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满眼注视她》宫薇

15、挖笋

　　温玫和于凌默默交换一个眼神，没吭声。

　　前方有一株桃树，开得灿烂，粉花嫩叶挂在枝头，温玫回头招呼着于凌，道：“师兄，帮帮忙。”

　　听到呼唤，于凌朝这边走过来，温玫指挥着，“师兄，帮我折一枝下来。”

　　“看上哪个？”他正思考着从何下手，温玫立马瞄上了一个心仪的，“这枝不错，我要这个！”

　　他摸上树枝，“折这个干嘛？好看？”

　　“来都来了，咱们不拜拜？”

　　他停下动作，有些为难：“你这是要祝老祖宗桃花朵朵开……吗？”

　　温玫反应过来，呼吸一窒：“……”
　　妙哉。

　　拿过桃花枝，温玫扯过师兄来到坟前，教他双手持香，嘴里念叨着，“尊敬的老祖宗，今日晚辈借花献佛，小小心意，请见谅。”

　　然后一齐三鞠躬。

　　李婶帮他们把花插在上面，开始收拾东西赶往下一处，麻利地端起那鸡、鸭、饭收回担子里，好好盖上。

　　两人停下动作，小眼神纷纷默契地同步斜溜过去：“……”

　　妙啊真妙啊。
　　祭祀品还是循环利用的。

　　于凌从来没正式过过清明节，只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的组织下去祭拜过红军烈士。带去的东西都是自己亲自做的手工品，他记得是不带走的。

　　没见过李婶这种拜完祖宗，还要回收祭品的阵仗，于是悄悄问温玫，“你们家也这样吗？”

　　温玫果断摇头！
　　那必不可能这么抠啊！

　　她同意，她爸妈和祖宗都不同意！
　　梦里要追着她骂！

　　于凌了然：“噢。”
　　习俗不一样。

　　温玫灵机一动，“师兄，你要是对祭拜感兴趣的话，可以当我爸妈干儿子，那样你年年清明节都有地方去了。”

　　“真的吗？还是在开玩笑？”于凌捉摸不透她的调调。

　　她不满地一瞪：“当然是真的！”
　　什么意思嘛！她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他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算了，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温玫拖长音哦了一声，“你不敢。”
　　于凌愣住，“不敢什么？”

　　“不敢开始一段亲密关系。”她接上他的话，“不过很正常，大部分人都有这个问题。”

　　温玫的言外之意是，师兄在福利院长大，对血缘关系有天然的渴望，却又退缩。大多数时候都只缩在自己的安全壳内，不轻易伸出去，一边渴望别人钻进来的同时，又更害怕别人真的钻进来。

　　不巧，她刚刚就触发了他的回避退缩机制。

　　“我……”被师妹直接戳破心底的脆弱，于凌不安地抿了抿唇，下意识想辩解什么，又发现无从辩解。

　　等他做好心里建设，温玫早已小跑着跟上李婶的队伍。于凌落在后面，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幽幽叹了一口气，算了。

　　“李婶，祭拜怎么只有你和李叔啊？你们家小孩是不是在外地工作，太忙了回不来？”其他家都带着小孩，热热闹闹的，跟踏青郊游一样。

　　李婶听她问起，神情低落下来，“好几年没和我女儿联系了，都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也许……”

　　温玫的笑容僵在脸上，反应过来这个话题踩雷了，她立刻打断，“李婶，不要不开心，我不也没回去嘛，但我爸妈都知道我在工作，也会欣慰的。”

　　“小玫啊，你说的我知道。”

　　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安慰是如此苍白，世上从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些话落入于凌耳里，思维不由发散，他那未曾谋面的父母也会吗？

　　温玫将手里仅剩的一朵桃花送给李婶，“笑一个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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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咱们勘探了那么久，你对这里有何评价？”温玫顶着登山服上的帽子，用来防雨，但前额的碎发早被雨水打湿。

　　爬至半山腰时，她从地上捡了根粗细均匀的树枝当作支撑，一步一拄拐。

　　于凌道：“风水不错。”

　　温玫：“呐，你也这么觉得。”
　　不过他们仍在山中，未知全貌。

　　“啊——！”

　　于凌霎时大惊失色：“师妹！！！”

　　“这里怎么会有坑啊！？”温玫一身泥。

　　他第一时间跑去救她，好在这坑不深，她举起手还能摸到地面。不远处正祭拜的李婶等几个村民听见动静，赶紧跑来，“小玫，你没事吧？！哎呦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洞洞哦……”

　　温玫微笑一下：“……”

　　“……师兄，拉拉我。”她将手里的树枝一端递上去，于凌稳稳抓住。

　　“你没事吧？”于凌担忧问。

　　温玫保持着冷静，语气轻松：“没事啊。”
　　就是略略有点尴尬，而已。

　　于凌冷静开口，“把手给我。”

