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明珠》南烁

12、明珠

　　叶明珠小心地夹起一块大刺鱼肉到程灵碗里，见她吃了没什么不良反应后，松了口气：“是不是还不错？”

　　程灵顿了顿，点点头，也礼尚往来地夹了一块清蒸鱼肚给叶明珠。

　　多么神奇，两个人的饭桌第一次交流竟然是由一条鱼开启。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鱼啊？”
　　“这两种就可以。”
　　“哦。”
　　“你呢？”
　　“我还喜欢吃一种鱼，叫熏鱼。做这种熏鱼要先把鱼腌制好多天，然后给花椒麻椒酱油什么的炒一遍。以前住镇上的时候，我奶奶经常做给我吃。”
　　“听起来还不错。”

　　叶明珠迟疑片刻，试探道：“要不，过年的时候我带点回来给你尝尝？”

　　程灵安静下来。

　　她有点困惑。

　　从前靠近她的那些人，有的人觉得和她做好朋友说出去会很有面子，有的是想借着她接近自己喜欢的男生，还有的是想在老师那刷存在感。

　　叶明珠是为了什么呢？

　　她好像什么也不为，只是单纯的想推荐一个她觉得很好吃的美食而已。

　　须臾，她抿了抿唇，轻声说：“好。”

　　果然，叶明珠扬起唇角，厚重的刘海也挡不住她眼里的欣喜，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程灵低下头吃了一口饭。
　　为什么她的快乐这么简单？
　　……

　　运动会过后，叶明珠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国庆假期开始了。
　　这应该是她迄今为止过得最爽的假期，不用早起，甚至还能晚点睡，冰箱里有好几种水果等着她吃，电风扇在头顶呼啦呼啦的吹。
　　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惬意。

　　晚上写完作业后，她难得的趴在床上玩贪吃蛇，这是她从云野镇带过来的单机游戏机，也只有在这样的假期，她才能稍微放松放松。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叶茂林站在门口叫她：“明珠，睡了吗？”

　　“还没。”
　　她下意识把贪吃蛇塞到被子里才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去开门。

　　“爸爸，有什么事吗？”
　　叶茂林脸上挂着笑，然后走到书桌前，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了一个手机包装盒。
　　“这是……给我的？”叶明珠诧异极了。
　　“当然，”叶茂林说：“还是你程阿姨提醒我的，都是上高中的人了，怎么会不需要一个手机呢？”
　　她轻轻啊了声，“程阿姨？”
　　“是啊，前两天下大雨，你没带伞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呢？”

　　叶明珠忽然感到有点惭愧。
　　她当时是想过打电话的，只是她觉得单独和程阿姨相处会很尴尬很不自在，所以硬撑着没打，没想到……
　　她低着头，“谢谢爸爸。”
　　叶茂林摸了摸她后脑勺：“以后需要什么就直接跟家里人说，都是一家人。”
　　“我知道了。”

　　-

　　待叶茂林出去后，她盯着这个手机盒足足盯了十分钟，才坐下来开始拆包装。
　　手机是时下流行的款，什么都有，拍照功能也不错。

　　她先是把备忘录里记的叶茂林和程书红的号码存进去，然后翻开语文课本，找到牛乃棠的手机号，忍着激动给她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也有了新手机，以后她们可以用手机联系啦。

　　牛乃棠回得很快，发了一连串惊叹号过去，然后又发了一串数字：本人Q.Q ，加一下。
　　两个小姑娘加上Q后，消息瞬间屏幕被牛乃棠的表情包淹没。

　　叶明珠目瞪口呆：发这个干什么？
　　牛乃棠：哇，你活在远古时代吗？点收藏，以后你会派上用场的，这可都是我的宝藏。
　　虽然叶明珠不知道以后能用在哪里，不过还是依言点了收藏。

