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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金兰 ...

  •   何幸修得殊途归,待尔平行山万重。

      汉家天苑,遍布阙亭拱卫,馆桥飞渡,一瓦一隅,一榫一卯中,尽是青砖黛瓦之美,但位于元宫太液池右上角的御苑,却无那般优雅景致,全部做了行猎之地,马舍围绕着宽阔围场,冰天雪地代替了芳草萋萋,马厩也是粉妆玉砌,银装素裹。

      蒙人爱马如命,蒙汗更是如此。座座马厩,以清涧石板盖顶,木柱托之,四面围以石墙,冬暖夏凉,连饲马之槽都是础石砌成,前板还雕了云纹饰之。

      “晚上喂过没有?”

      “回大汗的话,已经喂过了。”

      “喂的何物?”

      “回大汗的话,喂的是豆粕、米糠和小麦拌成的草料。”

      “米糠吃多了容易泻肚,不可多喂。”

      “是,大汗英明。”

      一只素手伸出,轻抚马儿,自颈到身,舒服得那马主动探头来蹭手的主人,后者被蹭得痒了,笑着抱住马头,也回蹭了几下。

      “你下去吧,我给黑耳朵再喂点盐块。”

      “是,大汗!”

      那身穿皮袄的御马官躬身退下,只留下皇帝与将军在马厩中。丁敏君打量四周,目及之处,乃五匹御马,俱是神俊无比,马槽前都以蒙汉双语刻着马名,汉字刻着乌骓黑风、铁色骅骝、紫电风霜、透骨银龙,还有赵敏最爱的那匹浑红巨兽,长着一对玄采耳朵,正在她掌中舔舐盐块。至于蒙语名字,就无那般风雅,丁敏君只识得几个,想来意思都是大耳朵,长尾巴一类的昵称。

      “黑其客的运气比红尾巴强,被九阴白骨爪一抓,居然还活了下来。”

      “九阴白骨爪?”

      听到这五字,丁敏君心头一凛,瞬间想起战场之上,那抹致命紫色。红颜一怒君王落,千军万马避紫袍。俯仰之间,石光火阴,对那人,自己依然心有余悸。

      “你上报的杀良冒功之事,朕已知晓。说到记功之法,如以战场表现论之,则全依将领一面之词。若以首级数量论,又会有杀良冒功之恶事,对此,你怎么看?”赵敏没有再言及往事,转而谈起朝政来。

      丁敏君一路归来,对于此事已考虑再三,不假思索:“对此,臣有三项改良之法。一曰严审,乃明晰鉴别之法。需人头完整,面目清楚,且投入水桶以沉浮判定男女后方可计数论功。最后,公示于当地供百姓围观。二曰设官,每百人中设一首级官,专门负责收取人头,以杜绝争抢首级之事。三曰设司,监军之下设立军功司,直属监军管理,专门负责评定军功,不受将领辖制。”

      赵敏听得此法详尽妥当,心下不由赞叹:这丁敏君果然心思缜密,不但有统御之才,更兼治军之能。自己当年收她到麾下,一是存了报复周芷若之心,二是想借助她的峨眉剑法,训练怯薛女兵,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得此大才。

      “甚好,此事便交于你,与兵部商议细则,再交朕审核。”

      “是,臣遵命!”

      赵敏见她饱经风霜,已不复当年英姿。想来也年近四十,还在外征战不休,不禁心疼。“丁将军,朕知你百战不殆,但朕现在打算设立花钿司,监察百官,你可愿为指挥使司?”

      “陛下但有所命,臣无不遵之。”

      丁敏君心知征战艰难,且自己掌武卫军已久,天子宽宏,不生猜忌,但也难保不惹朝中非议,现能长留京中为官,未尝不是最好归宿。

      “好,那军功之事一了,你就留在大都,伴朕左右。”

      “是,陛下!”

      说话间,黑其客已将盐块舔光,赵敏擦了擦手,貌似无意地来了一句:

      “对了,还有一事,你听了定然高兴。峨眉山那位,死了。”

      “陛下您说什么?臣没听清楚。”

      “她死了。”

      “谁?”

