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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结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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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结发为眷侣,今朝恩爱两不疑。
十三年前:
原本静谧的桃花林中突然传出一阵骚乱,只见一只肥雉鼓动双翅,正疯狂逃窜。它身后跟着一个迅捷无比的蓝色身影,脚尖从草间轻轻掠过,好似不用点地一般。到最后,不会飞的终究输给了会飞的,野雉被追在身后的女子抓住了两只翅膀,拎起来逮了回去。
桃花岛上有人烟时,养了许多牲畜以供生活。然而,变成无人荒岛后,牛羊无人照管,岛上也没有足够的草料,慢慢地就死绝了,唯有百年前养的几窝家禽,没了人的宰杀反而繁盛起来,现在的桃花岛上,到处都是这种野雉,便成为了赵敏和周芷若的食物来源。
此时,二人已在岛上住了月余。周芷若发现了山洞内石壁上所刻的武穆遗书、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精要,无奈岛上的纸张布帛早就化作了灰烬,便只能每日记诵,铭记于心,想着回中原后再默写下来。
出乎周芷若意料的是,赵敏从未进过那个山洞。一是她不想周芷若为难。二是她对所谓的无上功法不感兴趣,对武林中人奉为神作的武穆遗书更是心存轻蔑,当初之所以要求张无忌带自己去取屠龙刀,所看重的乃是这刀剑之中包含的政治力量,而不是其中所藏的所谓秘籍。需知武穆遗书再是神妙,终是末节,要号令天下,凭的是国力,靠的是民心。天下人对这刀剑的执念,才是最锋利的神兵利器。
于是二人就这么在桃花岛上生活着,平日里周芷若在山洞里研究秘籍,赵敏闲来无事就到处抓鸡,她于武功、兵法、诗书等道上都算得上精通。因为聪慧,凡事都是一学就会。但实际上,多才多艺的外表之下,是一个缺乏生活常识的富贵闲人。她此时正蹲在溪边收拾方才抓到的那只野雉,只见得鸡毛乱飞,惨叫阵阵,那鸡依旧活蹦乱跳,而她却手足无措,骂骂咧咧,嘴里都进了几根鸡毛。
“我来吧!你去生火。”
一旁观赏这副场景许久的绿衫女子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来,接过那只可怜的畜牲,三下五除二抹了脖子,放了血,然后浸入滚水中脱毛,最后开膛破肚,收拾干干净净。短短一个时辰,鸡已在架上烤着了,香味慢慢飘出。赵敏看着递了半只熟鸡给自己的周芷若,目光痴痴傻傻,还用衣袖擦了擦下巴,在嫩白的肌肤上抹了一道黑。
“芷若,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们峨眉掌门从不嫁人。”
“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周芷若从自己的那半只鸡上抬起眼来,望向赵敏那张真诚的脸,心里不知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反问道:“你我都是女子,如何行嫁娶之事?”赵敏哼了一声,不屑道:“芷若,以你我如今的关系,还管那么多世俗规矩作甚?我心悦你,愿意托付终生。只是不知,你对我的心意如何?”她这话以笃定开头,却以忐忑结尾,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周芷若,毫不掩饰爱意。周芷若却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都未曾答话。
二人同生共死之后,都已接受彼此那割不断,理还乱的缘分。更何况身处荒岛,也不知何时能返回中原,倒不如顺了自己心意,不论日后如何,既然此刻两心相知,便应开花结果。可是,周芷若出身贫寒,半生如履薄冰,最大的期盼便是光大峨眉,实现自己冠绝武林的理想。身为一派掌门,虽身处荒岛,总还是要想办法返回中原的。若真与这蒙古郡主结合,以后该如何向峨眉交代?
