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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城下孟魂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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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琼冲两州,两军对峙,又恰逢晴霄万里,草木深深。
既无东风可借,也无地利可守。胜负,便只由人定。
皇帝身着战甲铠衣,立于高楼之上,目光睥睨,如出鞘之刀,见血之枪,威慑四方。战旗猎猎,鼓动如雷,万箭上弓,直指反寇。
岳国公和李渭都是多年不持兵的文官,因此,领兵的竟是个北狄人!此乃大辱。众将单是看见那马上扎着脏辫的人,便恨不得持刀抢进。
“你们,竟与外敌狼狈为奸!罪不可赦——”琼州知州惊声道,满目愤慨。
“谋反的事都做了,哪儿还在乎什么外敌不外敌?晏国皇帝,你到底打不打?莫不是要当个缩头乌龟,赖在城楼上不出来?”单莫真遥望着城楼,语气挑衅。
丝毫未顾及一旁岳国公难堪的脸色。他是要谋反,但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往后如何在新朝站稳脚跟?
可如今他还需要这北狄人的助力。罢了罢了,待日后,将这人除了便是。
城楼上,有寒风吹过,打在铁甲上。
“陛下,臣请战。”一位将领大步走了过来,半蹲于地。晏渊冷厉的目光划过城下之人,语中含悦:“准了。”
话落,城门大开。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出,其势如虎,其声如雷。
而岳国公和李遇则是一直躲在兵将之后,有贼心,却没有真刀真枪打仗的胆子。
单莫真瞥了他们一眼,心里嗤笑:真是孬种。不过这样也好,更方便他们日后割占大晏。
两方混战,却在人数上打了个平手。
冲州兵力本就多,但因为是叛贼之师,有不少人都逃了。
剩下的,要么是李渭的心腹和本就心怀鬼胎的人,要么就是被落银雪的蛊虫给控制了。
而琼州这边,虽有皇帝坐阵,士气尚佳,但到底只有一州兵力——他州兵力仅十多天,难以调动,而今应在赶来的路上。
就算此仗赢不了,等过一两日,援兵到了,自然也会胜。
单莫真知道这个理儿,所以,他必须一鼓作气,拿下琼州。
“大晏皇帝,你就这么看着你的士兵浴血奋战,而自己却无动于衷么?都说晏国皇帝爱民如子,如今看来,也不……”
“小贼,拿命来——”
一道壮如猛虎的吼声传来,正是方才请战的将领。
一柄大刀,在他手中被舞得虎虎生威,有开天劈石之势。单莫真一手持铁锤,一手执弯刀。见状,先用铁锤相抗,不过几息,便使出了弯刀。
那将领见状,一个纵身,跳下了马,却又被单莫真努追不舍。胳膊还被那弯刀给划破甲衣,翻出血肉,只差一点,便要废了。
左右士兵赶忙护着将领往后退。
“大晏的将领,也不如何嘛,哈哈哈……”
单莫真还未话落,一支箭失便擦着他的脸射过,若不是他动作快,箭头就该射中他的眼了。
他抬目望去,便瞧见他先前还在故意激怒的大晏皇帝已在不知不觉间下了城楼。
策马持弓,似是发觉一箭未中,又朝着单莫真射出一箭,接过一旁士兵拿着的长剑。这把剑是晏国开国皇帝在位时请了上百位工匠,用了九九八十一日打制而成,一代代传下来,削铁如泥,锋芒刺骨。
“单莫真,北狄察尔部落首领,后归附于北狄大单于……”晏渊拔出重剑,唇角带着笑、眼神却是锋利刺人的,好似万物皆掌于手,而他,无人可阻。
“你是怎么……”
单莫真心里一惊,莫名生了股怯意,晏国皇帝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难道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不远处,岳国公看着这一幕。神情暗了下来,高声喊道:“不过雕虫手段,单大人,你可千万别被蛊惑了。”
单莫真也再管不了这许多,策马朝晏渊冲了过去,势要同这人分出个胜负来。
若论单挑,单莫真自幼在草原驰骑长大,又精通骑射搏斗,是连北狄大单于见了都要礼逼三分的草原健儿。
而晏渊虽生于皇宫,却一直都是被当威帝王培养的。虽长年处于庙堂,处理政务,武功兵器却也从未落下过。少时围猎,还生擒过狼狼先皇曾言:“若渊儿非生于皇家,定是个要名盖千古的骁勇之将。”
两两相对,又因单莫真方才同那将领交过手,路数也逐渐被晏渊摸准了一二,谁占上风,显而易见。
眼见着晏渊的剑即将要划破单莫真的脖颈。
忽然传来一道喊声:“晏渊,你看看,他是谁!”是谁?
