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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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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行渊那时的头发还没全白,舟辞上山不过一载。
那是冬日,雪出齐的大,按常理淮南冬日是不会有这么大的雪,舟行渊裹紧了显得有些小的冬衣。
他比往常更加怕冷些。
舟行渊领着舟渡上山去了,舟渡穿的很好像一只移动的小团子。
“哥哥,我们去哪儿?”
舟渡牵着舟行渊的手,努力跟上他的步子,张嘴哈出一口暖气,轻声问道。
“去找一个人。”
“找谁?找她有用吗?”舟渡瞳色和发色明显比舟渡更深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他嘴里面冒出来。
舟行渊半晌没回答,抬头看了眼天色,才淡淡回到。
“谷若道长。”
舟行渊说的很轻,像此人对他而言微不可言,在心上没有分量,就如同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只是每次提起她舟行渊都像是心上刮过钝刀,闷痛。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冤屈无处可说,独留苦涩在心中横荡。
舟渡低下头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名字一味着什么。
那个对他很好的,抛弃他们的母亲。
舟渡拉拉舟行渊的手,下意识想要安慰什么。
“哥哥,你还有我。”
舟行渊没有回头,步子慢了些,回握住舟渡的手。
舟渡记忆中的舟行渊总是这样冷静的强大的,总是独自一人承受一切,留给他一个背影。
一个无法捉摸,无法追赶的背影。
“哥哥,我是不是拖累你了?”舟渡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
舟渡原本以为得不到回应。
舟行渊摇摇头,说道。
“从来没有。”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
舟渡看着眼前厚重的木门,看着眼前大大的苦月居三个字,看着哥哥犹豫很久,牵着自己在雪里站了很久,才犹如一个木偶一般扫掉自己肩上的落雪,机械的上前敲门。
舟渡莫名从舟行渊的动作里读出了一丝胆怯。
舟行渊害怕,害怕这扇门敲不开又怕它开了。
舟行渊闭上眼睛,舟渡上前几步缩在哥哥身后乌黑的瞳子好奇的看向面前的门。
那是舟渡第一次来苦月居。
门开了,舟渡看见了妈妈。
舟渡高兴的拉了拉舟行渊的手就要冲上去,舟行渊一把将弟弟拉回身后,睁眼看向舟辞冷冷说到。
“谷若道长,好久不久。”
舟辞看看哥哥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母亲,才怯生生的躲在哥哥身后跟着喊了一声。
“谷若道长,初次见面。”
舟行渊勾了勾嘴角,看到谷若听到舟渡的称呼明显黯下去的脸色,等着谷若引他们进门。
谷若回头朝院子内说了些什么,才转身对二人说到。
“进来吧。有客人在。”
舟行渊向谷若行了礼,舟渡照着哥哥的样子有样学样,谷若脸色愈发的难看,舟行渊牵着舟渡进了门。
“雪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谷若下意识说到,转身进去取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舟行渊身上,舟行渊本想撤下拒绝,可手指冻得僵硬,注意又被桌前一人吸引了去。
“哪里来的小孩,长的倒是怪好看的。”
石桌前的男子,各色的薄衣叠在他身上,明显是为了好看而不是御寒。
身上裸落的地上都带着各色珠串,手上还套着几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戒指,手里端着烟斗,时不时吐出几个烟圈,淡淡的朝这边瞟过来,神色自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小猫小狗。
“回师祖,这是我入道前的孩子。”
“真狠心,你入道还有别的理由吧。”
那男子说罢,右手托腮斜斜依在石桌上,吐出几个烟圈,说到。
“罢了,都是命数。这小孩…”
男子眼神落在舟行渊的身上,轻笑一声说到。
“藏的很好,你头发底下应该都白了吧。”
谷若闻言神色一紧,连忙上前两步要去验证,舟行渊表现得很抗拒,避开了谷若的手。
舟行渊像是赌气一般,将簪子扯下,谷若才发现他舟行渊薄薄一层黑发下银白的发丝。
“渊儿!你为何不早日告诉我。”
舟行渊笑了笑,冷冷说到。
“告诉你有用吗?谷若道长。”
舟行渊淡淡看向谷若,像是挑衅。
“没有用,你将我和舟渡抛下那天起,就没有用了。”
那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面前三人,出口说到。
“你活不了多久了。”
舟行渊快一步捂住了舟渡的耳朵,舟渡感到舟行渊冰冷的手,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不要当着我弟弟的面说,他还小。”
那男子瞥了一眼舟渡,点点头,看向谷若意思是要她将人领进去。
谷若会意牵着舟渡进了屋子,舟渡想要牵住哥哥的手,舟行渊摇了摇头,舟渡只得乖乖听话。
见两人进了门,那男子才缓缓说到。
“小孩,我看你资质不错,不如跟我修习道法?”