赵敏等了许久,却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失望之余,只觉自己自作多情,想到伤心处,竟巴巴地掉起泪来,哽咽道:“芷若,你之心意,到底与我的不同吗?”周芷若每每见她落泪都是心慌意乱,不能自已,忙道:“那自然是相同的。敏敏,我也心属于你,想与你共度余生,可是...”赵敏却不吃这套,踩着话尾紧追不舍:“可是什么?”半分喘息之机都不给周芷若,因为她太了解她了,知道其人心思繁琐细腻,若是让她想明白了,顾忌太多,就再也探不出真心了。
“可你我毕竟...你是朝廷的郡主,而我是峨眉的掌门。”
“我知道,蒙汉之别,华夷之分嘛!但是芷若,你我如今身处荒岛啊!我们只是两个心悦彼此的人而已,何苦在乎那些?”
周芷若又再度缄默,连带着整座桃林都一起陷入沉默。到最后,赵敏终于忍耐不住,心中又苦又涩,站起身来,正要负气离去,却被周芷若一把拽住,她垂下眼来,正撞见那张如草原明月般皎洁的面庞,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敏敏,我只问你。如果将来,你要平叛。而我要,我要推翻朝廷,你该如何是好?”
周芷若此问拨开了一切迷雾,将二人的问题全部暴露于前,再也无法回避。赵敏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周芷若看着她,不知有何可笑,慢慢地都有点愠怒。
我诚心实意地发问,怎地你如此不正经?
“芷若,你,你知道我姓特穆尔吧?”
周芷若点了点头,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敏,心想若不是见你生得顺眼,真恨不得给你两暴栗,你笑?你笑个锤子!赵敏却不知自己愈发接近危险,依旧笑颜如花:“我是敏敏特穆尔,不是敏敏孛儿只斤。这朝廷,也不是我家的朝廷。我之所以参与平叛,一是为了实现功业,二是为了帮助父兄。你以为我真为他家卖命不成?”
周芷若听后却是懵了,愣愣地看着赵敏,在她眼中,蒙古人都是一伙的,皇族更是狼狈为奸,欺压百姓。委实没想到,赵敏虽为皇族,却与那蒙古皇帝并非一心。赵敏见她那副懵懵的模样,迷茫之中带点无助,顿时心生怜爱,蹲下身来,握住她手,脸上不再嬉皮笑脸,郑重道:“只要芷若愿意与我共度余生。我便跟着你去峨眉山上,就此归隐,再不替孛儿只斤家卖命了。”
周芷若感觉她掌心温热,眼神也是赤忱,心头一阵狂喜,无法掩饰,忙问道:“真的?那你父兄怎么办?”赵敏又是一笑,笑意如冬日艳阳一般,暖融周围一切。“我父兄皆善于用兵,却被奸臣掣肘,无法扭转天下大势。到最后,不过就是退守漠北,回到老家罢了。”周芷若被她这笑容搞得心中暖融一片,神志也没有方才清楚,只痴痴看着她,默然无语。
“总之,敏敏唯愿与芷若结为眷侣,恩爱两不疑。却不知,芷若心意如何?”
周芷若被那摄魂笑容迷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顺着心意脱口而出:“我,我也愿意与敏敏,与敏敏一起,永远在一起。”赵敏一听,俏脸好似花朵开放,两个小酒窝里盛满了欢喜。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周芷若愿与敏敏特穆尔结为眷侣,海枯石烂,两情不渝!”
“腾格里在上,敏敏特穆尔在此与周芷若结为眷侣,愿您的祭力伴随我们,让我们如同天空中的雄鹰般自由自在,永不分离!”