晏渊没作理会,一心只想将单莫真斩于剑下,却见原本一副赴死之色的单莫真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手一扬,毒粉便弄到了晏渊的身上。
一只赤色的小虫也在晏渊愣神的瞬间钻进了他的体内。
下三滥的手段。
但单莫真如今可不在乎自己赢得光不光一彩。他出手,想要抓住晏渊的脖颈,却被一支从暗处射来的箭刺穿了手。
“谁!”
“你爷爷!”是一道浑厚的男音,那人穿着皇家暗卫的衣裳,却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来。
语毕,人已经策马到了近前,一把暗镖朝单莫真飞来,单莫真也只得往后退了几步。
晏渊只觉面前这人的眉眼有些熟悉,刚想说什么,却见这人拿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这人的声音变了,是晏渊曾听过无数次的熟:“陛下,此丹可解毒。”
“嗯。”他的心里有许多疑惑。但现在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而岳国公的声音也再次清晰地传了过来:“晏渊,你看看,他是谁。”
不远处叛军的战车旗杆上,绑着一个人。
一身红衣,虽有些狼狈,可那张脸却是干干净净,不见半分泥垢。
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望向晏渊的目光含情而可怜,是孟钦示弱时一惯的模样。
“陛下……”那人开了口,正是孟钦。
“孟妃娘娘,只要你的好陛下肯投降,老夫便放了你,如何?”岳国公说道,故意将声音拔高了些许。
这话自然是落到了晏渊耳中。
彼时,单莫真也回到了队伍中,他抬头扫了眼被高挂起来的人,心猛的一跳,心道:这晏国的风水还真是养人,一个男妃,竟也出落得这般……
可惜了。
琼州这边的将士一听这话,还有些惊讶:孟妃娘娘怎么会在这么?
转而又有些担忧:陛下不会真的要投降吧?
在众人看来,为了一个区区后妃,向叛臣投降,是极不理智的。而他们也坚信,陛下一定不……
“好——”晏渊远远望向那被绑的人,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仿佛生怕那人出什么事。
惊起一片惊涛骇浪。
“陛下,三思啊!”是琼州知州。心里悲叹:皇室又出了个痴情种。
但这份痴情,放在两军对站之中,又显得那般渺小而可笑。
不少人悄悄在心里给这位孟妃头上冠上了‘祸国妖妃’的称号。岳国公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陛下,不要……”
“臣妾何德何能,值得您……”那人的声音嘶哑,像是哭过许多次,混着风传过来,不甚清断。
“闭嘴。”岳国公冷喝一声,又朝晏渊喊道:“到底,降不降?”
男人紧皱着眉,仿佛内心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
“降。”在皇帝说出这个字时,他身后的兵将皆露出了难掩的失望之色。
“哈哈,这就是你们大晏的皇帝,被一个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竟是连祖宗基业也不顾了。”单莫真心里别提有多畅快,早知如此,就该在一开始就把这孟妃绑出来,不战而降,岂不更可笑?
“有这样的皇帝,你们还要守着这琼州?”
