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居之见鬼》林穷云

1、第一章

　　“您贵姓”

　　“我.....姓余，叫余遥”说话的男子眼睛睁的很大却毫无神采，回答问题的声音也没有起伏，问什么答什么，显然一副被魇住的样子。

　　他对面的老者眯眯眼，二指一并，往男人脑门中心督脉一顶，那人本能晃了一下头，再抬头却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

　　菜市场里摊贩们的吆喝声一声声传来，余遥不可置信的左右环顾，原来这地方这么吵，但他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余遥浑身自上而下一阵疏通感，整个头都变得轻了，九月早上的暖阳洒在他身上，他久违的感觉到暖意。

　　余姚心道，这肯定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刚刚老者在集市上把他拦下，说看他眉目郁结必有执念，要帮他破念，他还只当老者和他之前遇到的几十个弄虚作假的神棍是统一路货色。

　　“大师刚刚那一招是......？”菜市场太吵，余姚不得不提高嗓门和老者对话。

　　“不用叫我大师”，老者捋了捋下巴，手一顿，面色微变，马上又正色道：“叫我徐道长就好了，至于刚刚用的式，道门机密，不可说也，小友见谅。”

　　余遥马上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又想老者拦下他时说的“郁结”，可能是真的看出了他有所求，马上欣喜若狂，“徐道长，您之前说要帮我破念，这是个怎么个说法呢？”

　　徐道长正欲开口，有个十七八岁，剃者寸头，身着老者一样的素色道袍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滚了进来。

　　说“滚”，是因为余遥注意力全在大师身上，只听耳边“诶呦”一声，一团肉团滚过徐道长摊在地上的油布，噼里啪啦，听动静压碎了一只龟甲，撞散了几枚铜钱，一路滚到徐道长身旁，停下时身手却还算敏捷，一个稳当的撑地起身，向徐道长一摊手，手里是装在塑料袋里的茶叶蛋，徐道长没好气的看了少年一会儿，余遥疑心他是气的说不出话。

　　少年人见徐道长不接鸡蛋也不恼，嘿嘿一笑把鸡蛋直接塞到徐道长口袋里，空了手去摘在地上打滚时身上黏上的落叶。

　　余遥帮忙把绊倒少年的罪魁祸首——道幡扶了起来，这道幡正面通体金黄，上面用针线绣出些祥云白鹤，仔细看右边还竖着绣了一行小字——天灵山勤秀道观，余遥上手摸了摸布料，怎么看都显露出非流水加工的工艺品的贵气，他把道幡倚在墙边上，刚放下就听少年人说：“放反了”，少年走到他身边，握着道幡一轱辘，道幡转了个面，金黄的布料被几张草率的贴在上面的a4纸压下去，一张纸写了一个字，连起来就是“算命、取名、红白事”。

　　......这奇怪的神棍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少年人扶完道幡才定睛看他，“师父，这是来客了？”

　　徐道长剥了一半茶叶蛋，突然想起来还有余遥的存在，连忙抖抖塑料袋又把茶叶蛋塞口袋里。

　　“不好意思小友”徐道长又恢复了刚刚似笑非笑的得道高人模样“继续说”。

　　少年人不知从哪翻出来了小马扎，支开坐徐道长旁边，手撑着脸，像期待老师讲故事那样眼睛闪闪的期待的看向余遥。

　　余遥侧了侧身子，努力避开着存在感十足的视线，继续说道，“您能在人群中拦下我，想必是能算得到些什么，我就直接和您说了，我觉得，我觉得我身边有一只鬼”。

　　常人说到鬼魅之词，神色多少异常，然而余遥不仅神色如常，语调听起来好像还有一丝兴奋，徐道长转着眼珠，让自己的客人继续说。

　　“我说给别人听，他们都以为我疯了，觉得我是出现了幻觉，可是......”

　　白涂涂听着听着就开始发困，尽管努力的睁大眼试图认真倾听顾客需求，但眼皮好像千斤重......越来越......睁不开....，终于赴会周公，等他被师父一个爆栗惊醒，已经跟不上前因后果，之间眼前的客人神态魔怔，眼睛瞪得很大，能隐隐看见里面的红血丝。

　　“我一定要看见她，我一定要看见她！”，余遥一遍遍重复，语气越来越尖锐，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开始驻足，白涂涂和师傅对视一眼，师傅朝他使了个眼色，白涂涂手缩在袖子里，捏了个静心诀，“内观其心，心无其心”，他默念一声，捏过诀的手指对着余遥的方向一点，轻念了一声，“破”。

　　余遥原本已经开始揪自己头发了，随着白涂涂的“破”，他的声音小了下去，抱着头的手也放了下来。

　　“小友”徐道长的声音有些沉重，“你的执念实行起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违天道，如果你非要如愿，可能要付出三四年的寿命作为代价，你愿否？”

　　余遥还在魔怔的余韵里，愣愣的看着徐道长念，“我愿，我愿！”

