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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玄隐有厢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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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太后寝宫。
夜间的雪兀然下得极大,吹来的风似要透过衣裳钻进骨头缝里,让人手脚渐凉,时辰久了,反失了感知。
孟钦便这样撑着,狭长稍密的眼睫上似铺了层小雪。
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坠枝的梅花,零落在雪里,凄美,艳丽。
殿内——
“已经一个时辰了,娘娘,陛下该散了宴席来跟您请安了。不若先让那孟妃回去?免得损了您同陛下的母子情谊。”琴香侍在太后身侧,开口询问。
而太后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寇丹上。
“不着急,有岳国公拖着,加上渊儿的性子,没两个时辰回不来……”
说实话,季太后与孟钦无仇无怨,但坏就坏在……前些日子岳国公向她传了消息,说璟郡王意图谋反,若能相助,仍尊她为皇太后,季氏一族也会香火不断。
反观晏渊,脚下无子,这几年又屡屡打压她季氏一族的势力,没有用还反水的皇帝,不要也罢。
但好歹也有十几年母子情分,若晏渊能尽早留下子嗣,她还是愿意站在身渊这方的。
毕竟,扶一个皇子上位可比扶一个郡王上位要容易多了,也更方便控制。
可皇帝却不懂她这一番苦心。
花娆这么久没动静便罢了,那李家女儿皇帝也没有半分要纳入宫的打算,而那岳贵妃虽受皇帝待见,但却也一直不曾有身孕。
倒是这孟钦……皇帝表面上对其漠不关心,但暗地里……她可是让秦江都打听清楚了。假扮暗卫与后妃私会,他倒真是好样的。
还有最近这几日,明面上是去皇后宫里,却半路转道往春华宫走。也不知这孟妃,究竟有何手段。
思之,是要敲打敲打,给点颜色看看的。
而季太后口中正被岳国公拖住的皇帝,此刻正紧拧着眉:“户部尚书郭由,私吞国库税收,此事可属实?”据他所知,这郭由可是岳国公这一派的,就这么将其卖了?
“这,臣也不甚清楚……”岳国公故作犹豫,等晏渊开始没了耐心,才好似初想起来一般将怀中账册拿了出来。
晏渊此刻却并没有要翻的意思,只说了句:“此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两人已经在御书房谈了有一个时辰了,晏渊总觉得这岳国公今日有些反常。又想起琴香说孟钦被叫去了太后那儿,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这……”岳国公还想说些什么,但晏渊的日光已经沉了下来。
“今日除夕,若无要紧之事,国公便先回罢。”
晏渊说完这话,便唤了人:“栖海禄,送国公出宫。”
岳国公再如何不愿,也只得称是。
晏渊待人离开,便朝着慈安宫赶去。
孟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只知道醒来时,周围已是变了个模样,不是春华宫,也不是慈安宫,却让他异常熟悉,甚至是……害怕。
“醒了?”是道温柔的女声,孟钦知道,这是晏渊的乳娘,和晏渊比太后的关系还要来密的人,其名赵小娘。
“您怎么……”在这儿?
赵小娘身为皇帝乳娘,自晏渊长成后便被打发到了内务府当了个女宫,已经有许久未曾碰见过了。
“是陛下叫奴婢来侍候娘娘的。”
赵小娘语气恭敬,丝毫没有以皇帝乳娘自居的高傲。能在这宫里活得长久的,哪个不是人精?
