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礼玉簪寒》颖子yyyyyyy

3、暗夜

　　“孩子，你生来不会落泪，命格聚煞，断财招阴，该是早日被弃。”
　　“孩子，你是否想过，或许你本就不该来到世上。”
　　“孩子……”
　　女人苍老的声音渐行渐远。
　　久玉急忙上前欲阻拦，却无论怎样狂奔都无法赶上。
　　他跌坐在地，肩膀抽搐着，眼睛一片红肿，就是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他想张口说话，可再怎么嘶喊都不能出声。
　　眼前刹那漆黑一片，眩晕感席卷而来。
　　久玉受了惊似的猛然跃起，随即又跌回暖香的稻草床上。
　　他抬起手臂挡住脸，在手臂的阴影下努力平复着呼吸。
　　自己不成型的羽衣已被替换成绸丝白袍，衣角平整，像被人刻意修整理过。
　　空气里弥漫着很浓的玉簪花香气，夹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并不难闻。
　　他谨慎地挪开手臂，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这是罕见的巨形石洞。稻草床边摆放着古木支架，上面挂着些衣物，无一不是用纯色的上品天蚕丝与望舒绸制作，低调雅致。
　　再远些散乱搁置着些书籍。还有一只小巧的鸟笼，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一旁有一条通道，径直延伸到黑暗。
　　久玉稳了稳心神，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眩晕前最后看到的，那个锁骨上的妖印。
　　虽说妖界少了些人类社会的繁文缛节，却也是要排尊卑次序的。动物一旦受了灵物影响，或者活得足够久，便能有成妖的机会，继而拥有灵识。
　　妖在世间修炼凝聚的灵气，转化为修为，大致与存活时间相似。
　　妖印则是每只妖在修炼初期便有的印记，将伴随妖的修炼层次变幻颜色。修为越高的妖，妖印颜色越深。反之，妖印颜色越浅，越难被察觉。
　　方才在泉边看到的美人，锁骨处有一道黑色的妖印，形状对称，看似蝙蝠的一对翼手。
　　那是千年之妖！
　　他居然遇上了修炼千年的妖物！
　　久玉不知自己是倒了霉还是倒了血霉。
　　在久玉的记忆里，白倩娘亲曾与他提起过碧海森林的两位千年妖王，分别是九尾狐妖桃楚和蝙蝠妖王露沉。
　　二者皆非好惹之辈。狐妖善媚，魅惑成性；吸血蝙蝠嗜血，滥杀成瘾。
　　而更多的千年老妖则见者即杀，不留机会。因此无活妖真正见过其面容，自然流传的极少。
　　而他，却真真实实见到了修为过千的妖物，还侥幸活着。