　　徐道长从宽大的道袍口袋里翻翻找着，圆滚滚的茶叶袋太妨碍他找东西，又拿出来交给白涂涂，这才终于翻到了想要寻的物件。

　　是一面巴掌大的圆镜，看着很有年代，镜面是朦胧的黄铜，边上镶嵌了一圈青铜花边，徐道长示意余遥接着，余遥手一沉，这镜子意外的有分量。

　　“道门宝器借你一用，此镜名叫“太虚幻镜”，你今晚睡觉前拉好门窗，把镜子放在枕边，再滴一滴你的血在镜面上，无论是人还是鬼，只要是你诚心想见，都会入你梦来。”

　　余遥看着镜子，镜子北面是一整面青铜，雕花繁杂精炼，怎么看都像在博物馆展出的文玩，他思考不怀疑徐道长说的是故弄玄虚，吞了口口水问，“这镜子借我，万一我不还了怎么办？”

　　徐道长嘿嘿一笑，“在没有修行的凡人身边一天，凡人就会被这阴物折损两年寿命，如果你不还我，怕你没几年好活喽。”

　　余遥收了镜子，问起报酬，徐道长只说明天再说，余遥更是肃然起敬，他恭恭敬敬的道了谢，又再三谢了徐道长最初那一指，“现在我身上轻快多了，您真是真人不露相。”

　　徐道长挥了挥手，“快走吧，在这停留久了恐怕这阴物会损到过路人的气运。”

　　余遥走远后，白涂涂长腿一撑站起来，乖乖的替师父捏肩，将信将疑的问，“师父，这镜还能损了路人的气运了？”

　　徐道长挖挖耳朵，“这娃娃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再和他说两句话，我这耳朵和心脏都得出问题。”

　　白涂涂有些无奈，又追问，“那让他身体松快的那个诀是什么？师父之前怎么没有教我？是失传已久的“清邪诀”？”

　　徐道长摇摇头，“哪是什么诀，我早就叫你看相先看皮，他眼下乌青，面部浮肿，嘴唇干裂，刚开口的时候鼻音这么重，估计没休息好得了感冒，我点了他的天灵盖督脉，能让鼻子通气一会儿而已，说什么“浑身轻快”，估计是在这儿晒了会儿太阳，感冒症状好了点。我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随便用诀，捏诀很费功力的，你以为都像你......”说到不该说的，徐道长面色一凝，住了口，白涂涂丝毫不介意的继续说，“好好好，知道了，看相先看皮，解人先用医，师父能不能讲讲这个客人的执念从何而起？我刚刚听了一半就.......”

　　徐道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哪来这样的好事，没听着就没了。”

　　白涂涂再三求情，徐道长被吵烦了，手一背站起身，“好了，你守着摊，师父去树荫底下待会儿”。

　　徐道长边走边念叨，不都九月了，天怎么还这么热？

　　白涂涂刚把摊支起来，昨天那个客人就来了，似是对他不信任，客人问他，“你师父呢？”

　　白涂涂抬手，示意余遥看过去，“那个树荫底下，看到没有？没看到？就是那个穿着橘色舞裙老太旁边，脸笑成包子褶子的呀，什么？让我把他喊过来，我才不喊呢，他和老太聊的正高兴呢，我这时候去喊他，肯定会挨骂的。”

　　余遥有些无奈，在原地踱了几步，只好亲自去请徐道长。

　　白涂涂心想客人神情焦急，不像是顺利如愿了，果然客人和师父走近时，客人正高声喊着，“一点也没用！，我老老实实按您说的做，昨晚我梦到了很多人，就是没梦到她！”

　　“不可能”徐道长也提高了声调，“你是不是没滴血？还是......”徐道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来，“还是，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是吧？”

　　“如果如你所说，她记挂你才留在你身边不愿走，那她绝对会借助这宝器入你梦来，但是她昨晚没来，绝对不是宝器的问题，是她的问题，她不想来，你小子昨天对我们隐瞒了什么，是吗？”

　　余遥愣住了，他重复了一遍，“她不想来？......她不想，见我？”他像是被抽了魂魄，整个人又显出昨天那种失魂落魄，“她......恨我？”

　　徐道长摇摇头，“恨你也会借这宝器入梦吓你，而且你身上没有鬼的戾气，说明她不想伤害你，但是她只是不愿来，待在你身边，又不愿意叫你看见，你肯定做了什么辜负人家姑娘的事，让人家好生失望。”

　　余遥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辜负......的确，我的确是辜负了她，但是说我自私也好，偏执也罢。”他抬起头，眉头揪成一团，目光却十分坚定，“我一定要再见她一面。”

　　徐道长叹口气，“执念太深了，我们可破不了喽”，他开始在袋子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小卡片，递给余遥，“去找他们吧，他们哪儿宝贝多，说不定能破了你的念。”

　　皱巴巴的白色小卡片是一张名片，正面只有几个大字“长乐居林借风”背面是一串地址。

　　“香茗山民益路188号 a栋”余遥看看眼前的建筑，又看看手里的名片，地址是没错的，但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民居或者道馆，反倒像是什么景观景点，一道拱门框出幽深庭院，拱门白墙上挂着的铭牌写了三个字——长乐居。

　　余遥把名片塞回兜里，明明觉得异常，但被动触发了每个中国人的buff——来都来了，他微微弯身，穿过了拱门。

　　他没注意的是，穿过拱门的瞬间，口袋里的名片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