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速通逃生游戏[无限]》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14、现实

　　说到底，这不过是神祇一次小小的念旧，一旦失去兴趣，随时可以离开。
　　她不感兴趣的生物，再如何痛苦挣扎，最多不过博她兴起一眼罢了。
　　她正在对“乌郁金”失去兴趣。

　　旁边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流泉一样的乐声，乌郁金看也不看地背手摸到，拿到眼前。
　　屏幕上跳着“林令”两个字。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乌郁金猛的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某种她辨认不出来的情感钢针一样刺透了她的心。她攥紧手机，在沙发上弯腰捂了一下心口，重重地喘了一下。
　　悸痛感好一会儿才过去，乌郁金任由手机叮叮咚咚响着，一手捂着心口没动，简要整理了一下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不去想是想不起来的。
　　林令和乌郁金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挨得很近。乌郁金小时候是家里的独生女，性子阳光灿烂；林令则有两个哥哥，她是意外怀孕的结果，自幼不受重视，性子冷且沉。
　　幼年的乌郁金屡败屡战，没脸没皮，硬生生把自己“舔”成了冰块林令唯一的朋友。
　　她们同班到初中，乌郁金锲而不舍地拉着林令享受生活，林令则铁面无私地盯着乌郁金学习。自己处理好了留学、和林家关系最紧张的日子里，林令睡在乌郁金的床上；乌郁金母亲去世，父亲把全部心神放在弟弟身上，又极短时间内带回一位继母时，乌郁金的眼泪全都流在林令的肩膀上。
　　乌郁金读了计算机，林令则学了商，她决定脱离家族之后，教她如何打理财产的就是林令，性子冷直、待人鲜少耐性的林令，教她教得巨细无遗。
　　现在凝神去想，乌郁金仍能清晰想起少年林令睡在她身边的平静睡颜，睫毛笔直；坐在她对面穿着校服的林令，对着一道题微微凝眉，忽然抬头，问她“看我做什么，写你的作业”，但是眼睛在笑；紧紧拥抱着她的林令，怀抱很温暖，肩膀结实，在她耳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她闻起来有一种发冷的香气；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成年林令，一身黑白分明的正装，短发后梳，一贯的面无表情，高且肩宽，气势逼人，抬头看见她，忽然笑起来，一瞬间霜雪消融的俊美。
　　清晰得仿佛一切就在昨日。
　　在这历历在目的鲜活记忆冲刷之下，乌郁金忽然发觉，无论是星际文里那位被写得身居高位、气势逼人的男元帅，还是江湖文里开头短暂出场但无疑将在全文中占据重要地位、气质沉凝的男人，都与林令有着微妙而无可置疑的相似。
　　乌郁金：呔！性别小偷！
　　她愤怒地压扁了手里的易拉罐，漆黑纤维从皮肤下倾泻出来，把那罐子绞成了小小一团扭曲的金属。
　　乌郁金为神向来横行霸道、睚眦必报，尤其无法忍受任何他者的偷盗，这时候戾气横生，杀意暴涨，很想出去抓两个男人祭给自己。她手上冒出的纤维绷得笔直，末端融合扭曲，缠绕出尖锐的刀刃。
　　她深吸两口气，想了想上局游戏里的一号，陡然对下局游戏升起一股期待的蠢蠢欲动。