男子瞳色与发色都比寻常人浅很多,平生了一股凉薄之气。
见舟行渊没有反应,才又淡淡的补了一句。
“跟我修道,你才有活路。”
舟行渊抬眼看向那男子,冷冷说到。
“我不跟你,也有活路。”
男子轻笑一身,站起身子,舟行渊才发现他身量如此高挑。
“有骨气。”
男子站在舟行渊面前,吐出几个灰白的烟圈。
“你这毒,发作时疼的不轻吧。”
“疼吗,我不知道。”舟行渊哈出一口气,垂下眼睛。
男子蹲下身子,将烟斗随手放在地上。男子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你比谁都想活,你有弟弟,有母亲,现在有了可以谋生的活计,一切似乎在好转,只是每晚的撕心裂肺的痛在提醒你,你命不久矣。”
男子抬眼直视舟行渊的眼睛。
“你想改命。”
舟行渊退后一步,躲开那男子的手。
“我没有。”
男子低头笑了一声,看向眼神躲闪的舟行渊,轻声赞到。
“再聪明也是小孩儿,真想象不到再让你长些年岁,会变成什么模样。”
男子不顾舟行渊的躲闪,捏住他的脸。
“真可惜,是个男孩儿。”
“明明你更像那紫微星。”
“紫微星?”舟行渊敏锐的捕捉到了男子语气中的不同,男子收回了手,拍了拍,捡起地上的烟斗继续抽了起来。
“没什么。”
“说吧,谁告诉你的改命之策。”
男子站在舟行渊面前,说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他的确想要改命,不过不是自己的命。
“逆天而行,代价你可承受不起。”
“想救你自己,还是你那没有血缘弟弟?”
舟行渊攥紧了拳头,隐瞒已经没有了意义。
“与你无关。”
“的确与我无关,但是你这个计策会害死很多人。”
“你命里的劫数会因此扭转。”
男子没说的事,舟行渊这命一改,往后人生竟是坎坷,他的劫数会变得更加具象,变成一个人。
“改命之术阴邪,施术者会逐步丧失七情六欲与行尸走肉无异,而且这术法不一定有用。”
“它的本质是割裂你的三魂七魄将其炼化,成为助长他人道路的符咒,每个施术者反应不同,你嘛…”
“小孩,你的术法不会成功。”
“你的善魂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不过,你的确可以改变一些东西,让某人的命运延申出它固有的可能,不过不是因为你的术法,而是ta 的命里本来就有,只是那些被你扭曲的事实,被你强加的厄运,助长了ta 的力量,仅此而已。”
舟行渊低低笑出了声,回到。
“所以你知道,你劝不了我,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
“那你在这又有什么意义。”
男子瞥了一眼舟行渊等着他的下文。
“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可你做不到,不是吗?”
舟行渊嘴角向两旁咧开,他的毒不知什么时候又发作了,舟行渊忍着疼,鲜血从唇齿间流出,染红了雪地。
舟行渊已经走上他的路了,男子看出。
他会疯,无论是毒素的吞吃,还是邪术的反噬。
那些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还是,晚了一步。
男子摇摇头,随手从怀中掏出烟丝袋,将烟斗装满,才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舟行渊的问题。
“的确,我杀不了你。”
“你也不必谢我。”
“小孩,我救你一命。”
男子拿起滚烫的烟斗,摁在舟行渊眉心,舟行渊吃痛却诡异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得呆呆的看着男子的动作。
“有点疼。”
男子移开了烟斗,满意的看向舟行渊的额间,说到。
“在你必死的时刻,它能帮你挡一次命定的劫数。”
“不过,你要记住,从它生效那一刻起,你往后,都是死劫,渡则生,中则死。”
舟行渊额间多了一个殷红的小点,他本就是菩萨般清冷的相貌,因这一点更上一层。
像是,悲悯众生的佛陀开了眼,落下一滴眼泪,便成了舟行渊。
*
舟渡猛地从床上坐起,死死捂住胸口,心脏一瞬间的刺痛,让他从本就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
“哥哥。”
舟渡无意识的呢喃道,他开始不由得担心自己远在淮南的兄长。
舟渡穿着单衣起身下床,看向桌案前的书卷,上次雁回城一事,他已经失去了景瑟的信任,保护伞不再像他倾斜。
一时间他需要面对的明/枪/暗/斗,翻了数倍,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舟渡攥紧拳头,暗暗起誓,
“不能,拖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