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流》云那边

1、是现实吗

　　八月，太阳并没有从能把人晒到脱皮的强度减弱成简单的晒，但开学第一天的大课间，各个年级的学生都不会被35度的高温打倒。班级里，走廊上甚至是办公室都有学生在嬉戏打闹，老师们也不会在第一天扫学生的兴，只由着他们吵来吵去的。至少宁县二中的老师是这样。
　　“张先晨，醒醒，醒醒”。
　　是谁在说话？好像有人在叫我。张先晨模模糊糊产生了这个念头。
　　紧接着她又听到“张先晨，再不醒老师要来啦！快起来！”，伴随这句娇喝而来的则是左胳膊的一阵疼痛和“啪”的一声。
　　她突然惊醒，急促地大口呼吸，仿佛一个窒息濒死的人突然被松开了气道，在把空气送到肺里的每一个角落之前绝不可能恢复平缓。
　　“这是哪？”
　　“我刚刚是怎么了？”
　　“好像被打了？谁在打我”
　　一个一个问题在张先晨脑子里浮现，让她一时之间还晕晕的没办法把注意力用在观察当下的环境。她想，不可以这样，张先晨！迅速冷静下来！
　　“张先晨”，她听到有人叫她。顺着声音聚焦过去，终于发现这里是一个教室，而且之前嘈杂的嗡嗡声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静。她意识到，原来是老师来了。
　　此时叫她的人正是讲台上的老师。她觉得这位老师有点面熟，跟她高一的历史老师有点像。
　　“历史老师”又开口说话了，她说“张先晨，你怎么一直趴在桌子上？物理老师叫你去她那里拿东西呢”。
　　张先晨先说了声哦，又慢半拍地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她发现左边一个年轻女孩噌的一声就站起来了。女孩说：“老师，张先晨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趴在这里，和她说话也不搭理人，好像有点发烧了。不如我和她一起去找物理老师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再陪她一起去趟医务室量量体温”。
　　张先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这人怎么也这么眼熟？她从位置上站起来，人已经不晕了，环顾四周，发现一堆年轻孩子都在看着她。她”想，这是干嘛呀？
　　老师又说话了，“张先晨，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去医务室看看。”
　　刚说完，班里就有男声响起，“我就说这么热的天学校不要开学不要开学吧！你看，张先晨都中暑了！”随着这句话的落地，全班顿时炸了锅，每个人都说着“就是就是”“就不能不补课吗？”“才高二就要补课，高三岂不是不用放暑假了！”“我也中暑了，能不能申请回家，十二月下雪了我再来啊”……
　　张先晨的脑子又疼了起来。看着周围年轻又熟悉的脸，她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宁县二中高二16班的课堂，是属于她的青春。
　　“啪！”讲台上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历史老师实在是忍不住拍了黑板擦，“都给我安静！”“一个两个的，要造反是吧！下课随你们闹，现在是上课时间！都给我老实点！你们也知道是高二了？时间不等人，距离高三就一年了，砍去暑假砍去周末砍去睡觉时间，你们以为自己还剩多长时间？学校给你们补课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以为老师就愿意顶着三四十度的高温给你们上课？要不是为了你们的分数，你以为学校愿意补课呢？都给我老实听课！等会儿各科课代表去办公室一人领一套卷子，算是摸底。”
　　“张先晨，你能不能坚持？不能的话就把卷子领回家休息吧，明天交上来就行。”历史老师缓和了语气说。
　　张先晨还在震惊自己重回高中时代，听到历史老师这样说她赶紧应下来。
　　她想回家。
　　回家看看妈妈。
　　“那行，我给你开个假条。赵芃芃，你先去把物理试卷领回来，再陪张先晨去一趟医务室。其余人坐好，先把手里的历史试卷做完。其他科目的卷子马上就到。”
　　班里又是一片哀嚎。
　　但这和张先晨关系都不大。