　　她认命地举起双手，在师兄和李婶合力之下，稳稳回到地面。她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心情复杂地盯着那个坑，微喘着气说：“我就知道考古这个职业，每天都充满惊喜。”

　　李婶：“没事就好！”
　　于凌：“……”师妹是不是在说反话。

　　同时，他脑中闪过警惕，重新回到那个坑前，“这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更像人工挖凿的。
　　这很像是……

　　“是盗洞，师兄。”第一次在山里见这么大的盗洞。

　　于凌：“嗯。”
　　不够深，挖了一半放弃了。

　　李婶站在一旁嘀咕着，“山里面还有盗洞，盗的不会是我们老祖宗的墓吧……”

　　有盗洞，说明这的风水……温玫急急走到视线开阔的地方，剥开遮挡的树枝，望向远处的山脉。

　　运用她那不算专业的风水地理知识，此处风水合乎前照后靠，左青龙，右白虎，主峰高耸，两侧一座座绵延不绝的山峰像元宝一样矗立着。

　　这是形成了……龙脉？！

　　再看眼前一片宛如游龙的山体走势，她脑海飞速旋转。顷刻，温玫兴奋不已，“我知道了！”

　　于凌转头，“什么？”

　　她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悄悄低道：“师兄，等会儿我就将此秘法传授于你！”

　　“不了。”
　　下意识的拒绝是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玫虔诚地闭上眼，双手合十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五方五路众财神听之！若三日之内，天降横财，助弟子一臂之力，是天地之灵，吾之幸，考古队之福！礼无不报！急急如律令！”

　　“……”

　　“……”

　　于凌默默退后半步，紧紧咬着唇，刹那间他认清了一个更残酷的现实：考古队不是穷那么简单，而是穷疯了。

　　师妹被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怎么办？

　　温玫刚念完，一道紫雷即刻“轰”得一声，从天上劈下来！

　　“！”在场之人都被吓得有些心惊。

　　“显灵了显灵了！”温玫惊喜地睁开眼，“这里果然灵气旺盛！”

　　“……”

　　“好好好，显灵显灵。”于凌捡起她的树枝拐杖，又提起她的书包，“走了走了，刚停的雨感觉又要降下来了。”

　　温玫：“……”
　　她很认真！
　　他怎么能这么敷衍？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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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下山才陆陆续续祭拜完，纷纷往山下赶，走到一半，找到一处竹林休息。

　　锅碗瓢盆齐备，正准备生火下米。温玫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李婶把木头湿漉漉的外皮扒了，用小刀削成薄薄的一片，很快就窜起了火苗。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个废物。

　　“笋来了笋来了！”

　　温玫好奇看过去，几个村民扛着春笋回来，一骨碌丢在地上，上面还沾着清香的泥土气息，新鲜又清嫩。

　　“砍这个笋不会罚款吗？”温玫问。
　　“不会。”李婶回答。

　　温玫眼眸闪了闪，暗暗盘算着，“那我可以砍一些带回去吃吗？”

　　于凌：“……”
　　她什么时候喜欢吃笋了？

　　李婶十分豪爽，“随便挖，这片山头到处都是，都没人吃。”

　　这话让温玫眼睛一亮，“太好了！”

　　于凌忍不住问：“你挖笋做什么？”

　　“师兄，你不吃，有的是人吃。”温玫老神在在地掏出手机，点进湛景琪的聊天框。

　　嗯，很好，虽然山里信号不那么好，但她都出差这么多天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冷漠无情。

　　算了，明天给他一个惊喜。

　　从早折腾到深夜，两人终于灰头土脸地从山里出来了。

　　特别是温玫，她的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反手揉着自己的腰，小表情蔫蔫的，“师兄，我们能不能顺利拿到启动经费，就在此一举了……”

　　“什么意思？”于凌竟然完全不知道师妹要干什么。

　　某人神秘一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于凌：“……”
　　感觉有人要遭殃。

　　第二日，温玫拉着于凌挖了一早上刚蹿出来的鲜笋，用白色保鲜泡沫箱里分装了好几份，同城运送，下午就到了湛景琪家里。

　　湛景琪疑惑拆箱，如果寄件人没写着温玫的名字，他还以为寄错了。

　　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你的快递？】
　　温玫秒回：【是啊！】

　　【快吃！心意珍贵！】
　　【都是我起大早，去山里亲自挖的！】

　　她挖的……？

　　湛景琪没料到她出差在外还惦念着他，专门给他寄特产礼物，没忍住翘起唇角，思来想去，他认真地承诺：【好，我会的。】

　　下一秒，叮的一声。

　　【尊敬的湛总，您是否考虑一下支持我们伟大的考古事业？虽然平时我们灰头土脸地玩着泥巴，但是我们吃苦耐劳！爱岗敬业！只需要您撒下一点小钱钱，就能让珍贵的文化遗产起死回生！考古事业再创辉煌！】

　　【求求你了.jpg】

　　湛景琪：“……”
　　他不想吃笋了，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