原本赶来的皇室暗卫也在这时拉住不晏渊:“陛下。”
两人目光对上,隔了太多的话想说,却又只得匆匆离别。
晏渊手持长剑,策马而行,前方是叛军逆党,身后是琼州将士。
“既要朕降,总该先将人给朕才是。”他说着,一身摄人气势,丝毫没有不战而降的颓靡之气。仿佛此行,不是降敌,而是迎胜!
单莫真见他单枪匹马,也消下了几分警惕。
朝一旁的冲州士兵吩咐:“放了他。”
彼时。晏渊离开后,皇宣暗卫便到了琼州知州身旁。
“您是……”
“皇室,皇策卫。”皇策卫低声道,琼州知州因着他方才同皇帝的动作,虽不懂何为皇策卫,但态度也算是极好的。
“陛下他……”两人小声说着话。
“你不要他的命了!“单莫真将弯刀架在了孟妃的脖颈上,目光不善地盯着已经连斩数十人的晏渊。
只见这位方才还一副深情模样的帝王兀然露出一个冷厉的笑来:“你大可以试试。”
说着,一只暗镖自晏渊的手中飞射而出,是那位皇家暗卫给的。
单莫真手上挟持着孟钦,又要躲避晏渊刺来的利剑,无可避免的,被暗镖射中了胸膛。
彼时,琼州知州远远望着这一幕,遂下令进攻。刚想对皇策卫说些什么,但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而敌军后方。
“除逆贼,护琼州!”
“除逆贼,护琼州!”
正是赵将所带领的起义军。
而岳国公,李渭所率领的这只队伍,则是被两军夹击了。
局势转变,仅在这顷刻间。
“既如此,休怪我不容气——”单莫真手起刀落,连岳国公远远那句:“不要”都给抛之脑后了。
“鱼目混珠而己,真以为朕会信?”晏渊冷笑着,再次挑下两人的兵器。
“你们,当真要同这帮逆贼谋反?我大晏的子民,真的要做这小小狄人的刀?”他厉声道。目光朝周围手持兵盾的冲州兵扫过。
如今大局将定,再以情理动晓之,不少人都开始动摇了,更有甚者,直接将兵矛对准了冲州叛军。
晏渊看看这一幕,唇角微勾,对单莫真的攻势也愈发猛了。
单莫真扔开扶持的人,方才还作为筹码的‘孟钦’,如今已成了刀下亡魂。
晏渊经过时,顺手划花了这‘鱼目’的脸。
至于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孟钦可从不会在他面前称‘妾’。
原本因单莫真使手段而被迫终止的二人对搏,如今又重续上了。
局势大好。
晏渊心无牵挂,招招雷厉。你来我往间,单莫真被他排下了马。
后方传来”除逆贼,护琼州”的呼声。
“我输了,但,你也赢不了,月氏的人,还在等着你。”单莫真话还未毕,便被晏渊斩于剑下。
月氏。
晏渊对这个势力并不熟悉,只知道这是南疆的一个部族,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要北迁,看来,得敲打敲打了。
彼时。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快给老夫杀!”
“杀十人,封百夫长,杀百人,封……”
岳国公忽的一口血呕出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李渭。
“你……”被人暗算的滋味,岳国公用命尝了一回。
李渭却只是一脚将他踹开了,因着没有武功,自己还差点从战车上摔下去,好不滑稽。
“岳国公已死,我等受他威胁,不得不……”假意顺从。
“知道要输了,才想起来倒戈?晚了。”说话之人正是赵将。一柄长刀直刺向李渭。
“我乃先将赵成二子,诸位,可还要做无谓之挣扎?”
