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面》susu远山莲

1、摆摊

　　第一章摆摊
　　天星97年九月。
　　L市中心大道宣特中心一层QM手机店旁。
　　今年的九月比起往年显得格外炎热，街上什么人都没有，当然，这不包括现在还在街边摆摊修手机的苏星津。置身于L市这巨大的空气炸锅当中，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空气中飘着一层白色蒸汽，当然这是在苏星津没有被热到精神失常的前提下。
　　在苏星津看来，这个修手机的地段是真的好。隔着一条广宣街，对面是“高级打工人聚集地”森嘉大厦，森嘉集团是L市最大的集团之一，经营范围广泛，尤其是对面三楼的森嘉律所，被誉为L市律所“双子星”之一，是无数法学生的“梦中情所”；而他的身后是L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宣特购物中心，整整五十六层都是商场，从外面看上去十分华丽，当然价格也同样华丽，L市的市民把能够自由出入这里作为财富的象征，甚至连尚在大学的学生都以有一件在这里买的衣服为荣。
　　然而这些都跟苏星津没有关系。
　　今年年初的时候小苏同学还可以在宣特购物中心一层的手机店里面拥有一个柜台，但是自从夏季新品出来以后，他就只能在街头摆摊，把位置腾出来给那些身价上万的手机们吹空调了。
　　街上没有人，小苏同学的生意自然也非常惨淡，苏星津回头看着柜台里面前两天还在跟他说说笑笑的前台姐姐，她们画着精致的妆容，在空调房里跟前来看最新款手机的客户们有说有笑，在这么热的天妆容也没有花掉一点，玻璃薄薄的，把空调的凉风死死的关在了里面，只给外面留下了太阳和空调外机的双重暴击。
　　“您好，我想修一下手机”
　　听到略显沙哑的声音苏星津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兄弟，让您久等了”苏星津熟练地站起身接过来人的手机，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内屏碎了是吗，稍等一下哈，我马上给您重新换一个”，少年一秒钟换上了自己曾经对着镜子练过八百次的笑脸，对着面前的客人弯腰抬头，再弯腰再抬头，乞求这位客人原谅因他的走神而造成的半分钟的等待。
　　是的，只有半分钟。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少年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缓缓抬起头，微微眯上眼睛，这才有机会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来修手机的人比一米八的棚顶稍微高一点，身上是专门定做的律师袍，隐隐还能看见天平的暗纹，戴着现在已经不太流行的银框眼镜，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公文包，再加上沙哑的声音，估计是开完庭从法院回来的律师。
　　看起来这么年轻就当律师了，苏星津心里想着，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不用道歉”那人突然的一句话让苏星津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说的话，苏星津早就把道歉变成了习惯，本以为别人的回答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但是今天听到这句不用道歉还是让苏星津有些触动。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苏星津被太阳晒得皱眉，来人特意往旁边移了一下，太阳绕过少年的身体照到摊位的棚子上，正正挡住了小苏同学面前的太阳，“您要不在楼里面等一会儿，我大概半个小时帮您换完，换完给您送过去可以吗”偷偷享受了一小会儿阴凉的苏星津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片刻的安逸是客人的暴晒换来的，略带些歉意地提议到。
　　“好，我叫安琛，在对面森嘉大厦三楼，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再见”苏星津好久没见过说话这么客气的客人了，这么多天他听到的要么是“喂，修手机的”地喊叫，要么是“怎么还没修好啊”的催促，很少有人这么谦和有礼地跟他说话。
　　安琛转身走了，也带走了小摊上的阴影，太阳重新光顾了小苏同学早就被晒黑的脸，他再次进入到只能眯着眼才能看清眼前的世界的状态。
　　苏星津看着安琛转身进了对面的高楼，街道的那边是跟苏星津的小棚子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里来来往往的人都
　　穿着合身的西装，通常手拿一杯咖啡，三三两两的就连在路上的时候都谈论着那些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
　　“喂，干什么呢都”
　　苏星津刚准备给手里的手机换上新的内屏，就听见一声怒喝。
　　他还没有抬头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拿起手里的手机和工具包弹了起来。
　　苏星津很熟悉这个声音，在他被迫搬到街旁的这一个月里，他们已经来过六七次了，第一次的时候苏星津还不明白状况，待到那些穿着蓝色城管制服，拿着棍子的人走到身边开始砸摊子的时候，他才迟来的开始反抗。
　　那天晚上，他不仅损失了一个摊子，还被罚了500元钱。
　　等他凑齐修手机的东西再来的时候，旁边的水果摊的老板娘悄悄凑过来告诉他，“要交保护费懂不啦，只要你按时交他们就不会为难你的”。
　　他想起那些没有被砸的摊子，想起那些摊主讨好的笑脸，想起那天晚上那些穿着制服的人操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对他说“你这样随便在这里摆摊是影响我们市容市貌的懂不啦”，他还想起了教他修手机的父亲，想起那天晚上被掀翻在地的工具……
　　他并不打算交保护费，老板娘好心给他提建议的那天晚上，他给自己的工具定制了一个工具包，他限制自己每天只带一定数量的替换屏和硬件过去，这样那些人一来，他可以拿起东西转身就跑。
　　就像今天这样，苏星津灵活的滚到旁边，冲着旁边的小摊贩们喊道“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跑呀”。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不了过两天再回来。
　　苏星津拍了拍衣服上粘到的土，黑青色的裤子洗的已经有点发白了，“今天又得洗一次，再洗下去又多一条白裤子”。他转身往学校走去，路过那些被砸的和没被砸的摊位，路过那些哭着的和讨好地笑着的摊贩老板，一步都没有停留。

