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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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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小屋的路上,田熠星和陈凡圣都保持着沉默,显然是还没有从密室的故事中脱离出来。
当小屋的轮廓渐渐显现时,陈凡圣突然转向田熠星问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选择烧掉那张纸。我在想,如果我们把那张纸拿给那个女孩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田熠星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着陈凡圣提出的可能性,随后郑重地回应道:“从故事逻辑来说,即便我们交出那张纸,最终应该也会让我们离开密室。毕竟如果女孩选择原谅小姐,这才更符合传统故事的圆满结局。只是……”她稍作停顿, “我始终觉得这对小满太不公平了。小姐有苦衷并不能成为要求小满必须原谅的理由。如果我们交出那张纸,就相当于亲手将小满推向那个预设的、对她不公的结局。所以我选择了烧毁它。”她的声音变得更轻却更坚定,“密室给了我们两种通关方式——要么让小满原谅,要么让她解脱。你递给我的那把剪刀,就是另一个选择。我们选择了后者,因为这才对得起那个被欺骗的小女孩。”
田熠星说完这番话时,月光恰好掠过她低垂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为她添加了一种不属于尘世的光辉。
这一天是他们有史以来录制最晚的一天,从密室出来时已近午夜,等后采结束,时钟的指针恰好停在“2”上。
田熠星把闪闪交给陈凡圣,又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抬头道:“下周见,比赛加油。”
陈凡圣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她上车后,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或许是两人都有些工作,接下来几天,田熠星和陈凡圣的联系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偶尔收工后,田熠星会划开手机,指尖在聊天界面停留几秒,最终还是发条消息问问闪闪的情况,而陈凡圣回复的速度也比以往要慢了许多。两次之后,田熠星就懂了——他大概正为周一的表演闭关准备,所以之后就没有给他再发任何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田熠星整个人都扎进了电影的拍摄中。或许是入戏太深,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片场休息时总是独自坐在角落,脸上看不到任何笑意。这也难怪——她饰演的林晓霞此刻正在剧情里东躲西藏,为了收集凶手散落的证据碎片,整个人都变得阴郁偏执,行事手段也越发狠厉决绝。
周六,田熠星正对着镜子调整妆容,突然从镜中看见雷振峰朝她招手。她转身走过去,却听见导演劈头抛来一个问题:“会抽烟吗?”
田熠星明显怔住了。她睫毛轻颤,嘴唇微微抿起,过了几秒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雷振峰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显然没想到她居然真有这手。但他很快露出满意的神色:“我和编剧商量过了,待会要加个林晓霞抽烟的镜头。”
“没问题。”田熠星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已经染上了几分林晓霞特有的冷冽。
当打板声响起时,田熠星已经彻底消失了。昏暗的出租屋里,只有林晓霞蜷缩在发霉的沙发上,黑色鸭舌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半张脸。
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指间的香烟无声燃烧,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不见她弹一下。突然,她猛地抬手吸了一口,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骤然明亮,映照出她嘴角一抹冰冷的弧度。
"找到你了。"她对着虚空轻声道,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刃。
监控器后的雷振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镜头里,林晓霞慢条斯理地碾灭烟头,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可当她展开掌心时,那团扭曲的滤嘴已然碎成齑粉。
场记打了个寒颤。
“卡!”雷振峰的声音适时响起,“这条过了。”
但田熠星没有动。她仍站在原地,目光穿透片场的水泥墙,望向某个不存在的仇人。直到卫白玉战战兢兢地上前,她才猛地回神,眼底的杀意如潮水般褪去。
“抱歉,”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入戏太深了。”
卫白玉犹豫了下,递上保温杯时指尖微微发抖:“姐,你最近还好吗?我觉得从两天前开始你的状态就有点……不太对劲。”
田熠星接过杯子,温水滑过喉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轻轻颤抖。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就是林晓霞这个角色太耗神了。我去上个厕所。”
田熠星快步走进洗手间,反手锁上门。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苍白的脸色,眼底布满血丝,嘴角还残留着林晓霞式的冷峻弧度。冷水拍在脸上,却怎么也洗不去那种如影随形的阴冷感。
田熠星鬼使神差地摸出了那包属于林晓霞的香烟,指尖轻轻摩挲着烟盒的棱角。打火机的火苗在密闭的空间里跳动,映照着她颤抖的睫毛。第一口烟吸进去时,她被呛得弯下腰,却固执地没有吐出来。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带着灼烧般的痛感,却奇异地让她找回了些许真实感。