　　“醒了？”黑漆的通道处传来低低的询问，夹带着气音，有说不出的性感。
　　“……”久玉心想“那是自然”，却没有回复他。
　　从暗处走出来的依旧是那个美人，乌丝散乱，美目流转，与久玉相隔数米，抱臂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的红唇间轻叼着一颗樱桃，玉齿收拢，碾着樱桃的薄皮。深红的汁液从果实的伤口处流出，染得牙齿有了粉色。
　　看上去危险而迷人。
　　精致的黑纱看似随意地绕在他身上，留出大片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
　　最惹眼的，还是他背后那对巨大的蝙蝠翼手。它在逼仄的石洞中只能微微收拢，合在身后，令人心生怜悯。
　　“露沉。”久玉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过分冲动，有些懊悔。
　　既是千年妖王，又是蝙蝠原身。眼前的美人，必然是吸血蝙蝠露沉了。
　　美人不答，咽下樱桃后缓步走进。在距离久玉不足一尺才停下，抬手挑起他的下巴，他道：“哥哥，你叫我什么？”
　　久玉一愣，以为自己猜测有误，正思考着补救，捏着他下巴的手又紧了紧。
　　“你猜的很准。”露沉神情无奈，又低声笑了一下。
　　他用久玉听不清的音喃喃道：“我当是寻不见你了……”
　　久玉浑身一震，几乎无力支撑般软了身子，若非露沉迅速握住他的手腕，他必然要倒在床上。
　　果真是他，真是他。
　　久玉的身体僵直如白骨，呼吸停滞。
　　有关露沉的传言他没少听越生说过。他原形是吸血蝙蝠，凶残暴戾，手段极其狠辣，同时又喜好美色，一切艳丽美妖都逃不过他，更别说走出他的灵洞。
　　他所过之处，玉簪花遍地开放，仿佛身份得到了验明。
　　贪恋美色的妖不少见，但同时又是嗜杀的恶妖着实令人生畏。
　　久玉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生命的余量。
　　回神时，却见自己手被别人抓着，身体被他压得紧，久玉心下大惊，应激似的挣扎了一下。
　　不想对方的手如此轻易地便松开了。
　　久玉狼狈地跌坐，抬头尽量平复声线，道：“为何替我更衣？”
　　他说这话时声音还有些抖，听着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你又怎知是我，不是别人呢？”露沉收回手，嘴角一勾，看着久玉淡漠的脸上起了波澜，心情颇好。
　　久玉沉默，定定看他。
　　莫非此妖当真对他起了色心？
　　“你身上有奇香，甚是吸引我。”露沉逼近几分，“哥哥是何妖，修为如何？”
　　“我……”
　　久玉叹了口气，想来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了。
　　心里一横，他仰头道：“白鸽，十年小妖。”
　　“白鸽啊……”露沉低低重复，抬眸盯着久玉。
　　少年脖颈白皙修长，肩背纤薄，由于清瘦，一节一节脊椎骨的纹路清晰可见。
　　如果咬上一口，不知是何等香甜滋味。
　　他这么想的，似乎也想这么做了。
　　露沉凤眸紧盯着眼前人，后者在意识到什么时抬手捂住自己脖子，带着惊恐与躲避的意味。
　　猎物的挣扎与恐惧剧烈刺激着吸血蝙蝠的神经，嗜血的本能刹那冲破假笑的伪装，危险的气息将久玉紧紧裹挟着。
　　久玉慌了，他身为人类，本就对妖充满敬畏，而面前的又是碧海森林之主，千年妖王。
　　他没有任何胜算。
　　露沉的眼睛由暗红变为血红，视线像有了实体，生生划在久玉身上。
　　不知他施展了何种灵力，久玉只觉得浑身酸软，腿上的肌肉僵硬得无法控制，一波一波热烫的空气席卷而来，宣示主权一般缠上他。
　　他静静等待着，绝望着，带了点祈求的意味。
　　时间仿佛静止，对方迟迟不见动作。
　　讶异于预想中的撕扯与啃咬并未出现，久玉侧过脸试探地看向露沉，只是一秒变让他自己脑内热血直冲。
　　那张美艳惊人的脸离他极近，每一处细节都直观地在向他展示，就连覆盖在上的微小绒毛都能清晰可见。
　　更刺激他的，是那张红艳薄唇就在他侧脸的一瞬很浅很轻地与自己的唇擦过。
　　暧昧的高热从他的唇传递而来。
　　他能感知面前美人微微僵硬了。
　　“抱歉。”久玉不知为何吐出一句，令本就诡异的气氛更加难以言喻。
　　空气在几秒内安静地仿佛忘了流动。
　　“啧。”露沉咂砸唇，又换上了游刃有余的微笑，“小白鸽，你可知，你是我的食物？”
　　他说话瞬间，他就有阴暗扭曲的想法，想把眼前人囚禁，只圈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侵略进他身体的每一寸，让他专为自己而活。想在他惊恐颤抖的目光中慢慢撕开他的皮肉，饮下香甜的血液。
　　久玉不答，手撑在床沿，低头没有看他。
　　耳朵上浅浅的粉色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的脑海里不停歇地回荡着越生的话。
　　露沉是好色之徒，不可轻信。
　　他若一日放过你，只是在索求你日后更猛烈的回报。
　　你要记得，须离他越远越好，休在他那惹事端。
　　久玉不禁苦笑。
　　露沉只觉得有趣，伸手碰了碰久玉的耳朵，后者微红。
　　“你在想关于我的事。”露沉用了肯定语气，“嗯？”
　　最后的音调上扬，末了又压了几分，十分具有魅惑力。
　　“露沉，”久玉平复了心情，拼命抑制声线的颤抖，最终冷冷开口道，“不知你抓我是何目的，我不会妥协你，更不会取悦你。若你想吸干我的血，置我于死地，大可以现在就来。”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吐词清晰，一字一句都凿凿有力。
　　像是对刚才误会的解释，带着少年独有的傲骨。
　　露沉也不避，抱着手臂，压低声音回他：“哦？倘若真要以你为欢，你又凭何拦得住我？”
　　“……”
　　久玉的语气霎时冰冷，果断而决绝。
　　“以死维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