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小蘑菇不说话 ...
-
在这个副本，有一种病被称为蘑菇病，它囊括了包括抑郁症等多种负向情绪症状，是在这个飞速发展的副本中非常常见的病症。
蘑菇多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生长，对应到现实生活中长期处于压抑不正常环境中的人们，有些蘑菇生长在引人瞩目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而更多的蘑菇生长在犄角旮旯，需要扒开落叶搬开碎石才能看到。
举目是巨树的森林，谁会在意隐藏在枯枝烂叶下，那一片成群的“蘑菇”呢？它们无声的生长和腐烂，有些甚至到死，也不曾被人发现得了蘑菇病。
而姜齐云现在就是这样一朵不被发现的“蘑菇”。
他来到这个副本已经三天了。
天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过的比佩琪还佩琪。
甫一进入这个副本，他就感到精神上沉重的倦怠，原主在无人理会他时会长时间盯着某个地方发呆，什么也不想，如果没有人叫他的话，他可以这样呆坐着一整天。
而当原主行动起来时，就像是反应有点迟缓的“正常人”一样。谁又能想到他已经是重度抑郁症，一朵已经成熟的结出孢子的蘑菇呢？
为了宿主的身心健康，系统仅保留了基本人设，清除了宿主精神上的负担。但姜齐云仍感觉有纱蒙在心头，倦倦的，提不起劲。
“宿主。”8876以光球形态飘了过来，这个副本对于宿主的精神压力有些重，所以系统可以以实体形态陪伴帮助宿主，给予宿主更直观的鼓励。当然，别人看不到8876的存在。
姜齐云的眼瞳仍没有焦距，他恹恹的缓慢的捧住了8876，感受到手中光球散发的温暖，他乌黑的眼瞳才慢慢，慢慢的聚焦在8876身上。整个开机过程持续了五分钟。
打败全球22.22%的用户。
门“砰——”的一声被暴躁打开了，接着外界的喧嚣风一样的涌进了这个黑白沉闷的小房间，一个女人高声快速嚷到。
“姜齐云，我叫你下楼吃饭你是没长耳朵是吧你！”
说罢把灯一开，整个房间霎时明亮起来，恢复了五颜六色的生机。
女人没好气的瞪了姜齐云一眼，她穿着蓝色碎花围裙，短发干练，面容温柔，是姜齐云这个副本的生身母亲——“万巧云”。
“下楼吃饭。”
女人掷下这样一句话，噔噔噔下楼梯走了。
姜齐云起身穿衣服下楼，他动作太慢，那一家人已经吃上了。
他的母亲是二婚，他先前的父亲因为工作失误死了，母亲带着他再嫁给一个工程师，工程师家有一个和他同岁只小两个月的弟弟。双方都有个拖油瓶，但是对方人和条件都很好，万巧云也就带着姜齐云这个拖油瓶和他们组成了家庭。
本来母亲就因为和父亲是包办婚姻的关系，厌恶父亲。也厌恶他，因为生他伤了身子，难以再生下讨自己喜欢的子女了，姜齐云沉闷的性格更是在这一层厌恶上雪上加霜。越发不受万巧云待见。
新婚是自己满意的老公，小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嘴甜爱撒娇，也算自己看着养大的，和亲生的没两样。
万巧云的心理所当然的偏了，根本不想姜齐云这个外人融入她的新生活，连他的姓也不改，任由他跟着生父姓姜，最好时刻提醒他这不是他的家。
虽然她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自己的偏见，但人对情绪的感知何其敏锐，只是万巧云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原主捂住眼睛装瞎子，哄着自己母亲爱他而已。
这也是原主患上抑郁症的一大原因。
可以说在这个家里，他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你吃快点，别耽误洗碗。”万巧云风风火火的催着姜齐云吃饭，看着对方不吱一声的温吞夹菜的缓慢动作，恨不得在他嘴里塞个辣椒让他快起来才好。
真是随了他那个窝囊废的爹，半点不知道急！万巧云看着就嫌他烦，飞快的扒了几口饭压下心头火气。
姜齐云是点了头的，只是动作幅度太小，万巧云没注意，旁边吃饭的姜齐云名义上的弟弟倒是注意到了。
松斐嚼着饭菜，有些惊奇的看着他这个哥哥的侧脸，以前怎么就不觉得，他这个哥哥有些好看。
乌发小蘑菇低着头慢吞吞的扒饭吃，他的头发有些长，透过遮眼的发丝看人，那些发丝像他竖起的不与世界交流的阻拦，眼睛焦距总是不聚焦，有些散，看人的时候好像在看你，又好像没睡醒在神游天外。
实际上他也不常和人对视，总是低着头，一个人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呆着，你永远也等不到他主动来找你，只有你去角落里翻找他。
以往松斐是不在意甚至厌恶这样沉闷的人，但今天他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可爱。
大概是......错觉吧，从前十几年都身为背景板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讨人喜欢呢，可能今天只是凑巧罢了......
