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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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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连着下了好几日还是淅淅沥沥雨着,谭管家寻了晏蓁,说是午后太子君郎会来府上看望晏蓁,看看需要再备点啥,有啥忌口,晏蓁并不了解晏宛丘喜好,只说一切照规矩来就好。
手上缠着新的纱布,甘棠收拾好带血的污物才出了前厅,不知道哪个窗口又聚了几个下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三大姑的二舅妈说,今早太子跟晏丞相在城门口吵了一架”
“我也听说了,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当初宛丘婚约的事情。”
“是吧,空穴来风必定有因,可怜的还是咱们殿下。”
甘棠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的上前,“你们在这儿干嘛,府里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每次都凑这说。”
晏蓁本不在意这些下人,几个多嘴的管了一次两次也是无用,私底下更是不知道会不会编出离谱的事情,可今儿甘棠一股恼的把人轰跑,晏蓁反而担心甘棠会不会被这些人欺负,瞧着甘棠气呼呼的样子,虽然是明玦派来监视他的,但王府少有个在身边的人,竟起了护犊子的心思。正巧赶上谭宁拿礼单给晏蓁过目,“谭管家。”
谭宁恭敬的行礼,“君郎有何吩咐?”
“我府上本没几个机灵的丫鬟小厮,”晏蓁端起茶杯,撇开浮沫,“这几日在院里打扫,发现有几个能言善道的。”
谭宁眼睛一转,仔细一品话不对味,“是老奴思虑不周,君郎才来不久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老奴这就安排下去。”谭宁忙行礼退了,急匆匆的唤出下人所今日打杂的下人,清点了人数给一并送到了晏蓁的院子中间。
晏蓁坐殿前的正座,招手唤了甘棠,“那几个人甘棠可还认的?寻几个嘴巧的留在身边也好打发时间。”
果不其然,几个下人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人,其他人都一脸期待的望着甘棠,甘棠也是机灵,一下就懂了晏蓁的意思,点了几个常在门口嚼舌根的。
晏蓁放下茶盏,那双眼冰冷,“谭管家,那这些人就分给我吧,交给甘棠管着。”
“晏君郎,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他们问我的。”其中一个丫鬟被吓得扑的一跪,还没怎么就哭个不停,周围几个一看全都噗通跪下相互指责。
“不过是让你们留在我院里罢了。”晏蓁挥挥手,甘棠带着人去了旁边的小院子,剩下的人也都让谭宁带了回去,吵闹声消停。这些多嘴的人,分明是有意为之,可能多半就是为了说给他听,天天寻着时机就来门口,既然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身在其中,躲不掉就迎上去。
“晏君郎。太子君郎已经到前院了。”门口来了小厮通报,晏蓁也换上了正式些的衣服,谭宁命玉娘做了几样拿手的点心,已经摆在桌上。谁知先进门的竟然是明玦,一身深紫近墨色的朝服,手里拿着官帽。
明玦瞧见晏蓁眼前一亮,一身纯白坐在正厅正定定的望着他,裙摆银线绣玉兰同色的银色外衫,如同下凡的仙,“晏君郎在等谁?”
“在等兄长。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晏蓁起身倒了杯茶递给明玦,明玦接过却不喝,晏蓁只是好奇为什么明玦今日回来的早,但是在明玦听来就变了味,像是趁着他不在私会晏宛丘,却被他赶了个巧,明玦淡然一笑,“我只是来看一眼君郎,还有要事。”
晏蓁诧异,转念一想,这个多疑的王爷怕是又误会了,“臣只是。。。”关心殿下。
“太子君郎到!”门口的小厮通传打断了晏蓁,晏蓁看了看一旁坐下喝茶的明玦,把话咽了下去。
晏宛丘进了门,瞧见屋内两人,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头上的银冠点缀金色的桂花簪,站在阳光下染着温暖的光,一身檀红色胡服干净利落,“今日真巧,都在啊。”
明玦身为皇子,本是不用起身上前的,却也给足了太子面子,和晏蓁起身去迎。宛丘快步上前,拦着不让二人出屋,“真是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多有怠慢,太子君郎勿怪。”明玦本是让出了主位,在宛丘坐在晏蓁身旁时,才坐回主位。
“太子君郎多生分啊,你我也没差几岁,叫我宛丘就好了。”宛丘看着晏蓁手上的镯子,又看见明玦的手上的,分外眼熟,正是那日的墨玉所做,“原来殿下的有缘人就是小蓁啊,这真是太巧了。”宛丘两手撑着下巴,满意的瞧着两人,晏蓁疑惑,宛丘见状,讲了两人在卖玉铺子门口相遇的故事。
“当时只是瞧殿下眼熟,这才大胆上前讨要,没想到这玉还是跟我无缘了。”晏宛丘抿了口茶,瞧见晏蓁手上的玉镯,笑的开心,“小蓁可还喜欢?”
