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风华》黧梦

30、许公子

　　夜里大家都早早歇下了，展北临辗转反侧，想起晚膳时隔壁两人交谈的话，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苍云剑派三长老暴毙了？
　　楚山派掌门，青城阁少主都昏迷不醒？
　　虽然他没见过这些人物，但从声名上来讲，只要对武林有少许听闻，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
　　按理说这些人物身居高位，理应很难接近，即便接近了，几人也不会轻易受害，要说是有人从中操作，他觉得可行性不太大。
　　如果真是众人拿到了什么秘法暗中修炼造成走火入魔，他也有些疑惑。
　　二十年前虽然展北临还未出生，但月冥宫的覆灭跟月冥大法突然间流传武林，被众门派领袖争相暗中修炼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月冥大法原本是月冥宫传给弟子的一门内功心法，修炼者可以逐渐提高自己的内力，到达最高境界以后能以意念控制周围实物，手无兵刃也可杀人于无形。不过最高境界极难触及，普通人即便勤加练习，也只能到达中段。
　　但月冥宫最后一任宫主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他凭借一己之力将此功法进行改造，使得月冥大法不仅能短时间提高人功力至最高境界，甚至在控制实物的基础上增加了些许控制人心神的功效。
　　从此江湖上人心惶惶，不少习武者神智痴呆，甚至做出大逆之事，月冥宫因此成为众矢之的，“魔宫”之称遍布天下。
　　后来，当初年轻的苍云剑派少掌门许临光挺身而出，带领各大帮派正义之师杀向月冥宫，一番血战后，终是灭了邪宫，一把火焚了那地方，事情才暂且消停下来。
　　但没过两年，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兴许是那把火放得不够彻底，有人趁乱将那妖法的原稿偷了出来，不少人暗中修习，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江湖祸乱再起。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此事还未掀起难以控制的腥风血雨，就戛然而止了。
　　月冥妖法仿佛一夜之间凭空消失，所有修习该法的人都以为自己做了场大梦，梦醒之后对于相关的事情便一概不记得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件事蹊跷得很，但武林也确确实实从此平静了二十年。
　　展北临想着，当初的谜团已难解开，可说不上为什么，兴许是受今天两位不相识的兄台几句话语的影响，如今的风波隐约间似乎与那陈年旧事有所关联。
　　但再想也没什么思路，他也懒得为难自己的脑筋，阖上眼打算入眠。
　　睡意袭来，他隐约听见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倒地的动静，不大，他也没放在心上，只翻了个身继续休息了。
　　“轰！”
　　一声巨响惊得展北临猛地从被子里窜起来，这下他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烟味，耳边也有明显的噼里啪啦声，情况突然，他只来得及反应过来“失火了”这件事，便已经跑出屋外去叫人。
　　火势很凶猛，展北临睡得不熟，算反应得快的，但他跑出房门时也已经看到两间屋子被烧毁了，火焰还在向四面八方蔓延，他赶紧在走廊上大叫着“走水了”，试图最快地唤醒众人，又想办法拿近处的水救火。
　　人虽然从房里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十几个，但火势太猛，这点水并没起任何作用，甚至十几个人一起扑火，也没能阻止这大火越烧越旺。
　　“少爷，没用的，赶紧跑吧，只能等官府来人救火了！”
　　长崎还穿着睡觉时的亵裤，拉着展北临就往外拖。
　　这火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彻底歇下来，整个客栈已经大部分成为焦炭，场面十分残忍。
　　展北临跟大家一起席地坐在门外，慌忙间大家都没带包裹行李，甚至很多人衣着不雅，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报告大人，两死三伤，死者全身烧焦，身上能看到多处利刃伤，房屋已经全部损坏，除了能看出用过猛火油，现场没剩下任何痕迹。”
　　他听见官府的人在通报，眉头紧锁，心有戚戚。
　　“死者身份？”
　　“回大人，已经看不出面目，还需拿小二的登记册子一一比对。”
　　“不必了”，两人的对话被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打断，展北临循声望去，见那男子身着鹅黄绸缎，怀中抱着个几岁的女娃，正是昨日下午在大街上匆匆一面的兄妹俩。
　　那官员也望过去，见到人，面对下属时候的严肃面容急忙消退，转而换上一副和蔼逢迎的样子：“许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那男子抚了抚女孩儿的后脑勺，像安抚似的，见她不动了，才回道：“死者是我门派中人，不知曹大人能否通融，让我看看这个月里，雅悦客栈的住客册子。”
　　虽是问句，听着却全是笃定的陈述语气。
　　江湖中人插手官府破案，展北临觉得有些不妥，但那曹大人却二话不说，让下属将那已经散乱的册子递给他，只嘱咐了句：“稍快些，我等还要尽快回去交差”，便再无二话了。