不过……
“赵姑无需这般,我这处境,还当不上您的一句娘娘。”孟钦说罢,勉强扯出一抹略有些苦涩的笑容。
赵小娘见状,只是笑了笑,道:“您身份贵重,又得陛下喜爱,何必妄自菲薄。”孟钦闻言,依旧不改容色,是喜爱,却也是微不足道的喜爱。
话回半个时辰前,晏渊刚踏入慈安宫便看见了跪在雪中,摇摇欲坠的孟钦想也未想便冲过去将人拉起来,抱进了怀里。
季太后自然是看见了这一幕。
“你若要留他,便是同哀家反目。”此射的季太后近在犹豫要不要同岳国公联手扶晏璟上位。
晏渊脚步一顿,一向表现得恭顺安和的他,此刻却并没有回头。
“母后既早已有了打算,又何必以他为借口?”晏渊话落,便抱着人,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季家羽翼受裁已是定局。
晏渊岂会放任外戚势力膨胀,也容忍不了任何势力来威胁他的重权。
太后与皇帝的矛盾再如何激烈,该守的岁,还是要守的。
只是这一夜的皇宫大内会格外寒冷,格外漫长罢了。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万里之外的玄隐国皇宫。
原本庄严肃穆的皇宫被红灯装点一新,而今夜的玄荆南脾气出奇地好,还给宫人发了岁钱。
从芸王妃那儿过继来的皇子,如今也将满半岁了,玄荆南下朝无事时便时常会来探望。有时还会带着洛淮之一同来。
也是自那次离宫后,经过多方打听,洛准之才知道那孩子是从芸王妃处过继来的,非玄荆南亲子。
莫名松了一口气,可他却不敢深思其因。
年夜宫会。
玄荆南并没有在殿中要席上停留多久,只带着洛准之,两人一路先过御花园,最后……翻到了高墙上。
“陛下,这不合礼……”数。
洛淮之还未说完,便被玄荆南打断了:“别叫陛下,也别提礼数。在我眼里,你与旁人是不同的。”
这位紫授金带的帝王如是说着,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只让宫人从牵膳房顺来的鸡腿,塞到了洛淮之手中。
“方才在席间也没见你吃什么,暂且用这个老视罢。”话落,洛淮之的眼睛便微微瞪大了。
什么叫没吃什么?我那是不想吃吗?才坐下要动箸,就被这个黑心肝的拐到这儿来吹风了。
还就一只鸡腿,您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连一整只鸡都不肯给?
某人内心如鞭炮般噼里啪啦,面上却是挂起了感激的笑容。
“谢陛下体恤。”
可谁知,玄荆南却反而皱起了眉:“不愿笑便不笑,在我面前,无需委屈自己。”
“嗯,您说得是。”
洛雅之一边应承着,一边啃起了鸡腿。
他总觉得玄荆南变了,又私心里觉着变了也好。
从前的玄荆南性子洒脱,与他相投。
而他又是曾经的太子侍读,从小到大的情谊。
——“待孤长大,定带你周游天下。”
——“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那时的太子殿下天真诚挚,可自从先皇驾崩后,这人便真真正正地变了。变得沉静稳重,成了玄隐国万人之上的皇帝。
洛淮之也爱上了四处周游,只偶尔回来一阵子。
又因着他们之间的交易——假作相悦,实为兄弟。
两人保持着疏远又暖昧的关系。
而玄荆南面对洛维之倒是一如既往的妇。
是因为交易吗?
洛谁之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理由,却又不得不将这个理由钉在心里,告诫自己莫要逾越雷池。
玄荆南却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有时满腔热情,仿佛要把心掏出来一般,有时又满嘴奉话,似真又假,让他猜不透,这人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淮之。”他喃喃一声。
洛淮之没听清,便转过头来。
下一刻,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而手上的鸡腿也不小心蹭到了玄荆南的身上,洛淮之下意识瞪了他一眼,好端端,突然抱他作甚?