      “周芷若,死了。”

      丁敏君听到这短短五字,只觉声声刺耳,字字锥心。怎会如此?她正当盛年,比自己小了足足六岁,怎会走在自己前面?身负绝世武功,又在峨眉山上清修度日,如何会英年早逝?

      得闻此言,自己又为何胸口如撞大锤,血腥味自喉头涌起?毕生大敌已死,应当欣喜若狂,抚掌大笑才是,怎地却心如刀割,双眼含泪,若不是久经战阵,处变不惊,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你不高兴吗?”

      “臣,臣不知该作何感想。陛下,陛下难道就很高兴吗?”

      赵敏嫣然一笑,眸中闪过那熟悉的狡黠:“大敌已除,朕自然高兴。”丁敏君双目大睁,瞪着她不敢眨眼,因为一旦瞬目,泪珠便要收束不住,滚滚而下。

      “臣,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还望陛下恩准。”

      “丁将军身体不适?可是战场上落下的病根?”

      “陛下英明,正是鄱阳湖一战,落下的脊背之伤发作,疼痛难忍。”

      “好,那朕召太医来为你诊治。”

      “不,不需劳烦太医,臣回府上休息即可。”

      丁敏君难以置信地看着君王那张泰然自若,甚至带着一丝打趣的脸。只觉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居然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对周芷若一往情深的绍敏郡主。

      帝王无心,往日情爱终被岁月消磨殆尽,元圣帝的心里,如今只剩下了江山天下,再无情爱栖身之处。自己得蒙明主,自是幸甚,然她如此无情,于旧爱之死毫不动容,却让为臣者怎么不胆寒心凉?

      丁敏君退下前,最后一眼,看到马厩中空着的几个马位,都放着精美鞍鞯,代表赵敏战时骑乘过的,已经死去的马匹。她对马都是如此重情重义,怎么得知周芷若死了,不见悲怆,反而有一丝轻佻欣喜之意?

      走出马厩,但见漫天飞雪,晶莹剔透,红袍将军立于寒风之中,秀眉入鬓,杏眼轻眨,热泪再也收束不住,潸然而下。

      一生追赶不停,只盼着追上你,战胜你,却没料到,你我早已殊途,再无同归之日。

      “眼见着师姐如此伤心,你还不现身吗?”

      一言落地,却无应声,万籁俱静,唯有马儿嘶喘之声。赵敏站在马旁,见无人应答,自己好似自言自语,甚是可笑,不由得气恼,愤然道:“你以为你一直躲着,我就会以为你已死?以为那晚是梦?”马鞭抽空,徒然无功,天子跺脚,无能狂怒。

      “不出来是吧?好,你有本事就躲我一辈子,万一被朕抓到了,就以欺君之罪论处,欺君之罪懂吗?”马厩之中,自说自话,虽是金口玉言,可令臣子胆寒,空头威胁,却奈何不得江湖草莽。

      对着虚空狂怒,尴尬之意顿起,见久久无人应答,赵敏只能向马厩出口走去,脚步轻快,腕上马鞭轻轻抽在腿侧,到得门口,猛地转身,却见偌大马厩之中,还是空无一人,唯有良马名驹,鼻中喷着粗气,更有黑耳者,对着她嘶鸣一声,听在耳中,如同嘲笑。

      “大汗!参见大汗!”

      待赵敏到得琼华岛上,只见那亭台楼阁中无人驻足,军中将官,上至将军,下到百户,不论汗蒙,都在岛上搭了帐篷,升起篝火,烤着羊腿,滋滋冒油,颇具游牧之风。

      “平身。”

      赵敏挥手让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将军们起来,然后走到一人身边,捏了捏军装袖子,感觉确有三层,才面露悦色。塞北苦寒,她身为蒙人最为清楚。登基后大力扶持棉花种植,就是为了让军民都穿上棉衣,如此才能长久驻军,控制漠北之地,与四大汗国相争。

      “大汗,您记得我吗?平江城一战,我跟在您身后,杀了好几个反贼呢!”带着战痕的脸庞在篝火中若隐若现,赵敏微笑点头,轻拍其肩:“朕记得你,吉布哈!你是那仗的首功之一!”