星辰闪烁微光,点缀漆黑夜空。微风拂过海面,浪花一遍又一遍冲刷海滩。立于璀璨高穹之下,面朝浩瀚墨海无垠,二女先是一拜天地,然后朝着中原方向二拜高堂,之后遵照蒙古习俗拜了火堆,最后彼此对拜。四拜之后,赵敏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白色物什取下,戴到周芷若颈中。周芷若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是个白色的骨头,十分细小。
“这是白乌鸦的许愿骨,是我们蒙人送给心爱之人的信物。芷若,你想我的时候,就转动三下,不管万水千山,我都会骑着马儿,迎着晨曦,赶来与你相聚。”
听她这么一说,周芷若心头突然泛起一阵不详,似乎刚才永不分离的誓言不会成真,二人早晚都会分离。赵敏却不懂她这细腻心思,亲了亲光洁额头,感觉这绝美的人儿终于成了自己的,心中欢喜异常,拉着她便向前几日二人一同布置的新房跑去。
几日前,二人在桃花岛上发现了岛主的酒窖,令人惊喜的是,里面居然还藏着几坛完好无损的宋廷御用流香酒。今日洞房,虽无凤冠霞帔,也无龙凤花烛,却有这珍藏百年的美酒以全合卺之礼。除了美酒以外,岛上还遗存了一对白玉酒杯,杯耳之上分别镂刻着两只凤凰。周芷若将美酒倒入杯中,一时酒香四溢,在房中飘荡,二人稽首再拜彼此,然后仰杯而尽,只觉酒味香醇浓烈,甘甜而不失辛辣,令人回味无穷。
饮过合卺酒后,赵敏感觉周身热乎,也早被这繁复的汉人礼仪磨得不耐,拉过周芷若,玉指轻点朱唇,便要向那未施粉黛的清丽容颜上吻去,却被周芷若轻轻推开,低声道:“还差一项便可礼成,夫人切莫心急。”赵敏一听夫人二字,顿时两颊晕红,乖巧地坐在榻边,看着周芷若拿出那倚天断剑来,割了二人各一缕乌发,以红色头绳系在一起,却无香囊锦盒可放,只得握在手中,只见两束发丝皆是漆黑如墨,难分彼此。
赵敏见状,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方素锦手帕,将两束发丝包了,珍重放于周芷若手中,自己也顺势握住她手,手帕被包在二人手中,其中青丝若隐若现。
“你从何处得来这手帕?”
“自然是,从那小子手上抢来的。”
赵敏一脸得意,周芷若却秀眉微蹙,她不懂游牧之族以抢掠为荣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当初既然把这手帕给了张无忌,赵敏强夺病弱少年之物,便是不妥。赵敏察觉到她情绪,心中不快,问道:“怎么?他当时那副模样有什么好的?你喂他吃饭,还送他手绢,凭什么?”周芷若叹了口气,抬手拂过赵敏鬓边秀发,柔声道:“他当时身中玄冥神掌,是与我一样的命苦之人,我自然心生怜意。”赵敏哼了一声,伸手抱住周芷若道:“你是我的妻子,芷若,从此以后你只许怜我爱我一人!”
周芷若被她这副孩子气的样子逗笑,轻拍她背脊道:“好好好,从今以后,芷若只爱敏敏一人!”赵敏却还是不安,放开周芷若,直视那含情双眸道:“芷若,若我不是蒙古女子,就如,如他一般,是个汉人,你会不会对我好点?”周芷若见她满面悲戚,被眸中脆弱触动,忙道:“敏敏就是敏敏,汉人也好蒙人也罢,芷若今生只爱敏敏一人。”她说得情真意切,眼中满是歉意,赵敏这才心中一宽,抱住周芷若便要向榻上倒去,后者却笑着脱身,嬉笑道:“不行。还没沐浴。”说罢便转身离去,留下香风阵阵,赵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也急忙往那桃花岛上的温泉跑去。
茂密桃林之中,藏着一汪天然温泉,水质清澈,温润如玉,呈现着淡淡的蓝色。二人浸在泉中,仰头看星光熠熠,低头见彼此肌肤胜雪,眼中潺潺情意流过,慢慢起了欲念。赵敏眼见着周芷若鬓边两绺发丝随风而起,衬得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玉腮微红,那娇艳欲滴的唇,愈发诱人。却不知在周芷若眼中,自己也是肌肤如雪似玉,白里透红,一张俏脸之上,眸中尽是风情万种。