　　其实张先晨的脑子还是有些懵。因为她既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上到高二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重回高二了。
　　她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就好像隔着一层玻璃去看太阳，你只能意识到那是太阳，感受到它的光泛在玻璃上是金色的，却不能真正看清它。
　　但心里的庆幸做不得假，她为自己还只是个高二的学生感到庆幸。虽然理智上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这可是高中生！
　　虽然大家有事没事总是回忆青春，想念高中时代，但你要是让他们重回高中，每天上学的话，也没几个人真的愿意。。。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见我的妈妈，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张先晨机械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等待着各科卷子收到手就可以回家了。
　　“张先晨，你太牛了！开学半天就能回家”，身后有个男生戳了戳她，在和她说话，“我也好想回去。这破学校，我是一天都不想来了”。
　　张先晨不知道怎么回，只能转头微笑，“那你和班主任说不舒服要回家才能好”。
　　男生立马反驳道：“我妈只会跟我说再做两套卷子就舒服了”。哦，这是赵斌，班主任，也就是历史老师的孩子。倒霉催的刚好在自家老妈手底下念高二，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念高三。

　　赵芃芃很快就回来了，她分完物理试卷就连忙招呼张先晨和她一起去医务室。
　　“我没事，只是昨天开学了太激动熬了夜，今天太困了而已。老师要我回家我就回家咯，谢谢你！多亏你和老师说我不舒服，爱你”。一段完全用不着思考的话直接从张先晨嘴里秃噜了出来，“啊，这”，她想，“我可不是有意撒谎的”。
　　赵芃芃关怀了几句，看张先晨说话什么也还正常，笑骂了她几句白让她担心也就作罢了。

　　张先晨领完试卷背起书包就走出了教室。站在教室门口，仍旧有着巨大的不真实感。她转过身，看见班里每个同学，都是这样地富有生机。每个人嘴上说不想上学，却都在讨厌的试卷上奋笔疾书，夹缝中和同桌前后位说点小话，对对答案。
　　多么好的年纪啊，她想。
　　走到楼梯口，她看着一层一层的楼梯，想着，假如这真的是一场梦的话，根据经验我应该就要从这里跌下去了吧？
　　然后就又回到开学第一天。

　　是的，没错。张先晨是一个严重的清醒梦患者。
　　至少现在是。

　　可是，可是，现在是高二。
　　妈妈还在这里。
　　我一定要见到她！
　　所以我会安稳地走完这段楼梯。

　　张先晨颠了一下书包，左手紧紧握着扶手，迈出了左脚。
　　嗯？
　　怎么回事？
　　这踩在真实土地的感觉？
　　张先晨愣了一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见到妈妈！
　　她开始加快脚步，抓着扶手的手也越来越紧，力争走得又快又稳。
　　从来没有一次在下楼的时候这么痛恨三楼！怎么这么长？

　　根据经验，梦里是不存在道路的。只有一个一个场景。只要走出这栋楼，她就可以到家了。
　　那个两室一厅，虽然小，但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家。有她的妈妈。
　　还有姐姐。但姐姐现在应该也在学校呢。没关系。既然是我的梦，我说姐姐在哪，姐姐就在哪。

　　一楼终于到了。
　　张先晨想，“好样的张先晨，下一秒就要到家门口了。”

　　嗯？
　　张先晨印象里的门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出现楼。也没有出现小区里的任何一栋楼房。
　　她眼前只有学校里的绿化带。
　　难道这里又是什么需要我闯过去的关卡吗？？一个破学校，怎么有这么多重要的场景？？？

　　她习惯性地咬了一下嘴唇翻了个白眼，这是她无语的下意识动作。
　　不对劲！怎么嘴唇开始痛了？
　　以前做梦从来不痛的？
　　张先晨又咬了一下，真的很痛！
　　怎么回事？！
　　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手背，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张先晨脑子里轰的一声。
　　难道这里不是梦吗？
　　难道这里是真的吗？
　　难道她真的，真的只是一个高二学生？
　　难道，她经历的那些，只是一个高中生一上午的梦境吗？
　　难道，难道，真的可以见到妈妈了？