      “大汗,咱们还想跟着您,马踏万里,征服万国!”

      “好!大元有你们,千里草原,万里沙漠,皆为吾土!”

      赵敏走过堆堆篝火,将军们纷纷起立向皇帝拜倒。琼华岛上,点点火焰,如漫天繁星一般,散落岛上。锐士们脸上满是对君王的崇拜,火苗在眼中跳动,热泪盈眶,好似看着神灵一般。安格尔汗,是大汗,也是母亲,如若没有她,他们如今只是奴隶驱口,蒙古帝国的荣光,在她之后,才算是真正照耀到了每家每户。

      蒙人入主中原以后,对本族依然实行全民军户制,让已迁入中原的族人路远迢迢去漠北服军役,导致蒙人为了凑路费不得不卖儿卖女,最终连自己都沦为驱口。蒙古贵族领土遍布四方,蒙古平民却纷纷沦为奴隶,如此帝国,焉能久长?

      赵敏即位后立即废除此害民弊政,对中原行汉法,百姓耕田纳粮,愿意从军者则戍卫本省。对关外蒙人,则实行千户之法,闲时放牧,战时应征戍边。汉地气候温暖,税负较重,漠北苦寒,但几乎没有税负。双方百姓可自由流通,变更户籍,愿做牧民的便去草原,愿做农民的便往中原。站赤遍地,商路畅通,漠北汉地互通有无,市集林立于边境之上,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长此以往,通籍、通商、通婚,各族渐渐互为干系,不分彼此。同时,牧民不怠骑射,保存悍勇之风。农民精耕细作,成坚定后方。中间是往来不绝的商贾,在草原,沙漠和海上,连接海陆,贯通中西,得了巨利,也成为了国家财政的最大来源。

      “戴青、霍武、莫日根和伊勒德何在?”

      四个虎背熊腰,臂膀强壮的百夫长听宣上前,拜于赵敏脚下。“四位在战场之上,戴青斩擎旗者,霍武攻城先登,莫日根射杀敌将,伊勒德冲锋破敌,皆为头功。现朕即擢拔你们为千户长,赏百金!”

      四人得皇帝亲口封赏,俱是大喜过望。但身后作为主帅的扎牙笃却是脸色一黑,两眼直盯着皇帝背影,凶光一闪而过。朝廷军队遵皇命进行混编后,不再区分蒙汉,虽有摩擦,但日子一久,并肩作战,不免生袍泽之情,只是扎牙笃作为蒙人,依然对汉蒙区别对待。

      这被封赏的四人都是不肯站队,却身负军功之人,饱受高层轻视。皇帝此时亲自封赏他们,一是马上天子,深谙征伐之道,战功之事瞒不过她,二是赵敏已经察觉他在军中结派之举,此次封赏,便是要扶持新势力,动摇他军中威信。

      “大汗,您生辰将至,臣有一物,想要献与大汗。”

      赵敏一听这话就感觉不妙,并不应答,只是点头,眼见着扎牙笃一挥手,两名千夫长抬着一张皮毛上来,定睛细看,乃是一张狻猊皮毛。

      “臣于钦察汗国境内猎得此雄狮,献于大汗!”

      齐王献上皮毛,强调乃是雄狮,自是暗示女皇缺了夫君。见此礼物,赵敏面上依旧无悲无喜,嫣然一笑:“齐王有心了,雄狮勇武,自是珍贵。只是,朕还是更喜欢小巧狸奴。”扎牙笃听了却不以为意,丝毫不知已触动逆鳞,变本加厉:

      “大汗,母狮总是要有雄狮相伴的。臣...”

      “齐王,朕听闻,你常说朕曾许诺要招你为婿?”

