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慕臻

12、章十二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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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十数年的岁月在平淡中过去，他终于决定出家了。
　　在告别尘世之前，他要将他的女儿三公主嫁给他的弟弟源氏，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托给他唯一信任的人。他知道这不是完满的安排，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让他的女儿，再一次被远送伊势，毁了一生。
　　该准备的都井井有条，没有一点瑕疵，他微笑，觉得终于了无牵挂。只是，在一个深夜，他突然收到了秋好皇后送来的礼物，那是当年他送她的梳妆箱，这么多年保存地完好无缺，如今更加上了精心的妆饰，赠与他的女儿。

　　梳妆箱从手上滑落到地上。那一刻，泪也落了下来。
　　他曾在她离去之时怅然哭泣，却没看到她也万分不舍地泪盈于睫。
　　他们相逢过，相逢只是不同时刻。
　　这么多年来，她不曾忘了他啊，而他，最牵挂的也是她。以为是遗忘了，其实是将对她那不能为人知的情意放在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个角落里藏着，日日夜夜向隅独泣。
　　那是背负了藤原皇家之名的他，必然的命运。

　　始终，她只是他的斋宫。

　　《源氏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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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户洋平，33岁，未婚，和所有上班族一样平凡的男人。只是这个早晨他睡过了头，觉得异常疲累，惊觉空暇象沙漏只剩下一滴。许久没有经历的晚起让他想起以前家常便饭的旷课——那些尘封往事，在这个早晨籍由窗帘里漏进的故乡阳光进入他的身体然后渐渐复苏。
　　于是他走了出去。
　　这是以前放学后经常走的线路。一路上先是经过经常赊帐的小拉面馆，然后是招牌上换了更加五光十色彩灯的柏青哥店，再来是小花园，站在街边就可以看到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小篮球场。
　　慢慢踱步的同时耳边仿佛响起了脚踏车轮转动的声音，一圈又一圈，风扑面而来，仿佛又有冷俊少年骑着车在身边飞驰而过，后座上的少年微笑着，夜色如水一般流过他年轻的脸庞——他们远去，伴随着他的青春，一同远去。
　　篮球场里一群国中生模样的男孩正在里面混战——说混战是因为他们打的毫无章法，橙色的圆球到处乱撞，就是进不了框。
　　“那样投不对。要这样，把手肘抬起来才行。”
　　朝他们扬声说道，顺便抬手做示范。
　　男孩们愣了一下，随后就有个照着他的样子做，篮球斜斜地碰到篮框弹了出来。
　　看着看着他的兴致也来了。
　　“不打比赛么？我来给你们做裁判吧。”
　　“我们人很多呢，而且也不懂比赛规则什么的……”
　　一个男孩大声说道。
　　“我教你们啊。”
　　那个男孩怔了怔，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般地咧嘴笑了。
　　“不用了。大家高兴不就行了。”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大家都高兴。

　　一眨眼，便已经沧海桑田。

　　那家乌冬面馆虽然只去过一次，却是毕生不会忘记的路。香味扑鼻的炸虾乌冬面叫了两碗，一碗放在对面。
　　——味道好象有点变了，你觉得呢？……不过，也许那个味道在我的脑子里经过了太长的时间，慢慢变了质。
　　微笑着凝视空无一人的对面喃喃低语。
　　——我很想忘了你。
　　热气缭绕的虚空中黑发少年皱起眉头，吹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认真地不得了的样子。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今天没有下雨。]
　　他这么说，眉毛微微挑起，深藏不露的狡猾。
　　——也因此，我很怕再见到你。
　　我总是不明白，哪些事情可以记得，哪些事情必须忘记。
　　旁座上一个母亲正在给自己的女儿讲故事。
　　——……皇后想要一个美丽的孩子，有乌木一样黑的头发，雪一样白的皮肤，血一样红的嘴唇，名字就叫做白雪公主。大家都疼爱着白雪公主，因为她是这么美丽……
　　错了，错了，谁都没有好好爱你……

　　那个苦涩的少年时代，明明已经远去，那么至今还在胸口隐隐作痛的，究竟是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三井不在。恍惚想起他说要去买什么东西，冷清清的宅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百般无聊之下走到地下室。少年时经常被迫在里面度过整天整夜的地方现在是储藏室，里面角落的箱子上灰已经堆积到了可怕的程度。母亲就喜欢藏一些无用的旧东西，也不知装了什么，如果没什么用的话就处理掉，洋平已经决定将这所房子卖掉。
　　他走过去把箱子打开，原来只是一些过期的杂志和报纸，还有自己的高中课本。随便翻一翻，却看到里面一本女明星的写真集，记得是高中里最喜欢的，拿回来的那一天就被父亲扔了，之后杳无音信。
　　有点怀念地抽出来翻了翻，却在已经泛黄的第一页看到了几行字。
　　被十分用力写下的，笨拙而认真的字迹。