赵将说着,原本的冲州士兵面面相觑,俱是放下了手中兵器。如今岳国公和李渭已死,便是群龙,没了首,也如散蚁无异。
须臾。
赵将率领手下人马朝晏渊赶去。一场风波,似乎已经平息了。
“陛下,臣来迟了。”赵将匆匆赶来,下马行了个军礼。
“嗯。”晏渊见他在这,也不意外:“回琼州。”
他说完,目光四处游离着,似在寻找什么。全然未曾注意到赵将及其手下突然变得暗沉的目光。
不远处,有一冲州士兵正低着头,口中默念着什么,身上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异香。
“噗——”是刀剑入体的声音。
伴随着孟钦焦念又虚弱的一句:“小心……”
而罪魁祸首,正是赵将。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势要将晏渊一举斩杀。
突如其来的变故,纵是自以为掌尽天下,运筹帷幄的皇帝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赵将拔出剑,温热的血溅到了晏渊的脸上。将这位年轻帝王衬得如九幽罗刹一般。
他仿佛失去了感知,哪怕刀刃划破衣甲,朱红的血渗出,又将衣裳染出血腥味,同孟钦的混在一起。
不远处的琼州知州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忙率着人往这边赶。
只可惜,远水难救近火,最少要拖半炷香。
孟钦看见晏渊脸上的血,一向温和的眸子变得有些阴鹜,想撑起身,离开这人的怀抱,却被晏渊抱紧了。
那被剑捅出的蜜窿还在汩汩冒着血,隔着被血浸透的衣料,孟钦能感受到晏渊的手在颤抖。
“别怕,我一定带你逃出去。阿钦,相信我。”晏渊话落之时,肩膀上中了一箭。
孟钦只听见一道极为隐忍的闷哼。
“我信你。”但比起这个,我更想让你平安。
孟钦说这话时,眼中是晏渊从未见过的璀璨,却又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哀伤,又仿若,昙花一现。
话落,孟钦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枚墨色的药丸。
晏渊心猛的一跳,还未来得及阻止,木却已成舟。
“陛下,臣,定护您周全。”语毕,孟钦已撕掉脸上的面罩。又轻易地挣扎了晏渊的怀抱,随手抽过一把刀,夺马挡在了晏渊身前。
“进犯者,死。”他的声音铿锵,血却不曾止住,随着内力运转,所经之地,无不沾染上他的血。
晏渊微怔,但却来不及留下任何情绪,任何话。
心里只有这么个声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叛者,都该死。
两人俱是奋力厮杀着,偶有配合,却也是出奇的默契。
原本当空的耀日也早已往西挪了位置,如血一般的霞光笼罩着整片土地,有风吹过,像是孤魂的呜咽。
会有曙光么?
晏渊无意间瞥见孟钦坚定的神色。
若是真的时运不济,同心爱之人死在一处,好像,也未尝不可。
“我心悦你。”
“大晏的皇帝,这辈子,独爱孟钦一人!”
话落,晏渊只觉心胸一片荡阔,像是有便不完的力气一般。
那曾深埋于心的爱意,也终于被人重新挖了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孟钦攻势未减,沾血的面庞上兀的露出几分笑意。
晏渊的话,自然也随着那呜咽的风,传到了四处。生死间,发自肺腑,无人可挡。
受操控的人极多,几乎占尽了赵将所率领的人。
随着林翳鸟倦,相互支撑的两人也逐渐要支撑不住。
忽的。
一道苍名的声音传来,正是德州如州:“臣救驾来迟——”又是一阵兵戈相斗。
琼冲两州交界之处的叛乱也终于彻底结束。
晏渊抱着孟钦,两人一齐跌下了马,有人想来扶,却被晏渊遣退了。
而琼州知州,则是在方才交战时,便被晏渊打发去找大夫了。
怀里的人,呼吸孱弱,轻得像是一阵风,一摸,就要散了。
“别离开我。”
晏渊将人抱在一怀里,尘泥弄脏了衣袍,形容狼狈。声音也脆弱可怜得不像话。
说不完的悔,道不完的怨。
这还是孟钦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晏渊。
“我什么都不要了。”
“只要你。”
“我带你离开,我们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了,就我们两个人,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好不好?”