明玦也撑着手,看好戏的瞧着晏蓁,两人视线相交,晏蓁先别过头,摩挲着手上的玉镯,轻轻的点头。
宛丘先被逗笑了,“唉,弟弟可是装糊涂,我问的可不是镯子。”宛丘看晏蓁突然脸红笑的开朗,明玦心情突然很好,笑着替晏蓁解围,“晏君郎面子薄,宛丘不要打趣他了。”
“三殿下可真护着小蓁,他以前过的辛苦,殿下可要多多照顾。”宛丘笑颜渐退,心疼的握住晏蓁手,轻轻的拿起,放在明玦手里,认真中还带了些命令的语气,“无论什么原因,殿下不可离弃。”
晏蓁的手冰凉,明玦的手温热,晏蓁有些疑惑,看着二人的视线,似乎闻到些火药味。明玦没有直接答应,笑的很轻,十指扣住晏蓁的手,迎上宛丘的视线,郑重的说,“晏蓁是我的君郎,必定会护他周全。”
晏蓁望着明玦,这似真似假的认真,一时无言,心中多了一丝暖意。想到宛丘突然的到访定是有事,如今明玦在是否会不方便说话,虽有几分不舍,还是轻轻挣脱开明玦的手,“殿下方才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可别耽误了。”
“去吧去吧,我和晏蓁要说悄悄话。”宛丘对着晏蓁眨眨眼,笑的人畜无害。
明玦走后,宛丘看了看门口的甘棠,晏蓁会意,“甘棠,你也去忙吧。” 待房间仅剩两人,宛丘上前关上门,拉着晏蓁进了厢房,又谨慎的关上厢房的门窗,晏蓁皱眉,“出什么事了?”
“不是出事了,是快要出事了。”宛丘担心的望着晏蓁,“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晏蓁在明玦府上,除了之前父亲的来信,方慈的请求,只剩一些奴婢下人没事的碎嘴,可光是用想的,他也能猜到,前些日子明玦说的史卷出事了。
宛丘神色一冷,小声道:“你不要相信明玦,此人城府极深。如今太子和父亲联手,我怕你在这里有危险。”
晏蓁摩挲着手腕的墨玉镯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兄长,晏蓁实在不懂。”
宛丘拉过晏蓁的手,语重心长,“皇上的身体自小就不好,这鼎盛之年册立太子,又联婚丞相,就连我一个久居内阁的公子都能猜到一二。”宛丘看了看身边年少的弟弟,摇摇头叹气。
“兄长要晏蓁如何做呢?”晏蓁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捧起茶杯,望着宛丘,似是懵懂。
“三殿下要的,皇上不会给,三殿下求的,太子和父亲亦不会同意。只有一个不问朝政的闲王,成不了事的。”宛丘是急性子,今日来,就是为了点醒晏蓁,太子行事独断狠毒,多少会牵连晏蓁,如果这时拉拢了晏蓁,有他和父亲在,总能留下一命。
“父亲选了兄长嫁给太子,又选了我嫁给三殿下,兄长可知为何。”晏蓁见宛丘摇头,又继续说,“父亲想要的,这天下独一。。。”
晏蓁话说了一半就被宛丘捂上,“嘘!隔墙有耳,这王府里的下人,你能说清是谁家派进来的嘛,万事小心!”晏蓁点了点头,宛丘才松开手。
“总之,你记住,三殿下此人不可轻信,一定多多小心,如若出事,我和父亲定会护你周全。”宛丘说罢,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条崭新的红色五彩绳,之前吉祥给晏蓁的早已经磨得破旧断裂,晏蓁不会修补,用白丝帕包起来又放在木匣子里收好,如今这条新的,更是加了些玉石珠子。
“以前见你手上的红绳陈旧,我问了照顾你的吉祥,特意跟她学了手艺,给你编了一条新的。”宛丘拿出那根代表平安的五彩绳戴在晏蓁没有玉镯的左手,“希望我的弟弟,平安喜乐,岁岁年年。”晏蓁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却也只柔软了一瞬,“谢谢,兄长。”
宛丘又交代了几句便动身回去了。晏蓁坐在原处,迟迟不动。谭宁不放心问了两次,都被甘棠搪塞过去,屋里关了门窗,也没有掌灯,日子快到冬日,天黑的本就早,晏蓁此刻只觉得寒冷,抚摸着五彩绳上的玉石,也是一般的冰冷。晏蓁第一次觉得无力,他懂了再多的书,也不敢揣摩人心,晏宛丘攻心为上,他也不懂这样的亲情是晏大人指导的,还是晏宛丘真想救他,就为了见过几面的天降兄弟,晏宛丘可以真心到什么程度呢。
噔噔。紧闭的木门又被叩响,晏蓁以为是甘棠,“我不饿,去回了谭管家吧。”
“是我。”明玦脸色很差,他多少能猜到宛丘和晏蓁说了什么,他不知为何心中不快。“殿下。”晏蓁看着明玦脸色不好,一时也不想多说。明玦看见晏蓁手上红的扎眼的五彩绳更是烦躁,两人许久的沉默,明玦突然想握紧晏蓁的手,扯下那个碍眼的红绳。这个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记得吃饭。”明玦说完头也没回,起身出了厢房,只留下晏蓁孤零零的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玦沉着脸回到书房,坐在桌案前,眼神冷的吓人,“竹影,查到了吗。”