“芷若。”
“敏敏。”
赵敏终于在暖流之中捉住了那玉脂般的人儿,轻轻碰触,如清晨露珠滋润花瓣一般。她两眼痴痴看着眼前人,只觉得她肌肤胜雪,细腻如银箔一般,又难掩清冷,似冰川雪峰,艳绝却也清绝。周芷若与她对视,羞赧之下,低头看了看自己雪臂上那一点红色,突然有些不安。赵敏知她心意,轻轻捧起玉腕,将朱唇印上,周芷若只觉她唇瓣炽热如火,从臂上烧将开来,席卷全身。
“芷若,你若是不愿,我不会勉强。
周芷若轻拥着她,能清楚感觉到她心跳如鼓,激动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突然起了戏谑之意,轻笑道:“都到了此等地步,还装!”赵敏贴上素额,轻声道:“我是真心实意。你若不是心甘情愿,我自然不会强求。”周芷若感觉她轻轻抱着自己,一旦碰触,便轻颤不止,又是兴奋,又是不安。但那小鹿般的无辜眼神尽在咫尺,其中湿润温情之处,令她迷醉,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主动吻住了她。
赵敏先是安静了一会,任由周芷若索吻,然后突然双臂一紧,毫无前兆地转身将她抵上温泉边缘,听得周芷若气息不稳,才一路向下。周芷若一直咬住下唇极力隐忍,不料她却愈发大胆,抵死缠绵,周芷若顿时乱了方寸,娇声软吟都入了赵敏耳中。
虽然理智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但当陌生的快意席卷全身,周芷若终究还是抓住了赵敏手腕,心跳如雷。
“芷若?”
赵敏眼角发红,却依然不愿她有一丝勉强,极力隐忍,看得周芷若一阵心疼,便再也没了芥蒂,握住她手,引她到隐秘之处,却因在水下,赵敏水性不佳,便抱她上岸坐着,星光之下,一片采薇当前,微光闪烁,晶莹欲滴,若即若离之香更是引人入胜。
周芷若见她目光低垂,不由得羞怯至极。赵敏却玉首一偏,吻了上去,感觉入口软滑,便细细品尝,瞧着满目梅花之后,这才餍足,直弄得周芷若轻声求饶,这才轻轻蹭了几下,浸湿了双唇。听得人儿惊呼,只觉此处与主人一般,若是放肆了,便会瑟缩收拢,若是远离,又会嫣然盛开,邀君采撷。
此时敏若二人已回了屋内,窝在榻上,赵敏依然意犹未尽,目光投到藕臂之上,却见那一点红砂已然不见,心中又是满足又是愧疚,两眼望着周芷若,似在等她出言责怪。周芷若却不以为意,轻声道:“本就是俗物,没了就没了,无甚可惜。只是...”赵敏听得只是二字,心弦一紧,忙问道:“只是什么?”周芷若眼神却骤然幽暗,突然翻身,嬉笑道:
“只是该我了。”
“好。”
“额吉,这羊肉汤饼真是鲜美。”
“那就多吃点。敏儿围猎回来后好像又瘦了一些。”
此时皇帝正在兴圣殿内,陪着太后用早膳。二人面对面坐在彩绣莲纹坐具之上,下置暖炕,中间的小炕桌上,摆放着炸馓子和回回煎饼两样主食,还有肉质细腻的烤土拨鼠肉、酥脆甜香的蒙古馃子,以及两碗羊肉汤饼。饮食虽较为简单,但殿内却是金碧辉煌,檐枋之上饰以沥粉贴金双龙彩画,天花板上雕刻着蟠龙圆案,张牙舞爪,极为传神。金砖铺墁于地面,磨砖对缝涂以桐油。还遵循蒙人习惯,用丝质毛皮覆盖于四周墙壁之上作为壁嶂,柱子也用毛织品包围,以遮盖梁柱。
围猎前,赵敏曾因立后纳妃之事与额吉争吵,于是后者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参加围猎,但母女没有隔夜仇,眼见着额吉满脸慈祥,赵敏心中想着她可能已经气消,便放松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大口吃着汤饼。吕文鸳凝目望向女儿,见她换了旧日郡主打扮,春风满面,想来消息确实:皇帝围猎时得武卫上将军举荐女子一名,宠爱之极,已破格让其入了怯薛,整日里与她形影不离。
“敏儿气色不错,可是有喜事?”