晏渊紧紧握着孟钦的手,低下头,颤抖地吻在了他沾血的手背上。孟钦眼眸微垂,似是疼极了,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无声笑了笑。
“阿渊,来不及了。”
“我,累了……咳咳咳……”
那血仿佛吐不尽似地,温热地淌在晏渊的手上,直烫到心里去。
“来得及,还来得及的,以后……以后换我来对你好……”
“阿钦,求你……”
晏渊向来高傲,这辈子都不曾求过任何人,而此刻,却脆弱可怜得像个孩子。
有什么滴在了孟钦的手背上。男人的声音在一瞬间委屈而哽咽:“孟钦,你不能这样,没这样的道理……”
他以前不懂感情,不懂孟钦的喜欢是什么?可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时,老天爷又跟他开了个玩笑——注定要让他求而不得的玩笑。
若无孟钦,纵是坐拥万里江山,又能与何人交心?
“你若死,我……”必不独活。
也唯有在失去时,人才会明白自己最要紧的东西是什么。
晏渊终于捧出了他的一颗真心,可孟钦却没有力气去拿了。
“嘘。”
“别说傻话,好好话下去……咳咳咳……”
孟钦想再仔细看看晏渊,却再没有仰起头的力气,唇角溢出鲜血,细看之下,那血还泛着黑。
“这辈子……我想要的东西……咳咳咳……从来……从来都未曾得到过。”
“咳咳。”
“所以,我希望我爱的人……”
“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咳咳咳……”
“别说了,阿钦,别说了,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晏渊一双眉紧蹙着,似是悲上心头,呕出了一口血。但他没舍得让血溅到孟钦的身上。
过往的一切,好像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恰巧这时,琼州知州带着大夫来了。兵将们都退开了。
又有谁能想到,这跌坐在泥血地里,一副狼狈模样的人,竟是一国皇帝。
“没用的……”孟钦语气恍惚中带着几分痛快和释然。
而晏渊却执着地让那大夫为孟钦把脉。
“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你要什么,朕都能赏。“他的眼中是溺水之人看见救命稻草的希冀。
可……
只见那大夫摇了摇头:“娘娘体内有两种毒,且已入骨髓;又受了致命伤,怕是……”存活无望。
琼州知州生怕晏渊一怒之下要将这大夫给杀了,赶忙将人拉走了。
这可是他的州城内最好的大夫。
“这时节,桃花该开了吧?”大夫的话,孟钦自然也听见了,意料之中的事。他说着,想看清晏渊的脸。
晏渊感受到他的动作,赶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低下头去,同孟钦脸贴着脸。
只可惜,袖子是脏的,脸也是。
孟钦却在这一瞬心跳得极快。
仿佛那个少年就在他眼前,笑着对他说:“陀音寺的桃花开了,正好明日母后要去寺庙祈福,咱们可以一同去看看,叫上月秋水和顾知檀一起。”
“好,我马上就带你去……”
晏渊说着,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抱着站起身,肩上的血也已经干涸了。
“可我累了……”
“我抱着你走,不累。”
晏渊抱着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可前方只是平坦荒芜的一片,只瞧得见一座灰黑的城墙。有夕阳洒下,只叫人觉得天马上要黑了。
孟钦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晏渊只觉手上凉,心里也凉。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唤着:“阿钦,阿钦……”仿佛这样,就能将睡着的人叫醒。
孟钦是笑着闭上眼睛的,那张脸,即便沾了血泥,也依旧美得动人。
他藏了很多秘密,原本想说的,可又忽然改主意了。
他想,晏渊,我放过你了。
有些事,他受着便是,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那个曾在泥地里打滚过活,心狠手辣的孟大人,将满腔爱意留给了晏渊,又独自一人,伤痕累累地赴了鬼门关。
自此,世上再无孟大人,也无孟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