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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日月有情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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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塞。
有了晏兰亭带来的援军,营中士气大振,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顾家军的名号在这几年间,早就在北塞打响了,这次北狄人来势汹汹,百姓也难免为这些戍守边疆的将士们捏了把汗,但随着胜鼓一次次敲响,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了自豪。
这就是他们大晏的豪杰们,战无不胜。
这,就是他们作为中原两大国之一的底气。区区北狄人,又算得了什么?
草原的铁骑回到了该回的地方,远方飞来的大雁划过黄昏下浑圆的落日。
独有的干冽爽风将城楼上的旌旗吹得烈烈作响。
捷报传了一趟又一趟。朝廷也终于传来了班师回朝的诏令。
入夜,将士们困坐在篝火旁,有人敲鼓作乐,有人举碗碰酒。
一轮圆月高悬在墨黑的天边,星辰闪烁,有几颗连成了长勺的形状。像是在指引着人,该如何走下去。
这是晏兰亭头一次这么观赏星夜,旁边坐着萧还,周围是将士们喝酒划拳的快意。叫人既觉安心又觉畅快。
“萧还。”晏兰亭忽然唤道。
萧还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叫晏兰亭颇有些动心。
“喏,可以喝,但别喝太多,不然明早就该头疼了。”青年递来一个酒囊,语气是深思熟虑后的认真,温柔又叫人觉得熨帖。
“嗯。”晏兰亭接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口,又勾过萧还的脖子,亲了上去。
军营的酒是城中最好的酒坊做的,味道醇香,酒味浓,喝上一口,就能叫人酩酊大醉。
美人主动送上门,萧还哪里忍得住,一手便抓住了晏兰亭的头,将人往怀里带,像是暴露出本性的恶狼,恨不能将人一口气吃干抹净了。
好在周围都是些喝醉了的,就算被有心人看到,也无伤大难。毕竟,两人可是正经成过亲的夫妻。
情到深处,难免做出些冲动的事。
“我好像看见殿下跟驸马亲嘴儿了……”一个抱着酒坛的将领,挠了挠头,说道。
下一刻,视伴就被夏于祁给挡住了。
“你看错了……“夏于祁道。还真将人给唬住了。
“哦……夏将军,来,咱们喝一个……”
……
彼时,不远处的城楼上,立着一个身姿修长的人。月光落在她身上,留下几分清冷孤寂。
顾知檀现在满脑子都是那道要启程回京的诏令。
也不知道月姊在宫中过得如何,身体可还好,平日里有没有受人欺负。
这位征战多年的女将军心里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惦记着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人。
而这轮皎洁明月的另一头,也有一个人同样在记挂着顾知檀。
月秋水得到关于北塞的消息时,正在从秦州玉都往京城赶的路上,但她并没有跟其他的嫔妃一道走。
毕竟,皇后娘娘在玉都染病暴毙的消息早已放了出去。
这是晏渊的意思,也是十三年前月秋水入宫时和晏渊做好的交易。
此后,世间再无月皇后,只有月秋水,以及……顾知檀的心上人。
“知檀,我会等你回来,此自,再无分离。”
这些年来,她们一个在深宫,一个在边疆,见不到面都是常事,但心却从未变过。
闺中的约定,犹在耳边。
“月娣,我心恍你,同我好罢。”那时的顾知檀,还顶着顾家独子的身份。可月秋水多么心细一个人,怎会察觉不出她乃女子?
“你我同为女子,磨镜之好,终是会为人所诟病。”
“何况,爹娘已经打算要将我送进宫……”
月秋水当然不想进宫,她向来不在乎什么容华富贵,那年花灯会上。顾知檀的跳水搭救,早已许走了她的一颗心。
“磨镜又如何?世上惊世骇俗的事多了去了,我们两情相悦,何错之有?”当年的顾知檀酒脱恣肆,她喜欢月秋水,便打定了主意要跟人坦露心迹。
“我只问一句,阿姊,你可中意我?”