      扎牙笃原没想到赵敏会如此直接地发问,顿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赵敏出言温声细语,面色却如覆寒霜,双眼轻眯,火光映入眸中,在深处若隐若现,嘴角勾着,冷冽犀利之处,令人心惊。

      冼英兰已然握住刀柄,缓行一步,怯薛女将们也跟着上前,众目睽睽,都盯着齐王,似乎只等他说错一句,便叫他血溅当场。四周将领炳若观火,眼见着天颜凛若冰霜,也都跪了一地。

      “大汗,大汗没有说过。”

      低低切切,好似喃喃自语,伴着火焰噼啪声响起,齐王终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双膝跪地,右手捂胸,只觉自己心跳如雷。记忆中的青梅竹马过于夺目,使得他都忘了,面前之人,乃是杀伐果决的皇帝,一言便可夺人性命。

      “朕没听清,请齐王再说一遍。”

      “大汗没说过!是我胡说八道!”

      “掌嘴。”

      从头到尾,赵敏都没显出丝毫怒意,连语速都未曾快上半分,但偏偏就是这轻言细语,却声如惊雷,震慑满场须眉,蕴杀机于笑意之中,藏血色于芳华之下。

      扎牙笃伸出手来,不断击打自己面部,噼噼啪啪,瞬间就将脸颊扇到红肿,血自嘴角流下,颜面也已丧尽。此时自持军功的齐王才终于明白,当今天子已非昨日青梅,民心在她,军心更在她,能够被帝王一言夺走的兵权,从来就算不得什么权力。

      素魄深邃,清辉洒落,霜雪碧华交相辉映,将整个上护军府都罩在一片清冷之中。白玉孤悬夜空日,将军百战终归家。几个奴仆迎了上来,牵过马匹,丫鬟们迎其入内,帮其卸甲,换成女子衣裳。

      此时的丁敏君,依然想着周芷若已死之事,屏退左右,呆呆坐于床边。年纪大了,愈发怀旧。念及往事,更思故人。正感触伤怀之时,却闻见了酸辣之味。

      此酸辣中带着一股麻鲜,乃是正宗蜀味,大都之中,唯有自己的府邸才有这般地道的花椒油。丁敏君心中想着:哪个不知死的家伙敢偷吃本将军的花椒油?循着香味来到厨下,只见月光朦胧之下,一白衣女子,正坐桌边,吃着一碗酸辣粉。

      麻油浓郁,辣椒躁气,再配上老陈美醋,入口酸辣,越吃越是开胃。那女子埋头吃得正欢,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与这府邸的主人对望。四目相接,丁敏君之心像是错跳了一拍,急忙后退,乱了步伐,抓住门扇才勉强站稳。

      “师姐?”

      “鬼,你是鬼吗?”

      见丁敏君被吓得面色惨白,后退不止,似有逃走之势。周芷若这才放下筷子,摆手道:

      “不是...我....”

      “你做了鬼还要偷吃我的酸辣粉!”

      不对,鬼还需要吃酸辣粉吗?

      丁敏君上下打量周芷若良久,见她虽一身白衣,飘然若仙,但嘴巴被辣得通红,额间还带着些许汗珠,确是活人不假。

      没错,鬼不会偷吃自己的酸辣粉,小师妹会,小师妹从小都是这样,师父面前乖巧听话,半夜却带着自己去厨房偷吃,被静玄发现了,口舌伶俐,还能劝得静玄与她们合伙,一起偷师父的豆瓣酱拌饭吃。

      周芷若小心翼翼地看着丁敏君,她不知师姐是否还记恨自己,是否还执念于当年之事。如今的师姐,手下兵将如云,当年一无所有都要置自己于死地,如今的她会如何对待自己?是直接拔剑砍,还是叫人来围攻...

      脑中的种种臆断被温暖融消融于无形,因为师姐走上前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死丫头!你吓死我了!”

      周芷若呆呆地将头倚靠在丁敏君颈侧,这怀抱于她并不陌生,毕竟自小便是师姐带着,只是长大后,太多的仇恨斗争,她们都忘了曾经也是这般相依为命。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反手抱住了师姐,眼泪涌出,湿了锦衣玉袍,也解了多年心结。

      “慢点吃,噎不死你!”

