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朝花夕拾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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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准看着楚域，也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不由睁大了双眼。
原来，他曾经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原来，自己临死前见到的光亮是他。
李淮准看到楚域冲到他身边，几乎跪倒在地：“……坏坏、坏坏你别怕……我来了……”
他急切的捂住他的伤口，然而鲜血却浸透了双手，看着满目殷红，几近崩溃：“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李淮准印象中的楚域，张扬、强大，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但如今，他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害怕。
他通红着双眼，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悲伤。
那一刻，李淮准甚至感受到了自楚域心中翻涌起的愧疚。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是为了这样，才选择离开的。
李淮准不由攥紧了双手，直至指尖刺破掌心也未察觉。
为什么要来找他呢？
忘了他不好么？
除了痛苦，他似乎什么都没带给他。
医院的急救室外。
李淮准看着楚域不断的恳求医生救他，心中五味杂陈。
山路太远，其实救护车赶到时，他便已经死了。
只是楚域不愿意相信，固执的以为只要不放弃，他就还活着。
李淮准原以为自己这一生渺小如尘埃，没有人会在意一粒尘埃的去向，不管是裹入雨中，还是掉进溪流，都激不起丝毫波澜。
直至此刻，他看着他痛彻心扉的模样，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从他离开出租屋的那一刻起，楚域便没日没夜的在寻找他。
而等他终于找到他时，他却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何等残忍的事。
楚域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天一夜。
脚踝处的绷带早已染红，他却恍若未觉一般，护士几次叫他去处理，他也没有应答。
他只是看着急救室外，手术床不断的进进出出，神色空洞而平静。
第二天日落时，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也没有为他扫墓。
那天以后，他一心扑在了学习上，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大学四年，他过得十分忙碌，比所有人都拼命。
参加学生会、参加比赛、研究课题……
他去往了全国各地，也踏遍了山川大河。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段过往，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但只有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李淮准知道，他只是在用忙碌麻痹自己。
夜深人静时，他依然会想起他，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
毕业后，楚域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留在大城市，找一份好工作。
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回到了保有他们过往的出租屋。
在他死后，他续租了那间屋子。
直到攒够钱后，买下了它。
里面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变，狭小、简陋、凌乱，如同他离开时一样。
楚域望着光影分明的出租屋，眼前浮现出那天推开门的景象。
当他知道李淮准没有上学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匆匆赶来了这里。
他发现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屋内的角落里，心下松了口气，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直到他摸到了他手腕上流下的血，瞧见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才惊觉原来他已经痛苦了那么久。
他始终无法忘记，他用平淡的语调告诉他：“以前我就喜欢这么干，只要别的地方够痛，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
他无意识的用自残来消解心中的痛苦，却也无形中用刀割碎了他的心。
他从未那样自责。
自己明明一直陪着他，却没能发现他求救的信号，甚至成为了将他推入深渊的助力。
是他害死了他。
李淮准就那样永远留在了凛冬。
就算这些年，他替他看遍了所有风景，尝试了所有的人生，但那也不是他亲身体验。
他终究还是弄丢了他。
客厅的地板上，还躺着一把水果刀，是李淮准离开时留下的。
他缓缓走进出租屋，捡起了地上那把刀。
刀锋划过手腕，顿时冒出颗颗血珠。
一阵刺痛随即蔓延。
原来他每天都这么疼……
他移动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如果是这里的话，又会有多疼？
