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萧瑟》即墨先生

4、浮尘

　　夏日很长，长得身上的黏腻好像总洗不掉；夏日很短，短得窗外的蝉却看不到秋日的景。。

　　在林晚秋人生前十八年的学习生涯中，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流年似水，每学期开学前都会买好笔记本、文具这些学习用品，再耗费一晚上的时间为新课本包上精致的书皮，这一切颇具仪式感的行为，用辛若芙的话来说就是“她在虔诚地向校门口的小卖部进贡”。

　　林晚秋又大言不惭地向辛若芙和林则成保证：我从这学期开始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绝不课后补笔记、绝不上课看小说、绝不抄你俩的作业！林则成白了她一眼只是当个笑话一般“呵呵”两句。

　　独独今年，本该用脑海中最郑重的仪式来祭奠青春的尾巴，林晚秋却在叮铃咣铛中抱着一堆白花花的卷子着急忙慌的开场了。

　　班主任张瑞也是年级组的组长，一脸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就像是校长眼中的好学生。所以每次像开学典礼这种重大事件前，张瑞都会窝在办公室里给各位领导写致辞，自己那一份自然也不例外，至于假期作业都是晚别人班一天才处理，正好倒是让林晚秋钻了空子。

　　开学第一天，林晚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补“前世债”。早上通知两周后开始校内第一场高三摸底考试，林晚秋不顾得其他，抓起一把卷子奋笔疾书，从抄到编，到最后的选择性“失明”，才在下午第三节课勉强补完假期作业，赶在开学典礼前把作业交上去。

　　走在去操场集合的路上，林则成和辛若芙八卦着：“诶诶诶，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碰见了那几个刚回来的代培生，眼神里只透露出了学霸俩字”。

　　辛茹芙不解地问道“以往这些代培生不都是直接在本部上到高考前才回来吗？怎么咱们这届提前一年就回来了？”

　　“你不知道吗？听说今年上面查的严，不让搞重点代培生这种形式了，说是影响对每个学校教学水平的判断”，林则成虽然成绩不在班里前几的好学生名列，但也算中上，时常被进出老师们的办公室，关于“什么时候放假”这些个小道消息全靠他打听。

　　补了一天作业的林晚秋可算是有心思听点八卦了，“那这不明摆着点我们学校呢？放眼整个宜阳市，哪个学校有这能耐把学生送去省重点高中，一呆就是三年！那地方多少学生挤破头都进不去，咱学校成批的往进送，到最后升学率还算在咱们头上”，说着说着，林晚秋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人家学校缺咱学校那点升学率，人家都不算重本一本的上线率，只算清北的录取率”，林则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直没出声的辛若芙像想到了什么，“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咱们的年纪排名又要退了”，她总是这么一语中的。

　　林则成撇了撇嘴跟着人流站进了男生的队列后排，林晚秋和辛若芙本来也想溜在后排好无聊的时候说说话，结果被挤着挤着便挤到了队列的前面，看向台上的校领导们一览无遗。

　　“金秋九月，秋高气爽。我们又迎来了新的一个学年，首先我代表全校教职工向刚刚加入我们的初一、高一新生们表示欢迎！……”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的念着年年大同小异的稿子。

　　九月的太阳不似夏天的毒辣，却也耀得人睁不开眼。林晚秋半眯着透过被阳光映出的浮尘，望向台上正襟危坐的校领导们，只敢心里嘀咕：台上的这些人倒是会选地方。

　　每年九月的开学典礼，毕业班的年级组长都需要上台发言动员，张瑞一直以来都是在校长的提拔名列中，自然在坐在台上。碍于前排的小动作在台上尽收眼底，林晚秋也不敢怎么跟辛若芙说话，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成为了班主任高三杀鸡儆猴的第一刀，她还在内心指望着典礼结束之后的假期作业抽查可以蒙混过关。

　　“下面有请高三二班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终于捱到了典礼的末程，每年的学生代表与教师代表一样，都是毕业年级来代表发言。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学生代表高三二班——宋钰”

　　高三二班是林晚秋在文理分班之前高一所在班级，当年在代培生选拔的队伍里他们班输送了不少人才，只是成绩断代太严重，尖子生一走班级排名一下跌出前三。按照惯例，代培生返校之后会被打散插入每个班级。宋钰是初中毕业就被送去代培了，属于是第一代韭菜，而后来高中被送去的都是学校为了升学率割的第二茬和第三茬韭菜了。

　　听见台上传来的声音，林晚秋猛的抬头，昏昏欲睡的脑袋瞬间回到了今夏的那个午后，太阳从不吝啬过它的光芒，只是少年周身的光斑被偏心的投上了颜色。林晚秋又见到了那个单肩背着书包向他走来的少年，只是不同的是，她立于茫茫人海之中，是校长演讲稿中的莘莘学子，而他才是老师口中的得意门生。

　　这一秒，林晚秋曾感谢过上苍待她不薄，也感叹过成绩单上的差距，亦想到了白落梅说的：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万千思绪交错。

　　辛若芙也认出来了台上的少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用只有她和林晚秋两个人能听到地声音，“这不是那个帮你修自行车的男生吗？”。

　　身旁一直没有传来动静，辛若芙回过头看了看出神的姑娘。

　　林晚秋感到从前看过无数的小说场景措不及防地闯入她的世界，却没有生死离别，没有战火纷飞，什么狗血剧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悄然无息的出现在人生中，然后浮尘不再飘动，阳光不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