“你若愿意,我择日便遣人来上门求亲。”
月秋水做了十几年的世家小姐,大家闺秀,初一碰这情爱,便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一回:“好。”
“只要你娶,我便嫁。”
这大概是月秋水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了。
而顾知檀也没有辜负她。
可惜,等顾知檀终于说服了家里人要上门求亲时,宫里乱了。先皇病重,冯党叛乱,边关还乱了。
顾知檀被委以重任,前往北塞驻守——毕竟,她是顾家的儿郎。顾家一门,世代习武,为的便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那日的雪下得极大。
月秋月悄悄溜出了家门,撑着油纸伞去找顾知檀。
可这人却食言了:“阿姊,前些日子的那些话,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没本事,若是死在了战场上,还会平白拖累了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这大概也是月秋水头一次发火:“顾知檀,你瞎说什么胡话?”
“这辈子,我只认定了你,旁人再好,也不及你!我会等你回来。”
后来,月秋水同晏渊做了交易,才有了后面的书信接情。
一轮明月,不知牵惹出了多少愁情。
而漫天星辰,又织出了多少美丽。
晏国的动乱,也逐渐平息在了这场目夜中。
北狄人正式退兵投降,而单西蒙也藏身在北狄军队中一同回了北狄。
次日。
而那江湖中恶名昭著的青峰派,也就此落幕。
至于那枚武林盟主的身份令牌,又落到了破立宗宗主,傅都岭手上。
灵台山。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座翠山依日矗立在这儿。
破立宗本就建在灵台山上,哪怕武林盟主之位易主,破立宗也不曾迁宗。
一只信鸽落在了傅都岭屋内的窗柩上。
是晏渊过来的书信。大意是让他回京城,也恢复王爷身份。
当初先皇将他赶出京,如今,晏渊又让他回京。
这父子俩,也不知是在耍弄谁。
可惜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若是回了京,反倒要不自在。
“无论你是试探也好,真情实意也罢,这个王爷啊,我可不稀得做了。”
傅都岭喃喃着,又往窗边踱步去。
……
话说晏国京城。
经过一月奔波,晏渊终于回到了京城,站在远处望那座金碧辉煌的宫阙,竟如猛兽囚第一段。
朝堂上下都被晏渊着手整顿了一遍。
而刑狱司的大牢却出了件大事。
季忠在叛乱的当日就被杀了,季家一族都被关注了形狱司大牢,等晏渊回京处置。
而却不想一回京就有人来禀报,说季家的人已经被人全部灭了口。
罪魁祸首被押到了大理寺的审讯,季家确实该诛,但若是他人动的手,那损的可就是皇室的颜面了。
“你要替那人求情?”晏渊靠坐在楠木雕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折子。是大理寺送来的,能有机会拿到刑狱司司主身份令牌的,除了枕边人,晏渊想不到别的。司齐尧是他一手培养的刀,武功心性也自然胜旁人百倍,怎么可能连身份令牌都守不住?
司齐尧跪在案前,心里划过同慕容舜相处的幕幕场景,一面是君,一面是情,又该如何取舍?
“季氏本就该诛,慕容舜受其迫害,想要报仇也是情有可原……”
“先皇屠了司氏一门,你杀朕,不也应当是,情自可原?”
“臣并无此意。”
晏渊盯着他,眸中神色复杂。
“你可知他是谁?”
“梨春楼的容姑娘,臣的相好,”司齐尧认真道,直望向晏渊。
“大理寺狱中的是林风堂的堂主,一介江湖草莽,与你的容姑娘又有何干系?”晏渊将奏折合上,又从案上抽出一封折子,扔给了司齐尧。
上面记录了慕容舜的生平,只有前半段——司齐尧不知道的前半生。
这是晏渊让皇家暗卫去查的。
“林风堂堂主假冒容姑娘潜入刑狱司杀害季聚三十二口,其罪当侏。”
此话一落,司齐尧便明白了晏渊的意思,脸上浮出感激之色。重重磕头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刑狱司做的事够多了,如今天下太平,也该功成身退了。司大人,你说,对吧?”晏渊笑道,眸子深处却是一片荒凉孤寂。
司齐尧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皇帝要收权,外戚乱党都已经处理了,皇室暗卫如今也全掌在了晏渊手上,这刑狱司自然也是要被撤掉的。
左右司齐尧也并未未多留恋这个官场,如今抽身,倒也是幸事一桩。
“臣,谢主隆恩。”
“退下罢。”
司齐尧退走几步出了御书房,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脚下步子也快了。
守门的太监都有些疑惑:今日的司大人怎的这般……兴奋?
