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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沈涟漪提着食盒遥遥望着。
      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院子里陆无眠。

      石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火微弱,仅仅照亮着方寸地方。

      陆无眠身上披了件鸦青色薄袍,暖橙色的烛火摇曳,长睫轻颤,投下一片淡淡阴影。烛火浸润下,让这人少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如玉般的温润。
      借着光,骨骼分明的手指微动,翻动着手中的书卷。

      看得清吗……

      面对陆无眠,沈涟漪忍不住起了满肚子的腹诽。

      方踏进院子里。

      沈涟漪便看见了青环口中的花花草草。

      院子里,陶泥罐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而陶泥罐中的花草,枝叶茂密绿油,五颜六色的花骨朵儿,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绽放正盛。
      这些……
      沈涟漪目光微怔,脚步停在原地。

      这些都是她曾经在陆无眠府邸中种的奇花异草。

      没想到这些花草在她离开后,还活得如此之好。
      有的花草娇贵异常,需要精心呵护着,浮露水不能浇多了,土壤还得定期用灵力滋养着。
      伺弄这些花草可是个繁琐费力的事情。

      原以为经那一事后,陆无眠会厌恶地将她的东西都丢个干净。
      而这些麻烦的花草不仅还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的确很出乎她的意料。

      陆无眠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她吧。

      只不过,他如今将这些花都搬过来,是想干什么……

      物归原主?

      还是以此威胁……

      明明做的是好事。
      可这好事若是陆无眠做的,总会让她有一种错觉,觉得他别有用心。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毛病。

      走上前时,沈涟漪压下心中浮现的重重猜测,嘴角笑意显得有几分瘆人。
      她佯装错愕道:“陆家主,你怎么来了。”

      陆无眠早早便就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不过他一直等着对方先开口。

      “谢均,你先下去吧。”

      “是。”

      陆无眠握着手中的书卷,头至始至终也不带抬一下的。
      直到谢均离开,院子仅剩他们两人。他才带着一贯讥讽语调,开口道:“这些不都是你种的花草吗,留着碍眼……”

      留着碍眼……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沈涟漪将手中食盒放在石桌上,顺便将食盒打开,将面从食盒里端了出来。

      面香猝不及防地闯入,陆无眠眉头微皱。

      听到陆无眠是来归还的。
      沈涟漪语气好了几分,“这是特意给你带的,还热着呢。”

      “什么东西?”陆无眠眼皮微微撩起。

      沈涟漪一边将筷子放在碗上,一边温声回应道:“知道你的习惯,好多东西都吃不得,特意用清水煮的面条,就放了些许调味。芳华楼的厨子做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吴大娘,但应该也不差。”

      话音落下那一刹,周遭陷入诡异的静谧中。

      沈涟漪不解地看向陆无眠。

      以为又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

      那一瞬间。
      沈涟漪的目光笔直地撞入陆无眠漆黑的瞳仁中。
      陆无眠的眼睛很好看,桃花眼多情又温润。但他的目光同他的性子一样,猜不透,也琢磨不得,却有着锋利尖锐的攻击力。

      而后。
      沈涟漪听见陆无眠一字一顿,嗓音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哑意。
      他问道:“云泠,你是在向我示好吗?”

      沈涟漪微愣在原地。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别人唤她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得的心悸和恐慌。

      沈涟漪强装镇定,避重就轻地提醒道:“陆无眠,你还是唤我沈涟漪比较好。毕竟除了你之外,大家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陆无眠不回应,嘴角弯了一瞬,脸色显然好了几分。

      这人心情千变万化。
      沈涟漪都懒得猜如今为何变好了一点。
      她只是将面推到陆无眠面前,解释着刚刚的问题,“今晚陆无双设的庆功宴,我想着功劳也有你的一份,所以给你带了一份。”

      就差把那一句别多想给直接说了出来。

      陆无眠如何听不懂。

      他轻飘飘看去,而后冷言,“多谢沈姑娘的好意。只不过修炼之人注重辟谷聚灵,最忌讳此等俗物。”

      沈涟漪僵硬一笑。

      和当初她第一次好心给他送吃食时,一模一样的回应。
      还真是一成不变的毒舌。

      陆无眠起身,拂袖间,石桌上赫然出现个花纹精致繁琐的剑匣。

      沈涟漪的注意力完全被剑匣吸引过去。

      “这剑是虞老所铸。”

      又是虞老所铸,沈涟漪眉头微蹙。
      今天晚上一下子看到两把。
      这老头铸的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烂大街了。要不是知道那老头的脾气,她都要怀疑他破产了。

      陆无眠垂眼看向打量着剑匣的沈涟漪,语气冰凉中带着苦涩,“这剑于我而言,同废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你若是要用,便拿去……”

      沈涟漪自然也听出了言外之意。

      她之前挑断了陆无眠手筋,特意用的化古剑。手筋就算是接回也只是勉强用着,以至于让他再也无法握剑。

      这剑,应是他特意为自己铸的剑,却未曾想到功亏一篑。

      沈涟漪若有所思,直言道:“陆无眠,我已经有剑了。”

      片刻寂静后。
      陆无眠语气冷了几分,问道:“伏洲给你的剑吗?”

      沈涟漪不清楚他为何知晓,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想过多解释。

      刹那间。
      陆无眠直接动用灵力将沈涟漪收入灵袋中的长剑取了出来。

      剑刃出窍,只见一片寒光凛凛,森然冷意。

      而后,陆无眠更是未曾问一句,手中聚集的灵力骤然如风暴般迅速加剧。眨眼的功夫,只听见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响,方才的宝剑已经被灵力震断。

      碎裂的剑体掉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陆无眠将仅剩在手上的剑柄丢弃。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沈涟漪,简言意骇道:“这剑不适合你。”

      “你疯了吗?”