正是这一眼,怕让玄荆南心头一跳,缓缓收紧了圈住面前人腰身的手,低头……
洛淮之急中生智,抬手。
一只被啃了一半的鸡腿抵在了玄荆南的唇上。
“臣觉得这鸡腿味道极好能尝尝?”洛淮之讪笑了两下,道。
玄荆南微愣,还真就着洛准之的手咬了一口,还是咬的洛往之咬过的地方。对着洛淮之笑了笑。
洛淮之被他这单纯的笑容恍得眼一花,心在一瞬间乱得不像话,刚想说些请罪的话。
玄荆朝便已俯过身,话音顺着几缕清寒传入耳中:“古有弥子瑕余桃啖君,今有淮之分食……”
洛淮之脸上一热,故作镇定,语气还浅藏着几分忧愁:“可弥子暇最终还是渐失恩宠,被遣出了宫。”
“我非卫国君,必不弃淮之。”玄荆南说这话时,眼中是难掩的情深,似要一齐付予了面前的人。
“相处日久,最易生厌。陛下此话,以后莫要再说了。臣也并无分桃之意,亦无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洛淮之惯爱逍遥,也不愿为祖上蒙羞,做男宠姬妾之流。
许是洛淮之说这话时语气坚决,玄荆南忽就萌生了些许怯意,可心底的不甘却驱使着他想要更进一步。
“我可许你皇后之位,许你一生一世,许你洛家百世不衰,自由自在,无需困于后宫,淮之……”
“可臣并不想要皇后之位,洛家有世不衰是您与臣的交易,您既知臣喜好逍遥,便必不可能答应。陛下,世间佳丽千万……”
洛淮之还未说完,男人的吻便已落了下来,毫无预召,又得寸进尺。
他用力推了一把,两人便一同从墙椽上摔了下去。
玄荆南将人护在怀里,眼中是浓如墨的偏执与爱意。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洛淮之显然是没想到玄荆南这执拗。宁愿从墙上栽下去,也不愿松手。气恼之余又有些担忧,这墙可不低。
想起身,却只听见身后人发出一道“嘶”声,便再也不敢动了。
“我喜欢你,洛淮之。”
“你信也好,不信……也不行,这辈子,我都只认你一个,旁人都不行。”洛淮之一惊,心里都开始怀疑玄荆南是不是喝酒了。
“您先放开臣……”他抬眼,看着远处即将要过来的宫人,只觉得羞愤。
“我……”不……
玄荆南话还没说完,洛淮之先忍不住暴躁:“玄荆南,你给我松开!有人!”不知怎的,经这么一吼,玄荆南反倒老实了,乖乖撒开了手。
洛淮之也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凶了皇帝。
只觉得脖子都是凉的,不过比起这些……
“我先带你回宫看伤。”
洛淮之这会儿敬称也不用了,麻溜地起了身,将玄荆南小心扶了起来。
“淮之……”
玄荆南侧头看着他,模样凄切可怜。
仿佛被人辜负了一般,洛淮之只觉头皮发麻。
那个沉稳庄重、霸气内敛的陛下去哪儿了?
“嗯。”
“我心悦你。”男人再次直拗道。
洛淮之没有回答。
“淮之,你心里有我的,对么?”玄荆南早就打听过关于洛淮之的事了,甚至连洛淮之这几年游历了何处,与什么人往来密切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他与洛淮之的关系,早就在他的授意下,人尽皆知了。
百宫都知道,但不敢说,因为他是玄隐的皇帝,他的眼线遍布朝堂。百姓也知道,但也最多是在井市谈论一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太后那儿,早已首肯。
玄隐这几十年来,国富力强,百姓富庶,吏治清明。天时地利,如今只差洛准之。
玄荆南很早便喜欢上了洛淮之,于是他很早之前便已布下了局。
一个,只等洛淮之入的局。
“我喜无拘。”洛淮之只叹了口气。这便是承认了。
“待太子及冠,你我便离开这宫阙大内,周游四海,可好?”玄荆南说这话时,夜幕中忽然就绽开了朵朵明花,如星辰四散,流萤入尘。
“陛下您此话,可真?”洛淮之看着墨云间那弯明月,似有风雪掠过,微影斜织。
原本藏在心底里思绪被人轻易地翻出来,无法逃避。
而玄荆南的话又给了他选择。舍不得放弃,便只能……
“君无戏言,我玄荆南,此生必不欺洛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