大理寺。大牢。
司齐至出了皇宫便一刻不停地往这儿赶,所有的急切在看见被铁链绑在架子上的人时,化作了数不尽的心疼。
好在大理寺的人没有对慕容舜动刑——毕竟季氏一族为祸已久,有仇家也不足为奇。
“司大人,您怎么来了?”狱卒见司齐尧来此,忙迎了上来。
“我来奉旨接人。”
“这……”狱卒有些犹豫。
司齐尧却已经拿出了皇帝之前给的令牌。
“好,小的这就带您去……”
等狱卒说完这话时,司齐尧早已几步越过了他往里走。
慕容舜在看见司齐尧的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人走到近前,对他说话,他才反应过来。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疼不疼?我带……”你走。
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容舜打断:“司大人来这里作甚?小人和您不熟。”
慕容舜并不觉得皇帝会放了自己,在他进刑狱司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活着离开的一日。而他能做的,只有不拖累司齐尧。
不熟?
司齐尧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说这样的话,我带你走。”他看了眼身后跟着进来狱卒。
“钥匙呢?快解开。”司齐尧道。
一旁的狱卒忙走过来,将钥匙给了司他。却在司齐尧在给慕容舜解绑时,面露杀意,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司齐尧刺了过来。
“小心——”慕容舜再顾不得许多,赶忙将司齐尧推开。
司齐尧却并没有动,只是一个旋身,将那狱卒手上的匕首给踢飞了。
那狱卒见一击未中,便想跑,可坏就坏在,恰好有人进来。
“抓住他——”司齐尧喊了一句,外面那人虽不明知以,但还是出了手。这时,司齐尧也将绑位慕容舜的铁链解开了。
“司大人难道要劫囚?”慕容舜感受到轻松下来的手腕,问道,眼眸深处是掩不住的担忧。
也是这句话,司齐尧也终于明白了慕容舜为何会突然对他这般抵触。
“不是劫囚,是接容姑娘回家。”
司齐尧时至今日,也终于知道多月前的榻上,慕容舜那句‘容姑娘喜欢司齐尧’是什么意思了。
回家……我还有家么?
慕容舜心里想着,再些头看向司齐尧时,已然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决定了什么,叫人听得满足,又叫人觉着哀伤。
“哥哥,你还有我。”
“往后,我陪着你。”
司齐尧说完这话,已蹲下了身,示意慕容舜上来。
大牢中的灯火闪烁着,几缕春光从窄窗透进来,恍惚吹来一缕清风,驱走了阴霾。
待到出了大理寺,便是天光大亮,而之前走过的路,似乎都在这一刻成为了过往。
梨春楼的容姑娘同那杀了季家三十二口的林风堂堂主长相相似,被误抓了。真正的林风堂堂主已经被皇帝派人处决了。
存在百年的刑狱司突然在一夕间散了,有的回归乡野过着小老百姓的日子,有的则是进了禁军。
司齐尧选择了离开,带着心上人回凉州老家。
盛极一时的容姑娘忽然要离开梨春楼,在临走时唱了最后一场别客戏。
司齐尧就坐在看客之中,看的认真,想的入神,笑的开怀。
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水袖绕过自己手臂的感觉。
慕容舜在戏台上唱着,水袖拂过锣鼓,有梨花洒落,带来几缕幽香。
直到两人离开戏楼时,司齐尧还能回忆起这花的香气。
“容姑娘,你当真要走?咱这梨春楼不知有多看客都是为着你来的。你走了,我这戏楼可怎么办呦……”
梨春楼的管事是个身材板正的中年男人,在戏场上混多了,身上也沾着些韵气,拉着慕容舜就是好一番挽留。
“您这话说的,咱这楼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会唱的,再说,唱了这么些年戏,我也累了,就想闲下来,去多走走看看。”
慕容舜讲这话时,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司齐尧。
仇也报了,怨也放下了。
如今,他牵挂的,只有这一人。
这京城虽繁华,但待久了,也是无甚趣味。
趁着年华未老,总要好好活一回,好好爱一回人。如此,才不算辜负。
管事见慕容舜去意已决,也不再强求,说了些好听话,便放慕容舜走了。出戏楼时,司齐尧忽然拉住了慕容舜的衣袖。
夕阳正好,红霞披在了人身上。
恍恍惚惚,倒叫人觉得喜庆。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司齐尧说这话时,脸脖子都红透了。
慕容舜一怔,望着天边那轮赤日,心里仿佛被什么给填满了。
他说:“只要你想,何时,都行。”左右,是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