的身边，却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是我......可以决定的吗？”
　　“嗯，就像你出身寒微，且先天劣势，但若是能勤加锻炼，饱读兵书，倒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多谢颜都尉的鼓励，只是如都尉这般奇才，也是很少见了。”我一时间也不知他是在骂我还是在点我，只得奉承一下他敷衍了事。
　　“你也可以的，林阿三，我观察你很久了。”
　　“观察我？”
　　“嗯，你入营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心想你这么瘦小，肯定在第一次考核就被淘汰了。但是，我判断错了。你训练的时候，我观察过你，你的队列和技能并不差，在同一批新兵里面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拔尖。好几次夜里我在营区散步，都能看到你在锻炼体能。我相信你若是一直这么用心，那么先天的劣势对你来说也不是问题了。”
　　“没想到颜都尉如此体察下属。”我有点惊讶，他竟然观察了我那么久，而我却没发现。
　　“你是我看中的人，不管过去怎样、现在怎样，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可是前些天，颜校尉还......不，我还违反了军规。”
　　“其实，这种情况常有，我也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之所以小题大做，一来是想试一试你的胆识，二来是想借这件事以儆效尤，整肃风气。”
　　“原来是这样，那颜校尉可真是深谋远虑。”
　　“只是希望你不要介怀，因为对你的期待更高，所以就严苛了些。”
　　“下属不敢，颜都尉高看我了，我只是想在西郊大营混口饭吃罢了。”
　　颜清玄看着我，摇了摇头，似笑非笑。
　　就这样，我和颜清玄走在长街山，踏着月色与烛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繁华散尽的街道，没人说话的时候，安静得出奇，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我们二人。
　　“安兄，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有点儿多余了？”
　　“田兄，我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