　　原身的记忆在游戏开启之后就一片混乱，乌郁金对林令的了解也就差不多终止于此，并没有什么能解释她胸腔里的绞痛心悸。乌郁金在脑子里记录了一下这个异常，卡着自动挂断的边接通了电话。
　　那边林令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刚睡醒吗？”
　　乌郁金对着她，声音不由自主、自然而然地欣快起来：“是呀。你回来了吗？”
　　林令开了自己的公司，目前正稳步扩张中，虽然总部在这里，但是常年要四处出差开会，真正留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反倒不多。
　　“回来了。这次谈成了一个大项目，我应该整个冬天都可以留在这里了。”林令的音色偏低，音调柔和，让人想起雪夜里的大提琴，她那边背景里有风声和汽车鸣笛声，“我现在在机场。中午一起吃饭吗？”
　　“哇，刚回来就蹭我饭吃？”
　　“你做的饭就是好吃嘛。”林令理直气壮地回，“中午我去找你，你现在住在哪里？还是市中心那里？”
　　乌郁金偏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连绵不绝的建筑群，都沐浴在清晨阳光微暖的色调里：“是的。”
　　林令和周围人说了几句话，一声车门关闭的声音，背景音陡然安静下去。她没挂电话，自然而然地闲聊下去，乌郁金一边回一边笑，两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来回晃。
　　说了一会儿，林令辛辣尖锐、一针见血、妙语连珠（且嘴臭）地吐槽完她遇见的几个男奇葩，忽然问：“你的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乌郁金迷茫，“什么项目？”
　　“好呀，你是不是又偷懒起来了？”林令嘲笑她，“你可是自己对我夸口，要做一个有关，那什么，耽美文学受众的调查报告，来申张教授的文学硕士的。”
　　人类的记忆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它明明一直在，但是不去特意想，真的完全想不起来。
　　乌郁金猛然想起来了，顿时惨叫一声：“啊我忘记了！”
　　怪不得原身一共只有一部多一点作品，笔触却时不时透出某种老练；第一部作品明明成绩不错，颇受欢迎，进度却紧锣密鼓，字数并不算多；尽管第二部刚刚开了个头，也能看出两部作品虽然都是男同小说，风格文风却大有不同，对女性的塑造描写也迥异。
　　在被“快乐游戏”抓壮丁之前，原来的乌郁金正打算写一篇以“耽美文学中女性的塑造及其对女性读者的影响”为主题的实践论文，去申请一位颇具盛名的文学教授的硕士。
　　乌郁金偏头用肩膀夹住手机，伸手把电脑捞过来，搜索文件，果然找到了一个命名“申请论文”的大文件夹，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她已经收集到、分析过的资料和数据。
　　她一边读，一边三心二意地回林令：“我最近忽然迷上一个游戏，准备把那个计划搁置一下啦——我刚从游戏里出来呢。”
　　和一件事要做就做到完美的林令形成鲜明对比，本来的乌郁金就是个性子跳脱、常常三分钟热度的家伙。
　　林令果然在那边笑她：“乌郁金——国家一级退堂鼓选手喔。”
　　“那可不嘛。”乌郁金不以为耻。

　　从记忆边角里翻出了林令爱吃的菜色和对应的制作方法，乌郁金正闲的无聊，干脆没动用纤维，用人类的两只手做起饭来。
　　乌郁金常年独居，又嘴馋，干脆发展了烹饪的爱好，并且算是罕见地一直保留了下来。厨房里各式厨具一应俱全，乌郁金这段时间主要吃外卖，冰箱里的原材料也很充足。
　　她踩上毛绒拖鞋，兴致盎然地进了厨房。
　　然后坚持了七分钟。
　　原来的乌郁金是能从切菜备料等待这样恒常单调的活动里得到乐趣的那种人，现任的乌郁金切人如砍瓜切菜，但对真正的砍瓜切菜万分苦手。
　　好无聊喔。
　　她屏蔽了023，拉住四处的窗帘，然后搬了把椅子到厨房，拿了本书，想了想，又脱了上衣搭在椅背上，然后舒舒服服地反坐在椅子上，从折角的一页开始读。
　　线条流畅的背脊上皮肤如湖水般荡开波纹，密集涌动的漆黑纤维扭曲缠绕，结成几大束触手一般的集合，末端起伏不定，渐渐模拟出人手的结构，骨头上覆盖肌肉脂肪，最后还严谨地模拟出了皮肤。
　　一共六只手，左右三对，都和乌郁金本人的真手毫无二致，长在大约手臂粗的漆黑纤维的末端，随着纤维牵动满厨房流窜。一对开始熟练地切菜，一对去冰箱里拿东西，最后一对犹豫了一下，开始淘米。
　　坐在椅子上的乌郁金翻了一页，为作者一个精妙的笑话哈哈地笑出声音来。

　　有人敲门的时候，六只手正端着五个盘子，稳稳地送到餐桌上，乌郁金欢天喜地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单手一撑跳过沙发又跳过茶几，直接走直线去开门，握到门把的一瞬间，背脊皮肤已经正常无比。
　　她按开门。
　　林令正站在门外，抬头看过来。
　　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的面孔，深刻的五官线条，眉眼黑浓，鼻梁挺直。因为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还穿着一身正装，外面披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她的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被风吹得有点乱，但是连乱都乱的很有型。
　　她看着她，一边的浓眉挑起来。
　　啊、又来了。那种强烈的心悸。
　　乌郁金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了，她一边笑，一边抬手胡乱擦眼泪，但是眼泪越擦越多，什么也看不清楚。
　　有人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手臂有力，怀抱非常暖和。
　　啊，乌郁金想，我忘记穿上衣了。
　　她比林令要更高一点，是正好可以舒舒服服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的高度。乌郁金伸手回抱，把脸埋在林令肩膀里，哭出声音来，眼泪全部流到她昂贵的衣服上。
　　林令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