“来来，小斐快吃。”万巧云用公筷夹了一块红烧小排到松斐碗里。那块是姜齐云暗戳戳伸筷准备夹的，经过8876分析认证，是肉最多的一块，都快夹到了，被万巧云一个筷口夺食送进了松斐碗里。
姜齐云幽怨的夹了一筷子青菜，也不吃，只扒大米饭，面上毫无情绪波澜的盯着松斐——碗里的红烧小排。
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却像一个引子，引燃了姜齐云心中委屈，他一天能被引燃很多回，生活中不可言说的诸多不公，从大到小，让他的情绪神经敏感到听见风声都容易难过，情绪对他只剩下悲伤和愤怒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看中的东西都很难得到，但是松斐却是多到用不完。他不用一句话，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获得比他更多的关注与喜爱。
心中的酸涩怎么都压不下去，可是他依旧是平静没有表情的面容。哭泣的是他的内里，而他的皮囊不能表达出他心中一分的委屈难过。它似乎已经失去情绪表达这个功能了。
如同海洋，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海面下暗潮汹涌，暗流要将一切搅碎。
是暗潮不想在海面上搅风搅雨吗？不，因为它们无力突破那一层桎梏，只能涌动着，在内里喧嚣肆虐，讥讽着大海连崩溃的能力都尽然失去了。
更多的原因是，他表达出来了，也只会被母亲说，你怎么这么敏感，不就一块排骨吗？
你怎么这么敏感，不就一个玩具吗？
你怎么这么敏感，不就一场电影吗？
你怎么这么敏感，不就一个生日吗？
你怎么这么敏感，不就一个家长会吗？
……
他最讨厌松斐了。
松斐感到今天的晚餐尤其难挨，他的继兄一直在看着他，当他回望过去一会他就会低下头扒饭，过一会又会望回来。
明明没有什么表情，黑沉沉的眼睛也无精打采，但他就是感觉很可爱。他真是疯了！他怎么会觉得跟他生活十几年，而且都是男生的继兄可爱？他不是gay啊！
可是那小心翼翼的、怯怯的目光。就是让他的心跳莫名快起来，好像有猫尾扫在他的胸膛。
他、他脸上有什么吗，在观察他吗，松斐被盯得脸都红了，拘谨的坐的笔直，吃饭速度也慢了下来。
姜齐云仍是盯着那块红烧小排下饭，疑惑的吐槽松斐，他怎么还不吃？还不如给他吃。
“小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万巧云惊呼，这么红，这怕不是过敏了吧。
“啊、啊，我没事，妈妈，就是菜有些辣。”
辣鸡。姜齐云夹了一筷子辣椒吃，用无声的动作表示对松斐的鄙视。
——
“C808号药剂已投入使用，预计可以将脑域开发至14%。”
“23%！这是史诗级的突破！他崩溃了，实验体崩溃了！快用镇定剂！”
“目前，我们可以保证正常人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开发其12—14%的脑域。”带着圆片眼睛一丝不苟的科学家说，他头发花白，一截手臂被机械替代，连脸部也因为烧伤而重新植皮，展现出清晰矩形拼合形状，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理智的疯狂，有着科学怪人的瘆人气息。
“而14%—17%，人类就会有不同程度的疯魔，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也是不可控制的疯子，正所谓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历史上自然出生的天才也可以达到这部分脑域，只是千年难遇。”
“但是。”科学家话锋一转，“如果仅仅靠着自然演变推动人类进化，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天才”或是“疯子”身上，我们或许需要亿万年才能达到下一个科技巅峰。这太慢了，我们或许到灭绝也无法等到那个人。”
黑白色沉闷的房间里，姜齐云沉默的看着他面前电视中行迹疯魔的科学家手舞足蹈的兴奋道，“超过17%，人类就会逐渐失去身为人的形体。这或许疯狂，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黑白的光打在姜齐云苍白的脸上，房间没有开灯，他死寂的像是一张遗照。
科学家狂欢的吼出他的答案，“我们还可以进化！我们还远远不是“完美”的人类，只是人类目前承受不住这份力量，□□会因此崩溃。他们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嘻嘻嘻——”
科学家双手抓着自己的脸癫狂的笑了起来，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三声后，松斐推门而入。他一进来看到一片昏暗的屋子，和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姜齐云。