　　A大男生304宿舍
　　坐在书桌前，苏星津瘫坐在椅子上，一次次的逃跑让他感觉很疲惫，不只是因为高强度运动而轻度痉挛的身体，还因为他那被一次次拉扯的灵魂。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打起精神睁大了眼睛，在自己捞回来的一堆东西中翻来翻去，终于找见了今天下午安琛留下的名片。
　　带着一丝侥幸，苏星津照着名片播出了号码。
　　“喂，您好”
　　三秒钟后，比中午下午稍微清亮一点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苏星津心想，这些有钱人果然不会只有一部手机，即使这部手机是今年夏天才出的新款。
　　心里想着，他还是略带歉意的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安律师，今天出了一点事情，您看明天我再给您把修好的手机送过去好吗”。
　　“可以”。
　　“好”，得到对方的同意，苏星津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明天下午三点您有时间吗，我明天下午三点给您送过去”。
　　“可以”跟上一句的语气一模一样，让苏星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循环。
　　“好，那明天见安律师，谢谢您”。
　　“没事，再见”还是一样的语气，好在换成了四个字。
　　“嗯嗯，再见安律师”

　　“人家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就已经是大律所的律师了，我呢”苏星津自嘲的笑了笑，把修好的手机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里。

　　A大男生宿舍三层楼道
　　A大的历任校长一直坚持“劳逸结合，张弛有度”的基本理念，不仅有各式各样的社团，每天晚上七点之后还是专门留给学生们的课余活动时间。
　　“今天我那个后仰跳投帅不帅，我私下可没怎么练过，嘿，今天一上场就使出来了，有没有点乔丹的影子？”瘦瘦高高的男生仰着头，一边声情并茂地讲述一边拿着篮球比划着。
　　“有有有，我们李少爷谁呀，这不过是基操罢了”旁边一起走的黑黑壮壮的男生尽量并不敷衍的敷衍着。
　　“算你有眼光，走走走，回去爷给你签名”两人并排准备往宿舍走。
　　“不对呀，欸半仙儿你看，咱们宿舍是不是有灯呀”
　　听到这话高高瘦瘦的男生才低下高仰着的刺猬头，“嘿，还真是”
　　“走，去看看”
　　两人猫着腰悄悄走到了304宿舍门口，黑黑壮壮的男生问道“半仙儿，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走”
　　“笨蛋，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但是有坏人也不会开灯吧，这是不是太明显了了点儿”
　　“万一他们太嚣张就是要开灯呢，考虑问题能不能全面一点儿？”
　　“哦，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嘘”瘦瘦高高的男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地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拧动，开了一条缝，看清里面的人之后，瘦瘦高高的男生长舒一口气后一个猛推把门摔在了墙上。
　　“星仔！嚯，今天什么日子呀，你居然在宿舍！”
　　说话的是他的室友，也是他最好的兄弟——李半仙，也就是楼道里的高高瘦瘦的男生，篮球界下一任乔丹……李半仙可不是苏星津起的外号，李半仙本名李长济，“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父李母本意是希望儿子可以坚毅勇敢，没想到这小子不学无术，高中成绩就不行，李父李母一直以为这小子考不上大学，没想到临近考试他给自己算了一卦，还真考上了A大，自此给自己取名叫半仙，招摇撞骗，还真骗了不少迷信的考男考女的钱。
　　李半仙把篮球扔到书桌底下，一个飞扑揽住了多年……啊不，多天不见的好兄弟。
　　苏星津也毫不示弱，右手把李半仙也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爸爸也想死你们啦，我的好兄弟！”
　　“咦~，你们俩腻不腻歪呀，两身汗都要发生化学反应了吧”
　　一听这话，苏星津立马把李半仙推开“行了行了，爱妃退下吧，朕要去洗澡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小苏同学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见一道残影从两人面前掠过，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已经被狠狠关上了
　　“古希辰！！！！！”两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反应了两三秒，对着卫生间紧闭的门无力的呐喊……
　　“都怪你！！！！！”嚷着两人又缠打在了一起。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