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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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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永安公主府马车在文昌公主府门口停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人上车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向了城郊黄金台。
黄金台原是大溪皇朝开国皇帝为招纳人才所建,现却改为了赌场。
乌月国使臣今日在黄金台设一赌局,邀崇明帝入局。若是乌月国赢了,崇明帝须将惠宁郡主下嫁乌月,若是大溪皇朝赢了,乌月国便归附大溪。
崇明帝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无奈乌月国此次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更兼乌月步步紧逼,若是不去倒显得大溪畏缩了。
乌月国地处大溪南部,是个弹丸小国,虽说对大溪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但却供应着大溪皇朝九成的香料。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永安公主唐蘅坐在唐芷身旁,看着坐在对面的忧心忡忡的惠宁郡主李荔,缓和了语气,低声安慰,“不过你不想做的事父皇是不会逼迫你的。”
“可是……”
唐蘅冷然:“他们只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弹丸之地对我大溪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此事最坏的结果就是香料价格变得昂贵。”唐蘅绞尽脑汁想着安王唐泉教给她的话术,“我是真不知道乌月国图什么。”
唐芷端坐在一旁,垂眸凝思。
“阿姐,你在想什么?”
“赌局大概不会输。”唐芷开口,嗓音甜蜜,语气冷静,“京城登记在册的七七四十九座赌坊里,总会有个人能赢他们。”
“乌月国想要与我朝交好。”唐芷抿唇,“和亲与归附都是交好的手段。”
李荔忧心忡忡地抓住唐蘅的手,一言不发。
黄金台以汉白玉铺地,以黄金包铜做墙。
建筑灿烂炫目,气势恢宏,在春光下熠熠生辉。
三人下了马车,沿着九层八十一级台阶拾级而上,她们在黄金台门口的送财童子像下站定时,包金乌木大门缓缓打开。
“文昌公主到——”
“永安公主到——”
“惠宁郡主到——”
随着侍卫的声音响起,一屋子官员百姓齐齐跪下。
世人皆道,三人的到来无疑给足了乌月国面子。
黄金台内陈设雅致,第一层设一张巨大的方形黑漆螺钿赌桌,向上八层,原是包房,现在却围满了层层叠叠看热闹的黎民百姓。
一座黄金台,可容天下千万民。
“起吧。”唐芷抬抬手,径直走向赌桌,“翁大人,你们可定好怎么赌了?”
礼部尚书翁条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虚汗,慢吞吞迎了上来:“两位殿下和郡主怎么都来了?”
唐蘅挑眉,笑得张扬。她骄傲地扬起下巴,发髻上珠钗晃动。
她是玉妃的女儿,自出生之日起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
年轻女孩儿着蜀锦马面裙,腰间配砗磲为鞘象牙为柄的宝石短刀,英气的眉眼间似有煞气。
“镇场子。”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翁条冲着乌月国使臣抱歉笑笑,随后汗涔涔地望向唐芷。
——殿下,你管管她。
谁料唐芷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盯着黄金台七层的人群。
李荔站在她身后,胆怯地拽了拽她的袖子:“阿芷姐姐,你在看什么?”
唐芷回眸,冲着李荔微笑:“一位广陵城故人。”
自踏入黄金台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追随着她的步伐,黏在她的背影上。
她抬头,对上那道目光。
是顾渊。
他眉目舒朗,气质超凡脱俗,似山间明月下的青松,飘然绝世。
一袭白袍,手执竹笛,木簪挽发,他同不少士子一起站在黄金台七层,与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望着她。
“阿芷姐姐不是一直呆在京城吗?怎么会认识广陵城的人?”
“你知道顾临安吗?”