姜齐云的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的肤色，头发和眼珠却是深沉的黑，两种极端的颜色结合在一起，有一种瘆人诡异的美感。
明明是实体，却有着虚无的透明感，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松斐有一种错觉，现在是午夜，而他是迷路的旅人，被风雨困住，无奈敲开一座古堡的房间，却发现了沉寂在这座不知多少年的美丽幽灵。
像是蒙尘的明珠，无声静默在角落，它的矜持不允许它低头，仍骄傲的等待着属于它的欣赏者。
可现在是晚上十点，而姜齐云也不是古堡幽灵而是他的继兄。
松斐打开了灯，床上的人这才有了一丝人的质感，不再缥缈诡异。
“妈妈给你准备了一杯热牛奶，让我给你送上来。”高大俊美的男生解释说，其实是万巧云给他准备的，但不知怎么了，他今天总是想着他的继兄。想着他的侧脸，想着他发丝下湿漉漉的眼神，勾的他痒痒的。鬼使神差的，他敲响了姜齐云的房门。
姜齐云盯着那杯热牛奶，他睡前是不喝热牛奶的，原主也是，家里睡前喝热牛奶的只有松斐，这是万巧云给予松斐独一份的殊荣，怎么会轮到他？
难道松斐在里面投了毒？
他们终于要毒死他了吗，难怪前些日子给他买了保险。
松斐也知道自己莽撞了，找的借口也漏洞百出，而他之所以敢如此鲁莽的来敲门，就是因为他知道姜齐云是不会告状的。他的继兄有多么沉默寡言，不喜欢见人他是知道的，他宁愿多走三里路躲着他，也不想和别人多说一句话。
松斐从未有一刻这样庆幸姜齐云厌人的性子，很方便做一些......坏事......
什么坏事呢，松斐也很迷茫，他只是想再离他的继兄近一点，再近一点。
似乎这样就能找到那个令他困惑的答案。
而他有预感，那会是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大礼。
“你在看艾格特专访吗？”松斐关上了房门，只有两个人的小房间，高大男生的压迫感骤然上升。姜齐云的目光终于不再落在松斐手中的牛奶上，而是落在松斐脸上，目光的交接引起松斐心中一阵酥麻感，他好像听到自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但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姜齐云就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水晶光球。他没有安全感，也不想和他厌恨的人交流，只能攥紧8876，他的系统。
8876发出的暖意让他安心了些。
松斐压住心底的点点失落，得循序渐进不是吗？
松斐找起了话题，试图缓解姜齐云的紧张。
“艾格特一直致力于脑域开发的研究，现在已经475岁了。听说他还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送进了神域。”
科技飞速发展，人类寿命也得到了极大延长，据说理想状态下人类最长可活655岁，这还只是目前的预测，未来应该还会更长。
而脑域的开发也让人类更为内卷，所有人都被这时代的洪流强硬裹挟去，强制的被带到一个个不适应的属于科技与精英的新纪元，想要活得好，就得跟上时代，哪怕跑断双腿。
强大的压力让这片科技新世界情绪病层出不穷，各类情绪病治理药物更是白菜价，可见患者之多，许多人为了维持正常人样貌，得吃大把的药。
电视上，疯狂的艾格特在介绍他伟大的设想，这位成功让脑域开发并应用于人类的伟大科学家癫狂的大叫。
“为了能让人体能承受这种力量，我们将架设一片隔离区，在里面不断投入实验者与C类研究剂。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的演化与竞争会让人类突破极限，而胜者就是人类创造的第一批“神灵”。”
“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现在应该有340多岁了吧。”
“我们叫它“神域”，它会是人类进化的希望！”
松斐静悄悄的坐到了姜齐云的床边，将牛奶搁置在床柜上，他看到姜齐云嘴唇轻轻嚅嗫两下，没有声音，他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荒谬。”
是啊，何其荒谬。
他就这么恍惚的看着姜齐云，像看着一场迷离的梦。
眼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痴迷与贪念。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小蘑菇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