　　‘晚上我在篮球馆等你。
　　一定要来。

　　流川枫’

　　瞬间空白。

　　一定要来。
　　一定要来！
　　一定要来……
　　因为我等着你……

　　【他来的话我就留下来……】

　　———知道自己曾倾心爱却无法得到回应的人，也同样用全部的心血爱着自己，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手开始细细密密地颤抖。

　　记忆的门再次打开。
　　神奈川的十月，在漫天飞扬的落叶中，少年把书递了过来。
　　再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刻被风遮掩掉的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独自等待着度过漫长的黑夜，等待着对此一无所知的人？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

　　【我喜欢那个人……到现在，也依然爱着他……】

　　又有谁知道，这是迟到了18年的告白。

　　也许这就是命运。

　　流川……

　　那一刻，水户洋平在晨曦的微光中静静的崩溃了。
　　原来以为，他在他生命中的故事早已过去，以为这份平淡就是忘记就是毫不在意……只是到现在才发现，他根本不曾把他忘却，只不过是亲手让时间停摆。
　　闭上双眼，拒绝去看，拒绝去听，把一切凝固在多年前那个落叶纷飞的日子，听着胸口慢慢冰冻的声音，直到听不见，直到麻木，直到如今。
　　直到如今……
　　到时间重新运转、那长久都无法治愈的疼痛重新出现的如今。
　　可惜年华如水，当初的青涩少年，而今安在？
　　而今安在……

　　如果能够更早地相遇。
　　如果能够更早地相爱。
　　或许我就不会伤你如此深刻……

　　是啊，错过的仅仅只是一些时间……

　　却再不能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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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每分钟时间以美金计算、连和洋平出来喝酒都要排日程的男人，却仍住在寒酸的小公寓里。
　　“他死了是吗……”
　　仙道低吟。
　　“那时候，你在他身边吗？”
　　洋平点头。仙道懒懒地笑起来。
　　“果然……对他也是件好事。”
　　许久的沉默里仙道点起了烟。
　　“我曾经爱过流川枫。”
　　他表情寂寞地抽一口烟。洋平没有做声，少年时的谣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现在知道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我一直以为，既然我是他最重视的对手，他就应该看着我。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可是，他却说喜欢你。”
　　！
　　浑身一颤，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仙道。注意到他的表情，仙道微笑了下。
　　说着辛酸的话语，却仍然用淡漠的表情。
　　“我很不甘心。真的。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不如你了？后来我去了美国，再遇见他的时候他说……”
　　烟随着指尖点点胸口。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我已经无法爱上别人。我这里，再也不会象那夜一样跳动和疼痛。’”
　　仙道的面容刹那间一片模糊，意识到自己挥出了拳头已经是几秒钟之后的事情。他看到仙道倒在地上，而自己的声音就象是来自外太空般的扭曲空洞。
　　刹那间，他想要将眼前这个人狠狠地杀死，撕碎。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
　　躺在地上的仙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咳，好象洋平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到双手掩面。
　　“因为我是个坏人，仙道彰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他不希望你们幸福，因为他自己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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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能令这岁月停止
　　将时间的钟拨回昨日
　　是不是这些伤痛
　　就会消失不见

　　我只愿留下幸福的记忆
　　一遍遍回想，
　　在一起的喜悦时光。

　　那时的景色永远不变
　　看枝上有绿叶一点点绽放
　　看光与影变换摇荡

　　记忆中那景色永远不变
　　正如我记得你沉默的泪水滑下脸庞

　　你这属于春天的孩子啊
　　是那样无暇的美丽

　　这记忆中的风景永不改变
　　我那么希望再见到你，
　　希望感到你的气息。

　　这记忆中的风景永不改变
　　让我一直记得你的温柔无限

　　这记忆中的风景永不改变
　　虽然在你的悲伤中它也曾显得黯淡

　　这记忆中的风景永不改变
　　那时候为什么我没有拭去你的眼泪

　　当钟声响起，时光流逝
　　我竟无法开口与你告别

　　这记忆中的风景永不改变
　　让我可以一直记得你温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