　　那许公子似乎有一目十行的本领，厚厚一本册子三两下就翻阅完了，他含笑着将那摞纸张递还回去，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才与展北临的目光撞上。
　　“额……你”，展北临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突如其来的尴尬，却被男子的目光看得有些疑惑。
　　那眼神和他之前展露过的都不一样，讶异中带着点审视，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防备。
　　“买花哥哥！”
　　女童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无声的对视，展北临转眼看着拿了他一颗金豆子的小女孩儿，觉得甚是可爱，便忘了男子略带冒犯的目光。
　　“把这些人都带到官府去一趟，例行盘问。”
　　那曹大人一挥手，刚从客栈死里逃生的众人便被身着官服的小兵围起来，一个不留地请走了。
　　这天的经历十分波折，但对展北临来说，展府出来的人都有惊无险，实在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官府也没什么新的发现，每个人一一被问话后，也没受到多的折磨，便放他们走了。
　　这起事件被定义为江湖仇杀，只是可怜了无辜被牵连的三个受轻伤的商人，一众损失了财务受了惊吓的客人，以及惨遭摧毁的雅悦客栈了。
　　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谁料展北临刚出官府，正要带着展府的人去成衣店购买些换洗的衣服，就被半道上冲出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还没看清来者何人，那人掌风已经袭到他面门。他急忙向后一跃，又担心来人会对不懂武艺的老先生们下手，赶紧挥鞭重重出击，力求吓退对方，速战速决。
　　来人也不手软，躲过展北临的长鞭，短箫灵动自如，霎眼间已经来到他面前，他被激起怒意，边躲边出招，好几个招式之后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
　　第三次见面的许公子，只是鹅黄的绸缎换成了浅蓝的。
　　“你我无怨无仇，这是为何？”
　　展北临不解，身上的招式不断，心中的疑惑也必须一吐为快。
　　那许公子却不理他，专心投入在两人的对决中。
　　他本只是来试试展北临的身手，毕竟太短的时间无缘无故相遇两次，还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他直觉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可没想到这人年纪不大，也看不出师从何门何派，却身手了得，近百招过了，他竟没探到对方的底。
　　长崎在旁急得团团转，他会些功夫，本想上前帮忙，但眼前两人武艺都高出他太多，急促间，他居然连两人的方位都看不清，想到展老爷吩咐的保护好少爷的话，他感觉自己马上要完蛋了。
　　“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展北临喝道：“闲杂人等太多，小心伤及无辜！”
　　短短时间，附近的商贩看他俩越打越激烈的样子，能跑开的都赶紧跑开了，甚至有大白天关门歇业以求平安的。剩下几个爱看热闹的，还有展府的算账先生，展北临也生怕动到他们。
　　“城郊树林！”
　　展北临见对方完全不搭话，大声喊道：“咱们去城郊树林里打！一对一！谁喊帮手谁是狗！”
　　那人像是终于听到了展北临的话，收了短箫，侧身而立。
　　展北临长鞭已经挥出去，见那人突然停下，担心鞭子的力道真伤到对方，仓促间急急收了攻势，鞭子堪堪落在那人脚边，只带起地上飞扬的尘土。
　　许筹心中暗惊，他自己的武功已是青年一辈中顶顶有名的佼佼者，同辈之中还未出现过敌手，可眼前之人竟能在被突袭时反应飞快，自己一点便宜没占到不说，还被打得无暇分心照看四周，而展北临却还有闲心担忧身边的看客，甚至招招都避开人群，也避开来者不善的对手的要害。
　　“不必了”，那人说：“后会之期我自会定夺。”
　　展北临：“……”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只见那许公子抬手抚了抚打斗中凌乱的头发，振臂抖顺了刚换的衣服，侧头看了展北临一眼：“武功不错”，一迈腿，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展北临：“……神经病啊！”
　　长崎赶紧跑上来，围着展北临这捏捏那碰碰，确认他全身上下都没受伤，终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要是你出事儿了，我今天就要自裁在这成衣店门口。”
　　展北临扶额：“那倒也大可不必吧？”
　　长崎还有后怕：“必的必的。”
　　一行人随意挑了点必用的东西，天已经不早了，现在起身赶路，夜里还得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长崎当前受了惊吓，不敢冒险，于是安排大家去了另一间离得颇远的客栈歇下了。
　　展北临折腾了一天，也十分疲乏，早早地上了塌，阖上眼休息了。
　　睡着前他突然想到，最近这是怎么了，李不迟一个，许公子一个，自己仿佛净遇到怪人。
　　此时远在灵州深夜运功的阿越：“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