田熠星不喜欢抽烟,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受不了烟味,而是因为每次烟草的气息钻入鼻腔,都会唤醒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可此刻,她却近乎自虐般地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熟悉的灼烧感在胸腔蔓延。
这种矛盾令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厌恶着与香烟有关的一切,却又贪恋着烟雾带来的短暂麻痹。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抽烟是十六岁的时候,那是她时隔三年,又一次见到田永荣。那天她本是为了给田辉买生日礼物才去的县城商场——还有一天就是田辉的生日。
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时,田熠星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B市那么大,商场人潮汹涌,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认出田永荣的瞬间,田熠星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购物袋。在她心里,自从那天听到“哪里来的孩子”那句话后,她的父亲就已经死了。可她的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看着田永荣走进蛋糕店,隔着玻璃橱窗,能看见他正认真地和店员比划着什么。二十分钟后,他提着个精致的蛋糕盒走出来。那一刻,田熠星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难道……他记得田辉的生日?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她跟着田永荣乘扶梯上楼,看着他走进玩具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装精美的玩具火车。接着是儿童服饰店,他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提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田熠星站在转角处,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她想起来了,田永荣再婚不到一年就得到了一对双胞胎,而且还是龙凤胎。
田永荣找到店员买下的橱窗里的那条裙子根本不是田辉这个年龄能穿的。
即便如此,田熠星仍旧像着了魔似的跟着田永荣走出商场。
夏日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但她还是固执地追随着那个背影,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商场附近的一家餐馆。
她躲在行道树的阴影里,看着田永荣推门而入,径直走向靠窗的位置。那里早已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还有两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田熠星看着田永荣满脸笑容地把蛋糕、玩具火车和新裙子一样样递给那两个孩子。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拆开裙子包装,在自己身上比划;小男孩已经兴奋地摆弄起玩具火车。女人温柔地注视着两个孩子,田永荣则宠溺地看着女人。透过玻璃窗,田熠星甚至能看见他们四口人其乐融融的倒影。
那一刻,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需要点什么来麻痹自己——什么都好。
不远处,一个中年大叔正靠在墙边吞云吐雾。田熠星盯着那缕袅袅上升的烟雾,突然转身冲向最近的便利店。
“最便宜的烟,谢谢。”她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买完烟后,她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那家餐馆对面。坐在榕树下的一张长椅上,她笨拙地点燃人生第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呛得她眼泪直流,但她还是固执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眼睛死死盯着窗内那幸福的一家四口。
烟雾模糊了视线,却让记忆越发清晰——田辉去年生日时,她连个像样的蛋糕都买不起。而现在,她父亲正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另外两个孩子。
田熠星掐灭烟头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不是尼古丁的作用,而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寒意,正从骨髓里渗出来。
在看到那两个孩子闭上眼睛对蛋糕许愿的那一刻,田熠星自嘲地笑了下,嘴角的弧度像是被刀刻出来的。她机械地点燃第二支烟,这次已经能熟练地将烟雾吸入肺里。
“原来……”她对着空气呢喃,烟灰簌簌落在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他不是不会当父亲,只是不想当我们的父亲。”
餐馆里传来欢乐的生日歌,隔着玻璃都能听见那两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田熠星突然想起田辉每次许愿时都会偷偷睁开一只眼,生怕愿望说漏了哪个字就不灵验。
起身时她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十六岁的身体还承受不住尼古丁的冲击,但心脏的疼痛比这强烈百倍。她最后看了眼窗内其乐融融的画面,转身走进暮色里。夜风吹散了她身上的烟味,却吹不散那种刻骨铭心的认知:有些人给你的伤害,不是因为他们不懂怎么爱人,只是他们选择不爱你了。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田熠星条件反射般把烟摁灭在水池里。她看着烟蒂被水流冲走,当她重新抬头后,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林晓霞惯有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