      师姐还是这般嘴硬心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嗦粉,自己的那碗却顾不上吃。丁敏君从皇帝口中知道周芷若死了,万箭穿心。多年来,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却还是因了心中傲气,不愿再回峨眉,不愿向师妹低头认错。

      骤然得知故人已死,她以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满心愧疚只能带进坟墓。却没想到回府后,却撞见了活生生的师妹,好端端地坐着,嗦着粉,对自己腼腆一笑,恍若当年。

      掌门之尊,如今看来,又算得了什么?自小一起长大的金兰情谊,才是世间最珍贵之物。

      “芷若,对不起。”

      丁敏君终于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结果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可怕,心头反而如释重负。周芷若双眸清澈,望着师姐,并未答话,只是轻握其手。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从未怪过你。

      冷月星寒,透过薄薄夜色,洒落满屋,两人坐在室内,脚边放着火盆。周芷若伸出手来,欲要触摸热源,但又缩手,毕竟,烈焰如同骄阳,看似触手可及,却又碰之即伤。

      丁敏君听周芷若叙述过往之事,才知道前些时候宫内大搜是为了何人,皇帝之所以告知周芷若已死之事,是在试探自己,看看自己这个昔日师姐,是否知道师妹的下落。

      “对了,你既还活着,为何不进宫与陛下团聚?”

      “我并不愿她知晓我还活着。”

      “这又是为何?”

      周芷若沉默良久,终于淡淡说了一句:

      “因为,现在形势大好,我不愿打扰她。”

      丁敏君听了这话却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她身为武将,已是躬身入局之人,对于朝中形势,自然看得更深。如今朝中汉蒙两立,被天威压着,不敢公开对抗,暗地里却纷争不断,时有龃龉。尤其是齐王代表的蒙古贵族,更是想迎娶女皇,再掌大权。

      赵敏虽乾纲独断,以铁腕推行各族如一的国策,但她毕竟是天下人的皇帝,虽心有偏私,处理朝政,却必须以制衡为本。现在的朝廷,外有蒙人掌兵,内有色目掌税,长此以往,汉人必然势微。

      “你不会真的以为,天子不婚,只是因为心念于你吧?”

      周芷若闻言抬眸,却见丁敏君柳眉一展,眼神看向远处,羲和起始,万里旱海,便是建功立业之处,英才之心,在于天下,又岂能困于方寸之间。

      “陛下年轻时不愿入宫,终致父兄惨死,因此平生最恨就是为人摆布,今时今日,天下间再无人能逼迫她做任何事情。之所以拒绝成婚,是不愿大权旁落。我也曾成亲,得了两个孩儿,但常年在外征战,招致夫君怨恨,最终和离。男人嘛,心高气傲,一有机会就想骑到女人头上,四方院里都容不下两个主人,江山天下,又岂能与须眉共享?”

      周芷若并不答话,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她出身寒微,一生辛苦,思虑自比旁人周全。如今往事已矣,君王之心,深不可测,如今的赵敏,虽仍眷恋自己,但真得重聚,二人之间,是否还能如当年一般,心有灵犀,毫无芥蒂?与其说是为了江山稳固不愿相扰,倒不如说心底深处,她已认定眼前人已非彼时人,害怕两两相对,唯余失望。

      “周师妹,朝中各族相互制衡,我汉人并不占优,荣辱权柄,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蒙人与汉族不同,无后宫不能干政之说。你身为汉人,又自小聪慧,何去何从,不需我多说了吧?”

      “可我终究,还是万军中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头号叛逆。”

      “既已重生,便应将往昔身份都抛诸脑后。周师妹,我问你,如若陛下真的纳男子入宫,绵延子嗣,你又会如何?真的心甘情愿,毫无恼恨吗?”

      丁敏君带周芷若长大,自然明白这位师妹迂腐气重,行事动辄顾全大局,牺牲自己在所不惜。心中的苦痛恼恨,却是不为人知。周芷若这半辈子活得,可谓困于峨眉安危,困于蒙汉之分,更是困于心中桎梏。

      周芷若望着丁敏君,见她眼神坚毅,全不见了昔日在师父手下的畏缩怯懦,不由得也被其感染,轻声道:“就算我愿意与她重聚,又以何种身份呢?”丁敏君沉思片刻,握住小师妹的手,郑重其事:

      “只要你一声愿意,我必助你入宫,常伴陛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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