　　牛乃棠：明天出不出来？有人请客哦。
　　叶明珠：谁啊？
　　牛乃棠却卖了个关子，顺便发了个自己做的表情包。

　　然而，叶明珠对这个可爱猫猫头表情包上面的五个字困惑了：这是……你叫自己邪恶牛奶糖？
　　牛乃棠：对啊，是不是很像我，本来我对这个外号挺生气的，但是仔细一想，这五个字不就是我本人嘛！从今天起，本人就是邪恶牛奶糖，专门惩恶扬善！
　　叶明珠嘴角抽了抽，几乎能想象到她打下这行字的骄傲神情。尽管不知道好友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刺激，不过她还是给予了肯定：确实~
　　牛乃棠：那说定啦，明早九点学校门口见！

　　既然要出去，花钱是免不了的。
　　第二天出门前，她想了想，从存钱罐里掏了五十块带在身上。

　　出小区经过文具店时，她进去和叶茂林打了声招呼，叶茂林听说她要和同学出去玩，转头又给了她一百。
　　“不了吧，五十块已经很多了。”她不想要。
　　叶茂林却坚持：“身上多带点钱应急也是好的。”
　　“好吧，”叶明珠收下，装作不经意间问：“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到程灵和程阿姨诶，她们出去了吗？”
　　叶茂林正在盘货，摁着计算器头也没抬说：“你程阿姨带她去上名师课，一大早就出去了。”
　　“可是今天才放假第二天啊……”
　　“你程阿姨对程灵盯得紧，报了各种各样的班，国庆都排满了。”

　　叶明珠惊叹之余，忽然想问问爸爸，她没有程灵那么优秀漂亮，他会感到失落吗？
　　父母是不是都喜欢成绩好又拿得出手的孩子？

　　“你还不出去？”叶茂林算完，见她还在店里，又瞧她穿着旧衣服，不由得叹了口气：“明珠，你怎么老穿旧衣服？爸爸不是给你买了新衣服吗？”
　　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太过节俭还是对这方面完全不在乎，整天除了校服就是从云野镇带来的几件旧衣服，就连程书红都看不下去要带她去买新的，结果被这孩子拒绝了。

　　叶明珠低头一看，原来她又习惯性的套上了平时常穿的黑色T恤，这是除校服外，她穿着频率最高的衣服。
　　不过想到今天有牛乃棠在身边，她对新衣服也没那么抵触了，甚至对除黑色外的颜色也没那么抗拒。
　　“那我回去换一件新的。”
　　她看了下时间，应该是够的，便火速跑回家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蓝色的T恤换上。

　　叶茂林失笑地看着女儿火急火燎的背影。
　　不知不觉中，他觉得明珠似乎没有那么封闭了。

　　-

　　等叶明珠九点赶到学校门口时，她诡异地发现那个说要请客的人，竟然是彭鹏？

　　牛乃棠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叶明珠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个颜色很适合你诶！你就应该多穿点这种颜色的衣服嘛！”
　　叶明珠眨眨眼，把牛乃棠拉到一边，“为什么会是彭鹏啊？”
　　说起这个，牛乃棠双手背在身后，“当然是他有事求我咯。”
　　说着，附在叶明珠耳边耳语了几句。

　　叶明珠难以置信道：“你真这么说的？”
　　“是啊，”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而且这家伙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太好吧，”叶明珠瞧彭鹏脸很臭的样子，担忧道：“我那就瞎猜的啊，万一、万一贺炀吃糖怎么办？那彭鹏不就知道我们在骗他吗？”
　　“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牛乃棠眉头一扬，“他都说了这个小习惯也就贺炀身边比较亲近的人知道，所以你猜对了啊，不然他为什么愿意请客。”

　　彭鹏站在不远处，见她们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臭着一张脸走过去，牛乃棠见状立刻住嘴，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就去市中心那个——”
　　“等等，”他忽然神秘一笑，晃了晃手机，“还差一个人。”
　　叶明珠：“谁啊？”
　　牛乃棠：“谁？？”
　　“等他来了你们就知道啰。”

　　没一会，从学校马路对面跑过来一个男生，他也穿了件蓝色上衣，显得他整个人过分干净清爽，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英挺流畅的眉宇线条，看到他们后，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不是吧，你居然把贺炀叫出来了？”牛乃棠嘴巴张成了O型。
　　“怎么，就许你带外援，不能我也带人啊？”
　　贺炀跑到他们面前停下，脊背弓着喘气，叶明珠傻乎乎愣在原地，直到贺炀挥着手在她眼前晃晃——
　　“傻了？”