      变故发生得太快。
      沈涟漪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她昂着头,只能怒气冲冲地质问道:“陆无眠,你凭什么认为不适合我,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陆无眠攥紧沈涟漪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而后,他说出原因,“沈涟漪,执剑者的剑意应同其人的心性如出一辙。”
      “你曾经的剑意,太过于锋芒毕露,满是杀意,同你真正的心性全然不同,那股剑意,是你扮作帝子云沧的剑意,可你不是帝子云沧,你只是你自己!”
      “若是你再一意孤行,继续修炼,你体内的反噬之力只会越来越严重。”

      沈涟漪抬头看向陆无眠,并没有接话,也没有否认,只是眼圈逐渐泛着红意,委屈如潮水般涌来。

      陆无眠似想到了什么,压抑着戾气,突然问道:“你是不想活着了吗?”

      这个问题,沈涟漪不敢回应,内心越来越乱。

      若是体内的反噬之力不加控制,的确是死路一条。
      只要通过群英试炼,怎样都可以。
      她早就将生死抛掷脑后了。

      她只要天外天还她一个公道。

      很快,沈涟漪奋力挣脱开陆无眠的手。

      她如应激一般同陆无眠拉开距离,咬牙固执道:“扮作兄长一事我从未后悔。我的曾经也是我的剑意,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又凭什么否认我的剑意。”

      “陆无眠,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

      “你又怎知我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在天外天帝宫长大的孩子,那个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甚至是亲人的血!”

      陆无眠不语。
      手掌处空落落的触感,以至于心口处,也传来密密麻麻的落空感。
      他的确从未了解过她的曾经。
      他只知道,帝姬云泠嫁给他时的模样。

      她是鲜活的,充满了生命力,对各种东西都怀揣着美好的憧憬。

      他想,这才是真正的她。

      而这把剑,曾经是他想作为生辰礼送给沈涟漪的贺礼。虞老当时问他为何铸剑,他脑海中想到的全然是她的模样,剑同剑意应该是浑然一体的。

      两人静默良久。

      沈涟漪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后,嗓音重新归于平静,“陆无眠,我同兄长自出生就背负着厄运的诅咒。整个天外天,乃至我的父母,都没有人希望我们活着。”

      “可你想活着。”

      陆无眠将剑匣打开,盯着人看时,仿佛能触及最深处。

      他认真道:“沈涟漪,想活着,并不代表着你要成为冷血无情的剑客,也不代表着你要成为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

      沈涟漪不语。
      却也并没有否认陆无眠的话。

      两人陷入无声的对峙中,最终仍然是陆无眠选择先妥协。

      “过往的确是你的剑意。” 陆无眠顿了顿,苦涩道:“我也的确没有参与你的过往。”

      夜晚的凉风缓缓吹来。

      沈涟漪鬓边的发丝也被吹动,心口胀闷得厉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艰难。

      很快,沈涟漪听见陆无眠道:“沈涟漪,你曾经不是说过,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剑意,才能长久,才能真正做到人剑合一”

      离开的脚步停住,陆无眠神情晦涩,又道:“这剑你若是不用…我会在第二轮比试前前,重新替你寻一把。”

      月影遍地,树影婆娑。
      沈涟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静静望着,压抑的情绪在陆无眠离开后,到达了极点。

      泪水从眼眶中流出,轻轻地滑落。

      片刻后,沈涟漪坐在石凳上,她这才看到剑匣中的剑。
      剑身通透,比寻常剑要长上一节。在清泠的月光下,不见寒意,倒是比寻常剑多了几分罕见的温和。青玉般的剑柄更是让人笼罩着一缕生机。

      沈涟漪碰了碰剑体。

      一触即弯,却不易断,柔中带刚,是一把更为罕见的软剑。

      视线所及之处。
      沈涟漪看到了陆无眠送来的花花草草。

      初来东陵时,东陵正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春日。
      她从未见过。
      天外天常年冰雪覆盖,寒冬凛冽。这时她才知晓,冬日以外的世界,是如此缤纷绚烂,生机蓬勃。

      在陆府的日子本就无聊,她趁此机会,便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来打发时间。

      那段时间。
      她喜欢看色彩各异的花朵绽放,也喜欢看嫩芽破土而出,喜欢听欢快的柳莺叽喳,喜欢看斑斓的蝴蝶飞舞。

      那时的她,好像只是自己。

      不用扮作帝子云沧,更不用装作病弱不堪的帝姬云泠。不用同至亲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能简单肆意地活着。
      舅舅曾同她说过,想要赢,最忌讳的便是一个柔软的心肠。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下,让自己成为一个锋利无比的剑刃,出鞘见血的剑刃,是没有怜悯和柔软的。

      她成功的站到了剑者的巅峰,却也从最高峰跌落谷底。

      摔得粉身碎骨,头破血流。

      陆无眠的确说得没有错,
      是她仍旧被过去困住,故步自封。
      是她不愿意承认,她以前所修的剑意是错的,错得一塌糊涂而已。

      可是想要握剑,需要认清内心,

      这是她习剑的第一课。
      也是千千万万个剑修习剑的第一课。

      那时的她,是想要活着,刀口舔血地活着。

      这一次,她也是想要活着。

      为何而活呢?

      望着眼前景致,答案悄然而至……

      沈涟漪眸光渐亮。

      为自己而活。

      这一次,只为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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