赵敏闻言便转头瞪向站在殿内一角的知内侍省事额乐素,似是嗔怪她多嘴,后者被她冷峻目光罩住,便颤抖着往阴影里缩了缩。但这额乐素自幼便入汝阳王府伺候,陪伴世子与郡主长大,赵敏也不会真的开罪于她。况且,周芷若化名薛兮若入宫之事,早晚也得知会额吉,早点晚点也无甚差别。
“朕与太后有事要议,你们都下去吧。”
赵敏一声言罢,四周宫人便都退出宫殿,还将大门关上了,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赵敏斟酌了一下词句,换了个甜美乖巧的语气道:“额吉,芷若她,她还活着。现在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此言一出,吕文鸳顿时变色,她只道那女子只是形貌与周芷若相似的替身,却没想到竟是正主归来。一想到她曾对女儿造成的伤害,便是心惊肉跳。思忖许久,才缓缓道:“她为何如此?她不是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叛逆吗?”赵敏听到叛逆二字,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反驳道:“额吉,芷若不是叛逆。之前惠宗无道,百姓困苦,她们峨眉派是名门正派,自然与朝廷不睦。如今敏儿继位,爱民护民,她们自然不会再与朝廷作对了。”
吕文鸳听着便止不住地摇头,心想女儿真是糊涂,聚众谋反,在嘉州险些刺王杀驾的头号反贼,在当今皇帝的嘴里,居然就成了轻描淡写的不睦二字。“那以后呢?那后继之君如果不合她们心意,便又要反叛了?”这昭懿太后确实眼光长远,却不知赵敏与之前的所有帝王都是不同,既无后代,一颗心便全在百姓身上,只求自己在任时百姓安康,海晏河清,从没指望过千秋万载,永传帝业。
“如若后世之君再倒行逆施,祸乱天下,那么自会激起反抗。额吉忘了,朕将那屠龙刀放在襄阳郭黄二人的庙宇之中,用意便在于请天下人一同监督,若有不满,大可取了那刀,杀昏君,诛佞臣。”
赵敏说得十分坦然,她一直便是如此心思,以天下苍生为念,不求江山万年稳固,也不信有万世不易之帝位。吕文鸳听了,一是感叹她太过天真,二也佩服她有如此胸襟,便不好再提叛逆二字,只缓缓道:“那她之前的罪过,就这么一笔勾销了?”赵敏点了点头,理所应当道:“她已经假死,如今是怯薛亲卫薛兮若,那周芷若以前干下的事,自是与她无关了。”
“怯薛亲卫?”
吕文鸳这四字说得充满了讽刺意味,心想当年那个在阵前险些要了大汗性命的人,如今却被冠以亲卫二字,简直是笑话。赵敏却装作没听出话外之音,自顾自地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她早晚都会成为朕的皇后,统御六宫,为额吉分忧。”吕文鸳一听皇后二字,便彻底乱了方寸,惊道:“皇后?她,她怎可为后?”
“额吉,我与芷若在桃花岛上就已成亲,如今朕是皇帝,她自然该是朕的皇后。”
“你们私定终身,未问高堂,自然不算。况且,敏儿你已为女帝,再立女后,太过惊世骇俗,恐遭朝野非议。”
赵敏早就料到母亲会是如此说辞,当下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汤饼,缓缓道:“非议也好,指责也罢,朕都会欣然受之。我与芷若早有白首之约,朕既已为帝,便只能以她为后,再无其他选择。更何况,朕登基以来,不说呕心沥血,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如果连这点心愿都无法得天下人理解,那只能要怨便怨,要恨就恨,落子无悔了。”
吕文鸳面露惊讶之色,须知女儿登基后以社稷为重,广纳谏言,事事遵法崇礼。但今日,不立男后倒也罢了,却要立女后,真是闻所未闻,千古之奇事,必会引起朝堂非议,天下震动。
“皇帝,你,你决定的事,额吉也不好多言。只是这周芷若之前一直与我大元作对,乃当年叛逆贼首之一,还险些在嘉州害了你性命。如今突然入宫,归顺我朝,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敏听了却面露愠色,手里的馓子都被捏碎了,正色道:“额吉有所不知。我与芷若情深义重。她虽曾与朝廷作对,却也是为了侠义二字,就如世祖皇帝当年为郭黄立庙时所说,敌人的忠臣也是忠臣,只要愿意弃暗投明,便不该再加苛责。再说了,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她在嘉州即将得手之际,还是对朕手下留情,这足以证明,她对我情深似海,与我心意相通!”