　　张先晨想到妈妈立刻冷静下来了。掐了掐自己手心。“没事的，张先晨。不是梦不是更好吗？快回家，回到家就能看见妈妈了。”

　　她沿着绿化带走到围墙，又沿着围墙走到校门口，凭着请假条出了校门。在校门口打了车，她拍拍脑袋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小区的名字。真是睡懵了，她想。
　　和司机说完去最近的谭家包子铺，就靠着座椅眯起来了。其实心里紧张激动的一直在扣自己的指甲。
　　有太多不对劲的事了。她想。
　　但这都不重要。
　　只要能见到妈妈。
　　这些都不重要。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位置，张先晨付了10块钱。
　　抬头看见谭家包子的招牌，走了进去。
　　她说，谭叔叔，我妈今天来上班了吗？
　　“晨晨啊，你说什么呢？今天不是上学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下午不上课？”
　　“不是那些等会再说，谭叔，我妈妈呢？她今天是上班还是在家休息啊？我打她电话都没人接”。
　　“你还好吗，你，你找到你妈妈了？”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柜台，身上围着一个灰色围裙，黄皮肤，有点胖，看着有点凶，但语气里的小心翼翼都要溢出来了。说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摘了围裙就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找到我妈了？我妈不是一直在这上班吗？”
　　“晨晨啊，我知道你想要妈妈，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你这孩子怎么了？你别是发烧了，脑子糊涂了吧？我这店除了我哪还有别人啊？”
　　“谭叔！你再不跟我讲我妈在哪，我可要生气了！”巨大的不安涌上张先晨的心头。
　　“你这孩子，我哪知道你妈妈在哪里？我要是知道你妈在哪里，早把你送过去了，还养你这么多年？”中年男人语气越发无奈。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那我妈妈呢？”“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张先晨声音越来越大，声调也越来越高，她开始感到害怕了。她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在开始扭曲变形，变成一个怪物把她吞掉。
　　“你这孩子，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啊？你哪来的你妈妈电话？你和晓晓不都是我和几个街坊邻居一起拉扯长大的！你再这么胡喊八喊的，我可就生气了！”中年男人的脸终于冷了，微笑也撤下去了，看着就怪唬人的。
　　他的话仿佛是什么武器一样，一下就击中了张先晨，她的头低了下去。什么孤儿？什么街坊邻居？我妈妈，明明是我妈妈把我养大的！她咬着牙，转头就要走。
　　中年男人一把扯住张先晨的胳膊，张先晨立马像被捆住的刺猬一样挣扎起来，尖叫扭打，甚至咬住了中年男人的手，也没挣开。
　　“你这孩子真是魔怔了！连我都咬，也就是我年纪大了，不然不得狠狠揍你一顿！”男人反扭住张先晨两只胳膊，轻松挟制住了张先晨。“你从哪里听来的你妈妈的事？谁告诉你的？跟我好好说说！”“真的有你妈妈消息的话，我还能不让你去找她吗？”

　　张先晨冷静下来了。
　　她发现谭叔好像真不认识她妈妈。
　　那他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她说：“谭叔，你放开我吧。我慢慢和你说”。
　　谭叔真的放开了她。
　　嗯？谭叔对我还是一样好。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男人问道：“你见过你妈妈了？”
　　张先晨摇摇头，还没。
　　“那你怎么有的她电话号码？谁告诉你的？”“你们姐妹俩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跟我们几个一起住，有你妈妈的消息我们怎么没听说？”“你别是被谁给骗了？就等着你找上门再把你卖了呢？”
　　听到谭叔的话，张先晨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东西啊？我明明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妈妈一直在这里打工啊？还是说我又在做梦？
　　不行，必须要醒了。

　　回到学校去。
　　回到梦的一开始去。
　　谭叔这边对应的不是妈妈的线。
　　回到学校去，让老师联系家长。让妈妈来找我！
　　说干就干，张先晨猛的把头往桌子上一撞。速度之快，力度之大，连揪面速度碾压全市的谭铮都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一篇文，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
希望至少可以写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