房檐上跳下一人,脸上的伤疤从一侧眼角贯穿嘴角,细长的眼没有任何神情,一头白发只拢成一股,简单的系上黑色的发带固定。背后三把剑的箭囊,画着难看的笑脸,竹影凑近些,“晏蓁的生母是鹿蜀国人,名叫姒喜,本是鹿蜀贵族家的小姐,因为家族流放,从边关被卖进朝歌,流亡中因为相貌姣好被卖进花船。”
“鹿蜀人?”明玦有些诧异,因为鹿蜀国虽是朝歌国的邻国,但习俗完全不同,那边的人是正常生育小孩,不需要神树果实。
“对,后来晏笃年皇榜高中,去了姒喜所在的花船,隔月就赎身藏在乡下。十年前,晏笃年奉命去遂州寻视,带了一孩童回都城,此后就没了音讯。”
“所以,晏蓁真是晏笃年的幺儿。”明玦又想到了幼时晏府遇见的阁楼仙童,原来晏蓁真的一直生活在那里面,“行了,继续查史卷书册的事吧。”
“是。”竹影说罢,人影消失在屋内,只剩明玦敲击桌案的响声,父皇的身体大不如前,偶尔也闻见父皇身上浓重的熏香,用来遮掩苦涩的药味。如今的太子和晏丞相二人足以左右父皇的想法,朝中无人敢动其分毫,太子散播的谣言,不过是为了让旁人知道,他和晏笃年之间不和已久。如果不是太子高傲自大,又残忍专横,他根本不会有称帝之心,父皇已经无心阻止君后母族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勾结,而掌握消息的多半是报喜不报忧,只能看到太子贤能聪慧的一面,对于那些负面的奏章,根本呈不到御前,不过知子莫若父,父皇一定是有所察觉,才会突然允下他和晏家的亲事。
天下秋冬交替万物凋零,皇权的更替更是鲜血铸成的阶梯。他不忍明家的子嗣陷在无用的斗争中,只要是对朝歌的万民更为有利的君主,他愿意成为那个流血的人,让朝歌的太阳,依旧温暖澄澈。
晏蓁最后还是取下了左手的红色五彩绳,拿出之前放着吉祥给他的那条的锦盒,又摸了摸上面冰冷的玉石,放在一起,合上盖子。晏蓁长舒了一口气,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人却还没有睡意,晏蓁拿起一直学习的琴谱,轻弹练习了几声。窗半开着,冷风吹得一阵哆嗦,晏蓁拢了拢衣领,起身关窗。
窗户正巧能看见院门口,晏蓁扫了一眼,瞧见一人就站在这门口,黑色的斗篷在阴影中差点没认出来是个人。
“谁?”晏蓁唤了一声,那人影没有被吓到,反而进了殿。晏蓁并不害怕,因为那身影越走近越是熟悉,晏蓁上前,“殿下。”
明玦离开书房,心中全是晏蓁,想着想着都已经走到了晏蓁院前,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进屋看一眼吧。屋内瞧见晏蓁柔顺的头发披散,只简单的用发带系着,耳边垂着几缕碎发,回忆浮现,正是那日晏府中遇见的那个如雪一般的少年,琴谱还是摊开的,灯烛还很亮。想到晏蓁在丞相府过去的这些年生活,明玦也想起了自己被人厌弃的幼年,心中酸楚,看着晏蓁的眼神也柔和,说话也不免温柔些,“这么晚还不睡?”
“殿下不是也没睡。”晏蓁收起琴,将桌面腾空,刚准备拿起茶杯,左手的手腕一下被明玦抓住,晏蓁一惊,却也没有立刻抽回手,“殿下?”
“别怕。”明玦没有松开手更是将晏蓁往自己身边拽的近了些,“晏君郎似乎,没有听兄长的话。”
晏蓁看明玦盯着自己的左手,紧握的力气更是有些疼,“臣身体不好,兄长只是多嘱咐了几句。”
明玦松开手,轻笑一声,“晏君郎的身体确实令人挂心,晏丞相今日送的血燕,已经让玉娘好好炖上。”明玦看了眼身边人,柔顺的头发垂在身侧就是发带系的太马虎,不由的拿起梳妆台上的发梳,展开身后系的潦草的结,轻柔的梳开。
“臣。。。可以自己来。”晏蓁坐着,突然看明玦扯开发带,心下一惊。明玦的手指穿过发间温柔而又小心,晏蓁本来还直挺挺的坐着,奈何明玦梳着头发好像上瘾,一直不停。晏蓁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上,发梳梳着头皮格外舒服,不一会竟打起瞌睡。
明玦手上梳着头发,心思已经跑远,一时忘了时辰,回过神来晏蓁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明玦一手揽着晏蓁的脖子,让晏蓁靠在自己的肩膀,轻松的就抱起来。桌子离床几步之遥,明玦却迟迟不放手,看着怀中人眉眼舒展,比平日更是温柔,眼角一点泪痣是朱砂色,添了一丝魅色。明玦小心的放下晏蓁,盖好锦被的四角,吹熄了灯烛,关好窗扇,退出屋前又瞧了眼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