李荔一头雾水:“知道,夫子给我讲过他的文章,就是那篇《四国分立论》。夫子说那篇文章作得极好,偏让我背,害得我背了好久。”
“他就是顾临安。”她抬起头,负手遥遥望向顾渊,顾渊也看着她,眼底似是有惊异,“是夫子口中的卓荦英才。”
两人目光交汇,半晌,唐芷抿唇,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初见时,她骗他是宗室女。
再见时,他已然识破了她的身份。
翁条捧着三枚骰子走来,停在了唐蘅身边:“殿下,这是乌月使臣准备的骰子,请您过目。”
一只修长的手挡在了唐蘅面前,接过了那三枚骰子。
是唐芷。
“我来。”她掂了掂骰子,转头吩咐,“阿蘅,掌灯。”
唐蘅接过翁条递来的灯,静静立在唐芷身旁。
唐芷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三枚玉质骰子,火光照上去时,碧玉骰子一半透亮一半密不透光。
也不知道是谁,竟敢明目张胆在骰子上做手脚。
她松手,指甲弹在了玉质骰子上,琳琅作响。
“怎么赌?”她歪了歪头,“猜点数?”
乌月国使臣行了一礼:“是。”
唐芷轻笑一声:“我们换个玩法,如何?”
安静的黄金台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众人目光流连在唐芷与乌月国使臣之间,不知道这位清雅如兰的公主殿下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传言文昌公主殿下心思深沉,她这么做,必然也是有她的道理的。
乌月国使臣干笑一声:“这……临时改规则是否不妥?”
“猜点数太简单了,五局之内不一定能定出胜负。依我看,不如本公主报一个数,谁先摇出算谁胜,九局定下胜负。”她提高了声音,抬头望向黄金台内看戏的黎民百姓,“诸君意下如何?”
她声音郎朗,温和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不一会儿,黄金台内传来了雷鸣般的呐喊声,顾渊与她的目光再次交汇时,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乌月国使臣在骰子上动了手脚,想要赢了这赌局怕是困难重重。因而唐芷立新规,妄图借在场百姓之势逼迫乌月国使臣答应。
剑走偏锋,却也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了。
“好!”不知是谁率先开口,“老子混迹赌坊二十余年,各种赌法都熟悉得很。猜点数太简单了,两国赌约,要赌就赌难的!”
一个“好”字中气十足,震得在场不少人头皮发麻。
顾渊身旁墨绿色衣裳的男子蹙眉:“这……真有人会附和她?”
顾渊微笑:“这恐怕也是殿下计划里的一环。”
他估摸着那男子是唐芷的人。
很快,议论声席卷了整座黄金台——
“只见过猜点数的,没见过摇点数了……”
“摇点数又是个什么玩法?”
“是啊……真想见识见识呢……”
乌月国使臣急了:“文昌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天下人定天下事。”说毕,她上前一步,笑吟吟地压低声音,“用你们动了手脚的骰子和我的规则组织一场赌局,难道不公平吗?”
乌月国使臣脸色煞白。
那三枚骰子若是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谁都没有想到唐芷会用灯去照骰子,从而窥破骰子里的玄机。
她不当中戳穿,也算是给足了乌月国使臣面子。
而在场百姓只听到了唐芷那一句“天下人定天下事”。
一时间,黄金台内人声鼎沸,嘈杂声逐渐汇聚在一起,最终凝结成了三个字——
“摇点数!”
唐芷满意地笑了,她欠欠身:“民心所向。这位大人,请吧。”
唐蘅李荔两人站在唐芷两侧,被此情此景震得说不出话来。两人面面相觑,见唐芷面色沉静如水,也只能将一肚子疑问咽下去。
黄金台七层,顾渊身旁一墨绿衣裳的男子捅了捅他:“顾临安,你盯着这位文昌公主看了好久了。”
顾渊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反问得有些心虚:“是么?”
“她刚刚和你对视了,你们认识吗?”
顾渊神色恢复了漠然:“一面之缘而已。”
“顾临安,你知不知道攀上了文昌公主就相当于半条腿踏入前三甲?”
顾渊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墨绿色衣裳的男子见顾渊兴致缺缺,又看向黄金台一层的那张黑漆螺钿桌。
“顾临安,你觉得哪方会赢?”