　　男生嗓音清冽得像气泡水：“不认识我了？”

　　不不不。
　　一定是她看花眼了，不然她怎么觉得贺炀那笑容里，竟然带了点宠溺？

　　牛乃棠瞧瞧贺炀，又看看叶明珠，狐疑道：“你俩是商量好了吗都穿蓝色，显得我今天穿白色很傻诶！”
　　叶明珠脸微微发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她要是知道今天贺炀也穿蓝色，她打死都不会穿这件衣服出门的。
　　蓝色穿在他身上可以说是清冽挺拔，在她身上充其量也就比较——可爱吧，但绝对说不上好看。

　　彭鹏一把勾住贺炀脖子，“但是显得我今天穿红色很机智哦。”
　　贺炀瞥他：“为什么？”
　　他一脸深沉：“因为自古红蓝出CP。”
　　贺炀：“……”
　　他一脸无语地把肩膀上的手甩开，“别恶心我。”
　　“喂，喂，”彭鹏追上去，“别抛下我啊，我叫个车……”

　　牛那棠在后面狂笑不止，叶明珠也被这氛围感染，唇边漾着笑容。

　　道路两边高大的银杏树一棵挨着一棵，树叶层层堆叠，在秋高气爽的国庆节尽情舒展着自己的枝叶。
　　树下，风温柔的将四个少男少女清澈又热烈的笑声送给路人，就连街边的猫猫狗狗都感受到了他们身上如诗般的青春活力。

　　-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条怀旧网红街。

　　那里原来是民国时期的租界，因为房屋建筑很有特点，被人发到网上后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打卡，加上街的尽头是江陵市花费十多年打造的长江沿岸，所以每逢节假日，这里豪车不断，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因而也成为了江陵这座文旅城市的一张重要名片。

　　网红街两边的商店栉比鳞次，看得人眼花缭乱，牛乃棠进去一个店，就要拎点东西出来，有时是发卡，有时是一个玩偶。
　　彭鹏跟在后面忙不迭的买单，没办法，为了能从她嘴里探出一点程灵的情报，他拼了！

　　逛完两边的商店，他们又拐去了附近一个8090后的怀旧市场，里面有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和能引起人无限回忆的小游戏，什么雷锋帽，旧木头课桌，弹珠，手拍卡，跳房子，还有小时候吃过的一些零食，果丹皮，老鼠屎，大大卷……

　　牛乃棠站在一幅香港老电影的画报前摆好pose，本来叶明珠要帮她拍照的，但是彭鹏“善解人意”地先她一步，斜肩谄笑着说：“我来我来。”
　　叶明珠只好退让一步，变成了和贺炀并排一齐走。

　　一行四人边走边拍，人群拥挤，每个人就像罐头撕拉开争相奔涌出来的沙丁鱼，肩挨着肩，腿碰着腿。
　　她的胳膊也时不时蹭到贺炀的，两件蓝色的衣服相撞，就好像蔚蓝海洋上两朵被海浪推起的浪花，撞上了，又快速分开。

　　叶明珠抱着胳膊心猿意马地走着，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人自动走到了外围。

　　经过一家零食商店时，不知怎的，贺炀停下了脚步。
　　敞开式的货架上摆了不少眼熟的零食，贺炀认真看了两眼，随机从货架上拿下一盒粉色的大大卷泡泡糖，去收银台付了款。
　　牛乃棠迷茫地望向彭鹏：“贺炀不是不吃糖吗？”
　　他怎么知道？
　　彭鹏茫然地猜测：“可能，口香糖不算糖？”
　　牛乃棠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她是傻子吗？口香糖不是糖，那什么是糖？

　　“你怎么想到要买这个？”彭鹏问。

　　贺炀走到他们面前，摊开掌心，“怀旧一下。”

　　怀旧？
　　彭鹏怪叫一声，“跟你做兄弟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喜欢怀旧的人？”
　　贺炀轻哂，目光落到叶明珠身上，轻描淡写地问：“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