吕文鸳眼见着天子不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暗自叹息:女儿半生英明果决,不料,对这峨眉周女却始终看不清楚,没下死手便是情深?真是笑话!这周芷若明明是眼见天下已定,便来投效,若不是贪慕虚荣,便是另有诡计。只是今日若再在此事上纠缠,恐又激起女儿逆反,影响母子关系。为今之计,便只能暗中派人守护皇帝,万一那周芷若起了歹心,也好救护。至于皇帝要立她为后之事,自己就算不说,也会有众臣反对,终究是痴心妄想罢了。
“对了,额吉,我手下有个叫宫桂的宫女,乖巧伶俐,送来兴圣宫服侍您可好?”
赵敏故意转移话题,先避其锋芒,再徐徐图之,也是最近周芷若给她的灵感。太后听完却冷笑一声,出言便点中要害:“怎么?那周芷若见少女美貌,生了嫉妒之心?”赵敏听后却出乎意料地甜蜜一笑,眼中尽是得意,仿佛又回到了少年之时,看得做娘的兀自心惊,心道这周芷若举手之间便能牵动帝王心绪至此,真是可畏可怕。
“额吉,那宫桂虽然聪慧,却有过非分之想,朕留她在身边多有不便,还请额吉收下,就算是多了一个伺候您的人嘛!”赵敏言辞不再锋利,反而多了几分软糯,好似女儿向母亲央求一般。吕文鸢眼眸一转,计上心来:“好吧。那哀家就收了她。一是为皇帝解围,二也是体念敏儿的一番孝心。”赵敏听后心生欢喜,起身单膝跪于母亲身前道:“多谢额吉!”她见额吉面色有所缓和,便趁热打铁:“对了,朕围猎时亲手猎得数只白狐,交代内府制了一件狐皮大氅,献与额吉!”说着拍了拍手,殿门一开,冼英兰便捧着一件纯白大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怯薛女将,个个手中都拿着淞山玉石、青瓷花瓶和金银珠宝等物。
众人先是将宝物放于殿中,然后对太后皇帝跪下行礼,之后便有序退到殿外。赵敏走到每件宝物前,一一为母亲介绍此物珍贵之处,辞藻华丽,说得眉飞色舞。吕文鸳听了也不禁愁眉渐展,心想女儿终究还是孝心可嘉,自己虽忌惮峨眉周女,却也不忍再扫她兴致。赵敏直说得口干舌燥才介绍完毕,之后便拿了一盏袁州金片茶解渴,饮罢还夸赞额吉宫里的茶叶就是香醇,但其实吕文鸳知她不喜茶叶,却爱美酒。难得她如此放松,神色间也是难得的可爱娇俏,便也由得她奉承。
之后母女俩又坐在炕上,一面吃饭,一面谈琐事。吕文鸳叮嘱女儿不要太过操劳,夜里自己遣人送去的冰糖燕窝粥是为了提点她早些就寝,不是让她喝了以后继续熬夜,赵敏点头答应,显得极为乖巧听话。用过早膳后,念着周芷若还孤身在大内之中,便起身向额吉告辞。吕文鸳早就看出她坐立不安,总是向窗外张望,只得允准她离开,最后又嘱咐她注意身体,凡事都要节制。赵敏听了脸上一红,拜过母亲后便退下了。
吕文鸳面上笑着,目送皇帝离去,见她穿着昔日的郡主衣裳,步伐轻盈,好似时光倒流,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岁月一般,不禁长叹一声,转头见窗外松树覆白,随风飘雪,不禁愁肠满腹,对剩下的唯一孩子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