顾渊反问:“你猜文昌公主为什么要临时换规则。”
墨绿色衣裳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文昌公主说天下人定天下事,顾兄,归附文昌公主对你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渊没有搭理他。
确定点数的方式是抓阄。礼部尚书翁条捧着一只小金碗走向站在赌桌东边的唐芷,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身。
“殿下,请。”
唐芷手执金箸,在金碗内挑拣一番,挑出了一张小纸条交由乌月国使臣打开。
“三、五、一——”
赌桌两头的人开始摇骰子。
唐芷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五下。
乌月国方喊停。
两只玉杯被挪开,三枚骰子分别呈三点、五点、一点。
乌月国胜。
全场哗然,有些人看着唐芷的脸色,开始指指点点。
唐芷的脸色冷了几分。
“承让。”
乌月国使臣面露喜色,唐芷偏头乜他时,耳垂上的白色玉兰花耳坠晃了晃。
她身后,李荔紧张地抓紧唐蘅衣袖,却也面色如常。
第二局。
“一,五,六——”
翁条站在唐芷身旁,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唐芷笑了:“翁尚书,您怎么总是流汗呢?要不我找宫里的御医给您把把脉?”
“哎呦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呢?”
唐芷面色沉静:“你觉得我们会赢吗?”
翁条咬咬牙,不想拂了唐芷面子,因而答得违心:“会。”
唐芷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他。
“你应该信我。”唐芷嗓音冷冰冰的,“翁尚书,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这个人也是我寻遍了京城内登记在册的七七四十九座赌坊里选出来亲自送去礼部的,翁大人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他。”
“可是——”
话音未落,溪皇朝方喊停。
乌月国败。
翁尚书的脸色稍稍显出了一些血色,他悄悄舒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平了平了!”
“这都能摇出来?”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入唐芷的耳朵,她抬起头,望着乌月国使臣,咧嘴笑了。
“承让。”
溪王朝以碾压式的姿态连胜三局。围观的群众百姓从惊讶到喝彩再到倒吸凉气……唐芷站在赌桌边,抬头便可将不少人的钦佩尽收眼底。
翁尚书的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了笑意。
决胜局。
唐芷接过小五递来的金箸,再次从金碗中夹出一张字条。
“六、六、六——”
乌月国方使臣面色如常,动作却逐渐焦灼,黄金台内鸦雀无声,唐芷抄手,凝神静听骰子晃动的声音。
到某一刻时,她猛然睁眼。
乌月国使臣喊停。
唐芷笑意盎然:“赢了。”
翁条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怀疑。
移开两只玉杯,在场不少人都看见了骰子的点数。
“乌月国——败!”
“大溪——胜!”
全场欢腾,乌月国使臣也暗暗松了口气。站在唐芷身后的李荔一把抱住了她。唐芷反手拍了拍她。
“我说过,我不干没有把握的事。”
“是是是。”翁尚书忙不迭地捧场,“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殿下为何要临时换了规则?可是乌月国使臣在那骰子上动了手脚?”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乌月国使臣听见。
“不是。”唐芷懒洋洋地否认。
乌月国的使臣望着唐芷微微笑了。
“两方都是高手,猜点数的赌法未免慢了些。所以我就擅自主张换了赌法,半个时辰就能赌完。”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李竹李公公的声音。
“陛下驾到——”
黄金台内看完热闹意欲离开的人齐齐停下了脚步,众人跪下行礼:“参见陛下,参见李公公。”
“请起——”
谢恩后,唐芷抬头,邀功似的对上了崇明帝的目光。
唐蘅好奇:“父皇怎么来了?”
崇明帝冷哼一声:“朕若是不来,这黄金台都要被你们三个小丫头掀翻了。”
太子和楚王皆是一脸严肃,只有安王冲着三位姑娘悄悄竖了拇指。
文昌公主府侍卫小五搬来一张太师椅请崇明帝坐下。
唐芷、唐蘅与李荔三人低垂着脑袋,眼睛悄悄瞄着崇明帝黑色龙袍上的九条张牙舞爪飞舞的龙。
“你们赌完了?”
翁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禀陛下,赌完了。”
崇明帝瞥了翁条一眼,“嗯”了一声:“翁大人,你招待好乌月使臣。”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三个姑娘身上,“你们三个随朕回宫。”
言下之意,朕要罚你们。
回宫后,三人被罚禁足五日。
第五日,礼部尚书翁条退朝后悄悄去御书房见了崇明帝后,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唐芷又被禁足了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