就在他想要试一试时，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抬头就看到一本厚重的图册摔在了地上，似乎从书架上掉了下来，散开的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写着几个字——
「愿山河爱你，你也爱这山河。」
这是他送给李淮准的成人礼，内页中藏着他给他的祝福和私心。
他希望在他所爱的那片山河之中，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李淮准没来得及打开它，便离开了人世。
楚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走上前捡起了图册。
他这一生所有的遗憾，似乎都给了他。
他随手合上了图册，却在明暗的光影之中，看到了些许铅字的反光。
那是用极淡的铅笔回复的一行字——
「我爱着山河，也爱着你。」
他看着那句话，不由睁大了眼。
原来，他曾经见到了他希冀、他的私心。
原来，他曾经回应了他。
那一刻，积压在心底的悲痛再也难以抑制，手中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自他走后，那是他第一次哭。
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下午，他将屋子收拾了一遍，整理着他的遗物。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他以为里面是他的日记，翻开后却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小说构思与素材。
他想起他曾经写的同人文，回忆起同学撕给他的那串账号和密码，掏出手机登上了文学网站后台。
“不加果汁”的账号还在，只是长期没有操作，所有作品都被锁上了。
他模仿着他的口吻新建了一部作品，主角依然是“楚域”，只是这次不再是同人文，而是全新的世界。
在其他人结婚生子、事业有成时，他待在属于他们的小屋中，没日没夜的码字，替他续写他没能完成的愿望。
在那些愿望里，他让承载着李淮准所有希冀的“楚域”体验了不一样的人生。
李淮准看着“不加果汁”的作品栏里，飞速增长的作品数量，以及不断攀升的点击，渐渐睁大了双眸。
他终于明白，自己死后为什么会在不同的小说间游走了。
原来他还是记错了，那些都不是他写的小说，而是楚域写的小说。
是他，让大众认识了他。
后来，楚爸楚妈因为工作原因，移民去了国外。
那座城市便只剩下了楚域。
他守着他们的回忆，就这样独自活了十年。
李淮准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渐渐沉默，直至死寂，变得再也不像他，心中一阵闷痛。
自己当年一直不明白，像楚域这样什么都拥有的人，为什么会和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做朋友？
直到他看到了他的记忆，才明白，他当年竟是一眼便记住了自己。
在宿舍楼里，他对他说的那句“一见钟情”，竟然是真的。
因为长期作息不规律，在他死后的第七年，楚域被查出肝癌。
那一天，他看着检查报告，面容沉默。
他并非因为自己死去而难过，而是他原本还想给他创造更多的世界，但现在，时间似乎不允许了。
他将手稿上剩余的素材汇集在一起，开始了《十三号宿舍楼》的连载。
那是他能续写的最后一段冒险。
这一场连载进行了三年，比以往每一部都要漫长。
他希望能给他最完整的世界，最好的结局，将他留下的遗憾全部填满。
病痛的折磨，让他日渐消瘦。当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卷《不死鸟传说》时，生命还是戛然而止。
他终究没能迎来这一场结局。
李淮准看着瘦骨嶙峋的楚域倒在桌案上，眼眶渐渐通红。
他的喉间涩得厉害，嘶哑着出声：“够了，楚哥，已经够了……”
原来不是自己不知道《不死鸟传说》的结局，而是这些原本就不是他写的。
在那个故事里，伽德利亚作为被留下的那个人，只能独自痛苦的活着。
他一心想向欺压弟弟的人们复仇，却又深深自责，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直到故事的末尾，他才知道弟弟其实从未怨恨过他。
伽德利亚的种种，又何尝不是楚域的缩影，他内心深处也在希望着他可以原谅他。
可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原谅，因为做出了错误选择的人，是他。
《十三号宿舍楼》之所以让他成为管理员，是因为这些都是楚域的愿望。
它塞给他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想让他拥有全新的人生，全都是因为他。
而他，交付了所有的记忆与过往，一无所知的成为了《仙魔不归途》的主角。
李淮准再次抬头，看向头顶“鲲鹏门”三个大字。
在他写的那本同人文中，山门从不似这般平和。
“楚域”愤世嫉俗，一个人灭了仙魔两道，这也是《不归途》名字的由来。
楚域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再次拯救了他的世界。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时，记忆中的画面再次流转。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置身于《炸学校》的大火之中。
楚域孤身一人在火中翻找着什么，形容狼狈，神情悲伤。
这段场景，李淮准曾在“炸弹布丁”中看到过，但直到此刻他才应过来，或许，他是在这时找回了所有的记忆。
关于他们的曾经，关于他的离世，以及他没能救回他的绝望……
所以，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他忽然发现，他每一次哭，似乎都是因为他。
十三号宿舍楼内——
楚域听到宿舍楼的声音，忍不住道：“你再说一遍？”
「从一开始，就是你把他困在这里的。」对方一字一句道，「没有你，他不会成为管理员。没有你，他也不会想死却死不掉。」
作者有话说
第269章 朝花夕拾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