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煮豆燃萁 ...
-
冰忆被柳翮送回别院后,不出两天就恢复了她以前生龙活虎的劲头。
只是,也有两天没见着毓轩了。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好不容易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他又开始刻意躲避冰忆了。
冰忆知道他在怕什么,那天他的选择,她完全理解,她不怪他。
至于柳翮怎么出现在那的,她无从得知。
可是轩儿那个傻孩子,怎么反倒先自责起来了?
************************
冰忆睡着了。
烛光微弱,将她沉睡的脸颊映照得越来越美。她忘了熄它。
因为她还想等到他。
毓轩提着步子慢慢靠近她。
早知道她会撑不住。
“傻瓜,非要等我回来作甚?”
轻轻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冰忆将脸偏过来朝着毓轩,笑了。却仍是紧闭着眼睛。
做梦了?是好梦吧,真好...
冰忆的梦里鸟语花香,有山有水,有草有木,还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少年吹着萧,她就静静地听着,她不敢动,她怕一动,这些,就都消失了。
“你知道吗?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毓轩轻轻吐出这句话。
熄了灯,默默离去。
****************************
冰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就知道毓轩昨晚来过了。
他还在隐藏,隐藏着他那颗其实温柔的心。
或许是,他还在顾忌什么。
冰忆明白了,她该去了解他的过去。
毓轩人在朝堂上,心却不知飞向哪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飞向了洛西山,飞向了那天躺在柳翮怀中的少女身上。
直到喊了退朝,他才回过神来。
“轩儿,你留下,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皇甫嵩出声挽留。
“是。”
伯侄两人在园中漫步着,都有些心不在焉。
毓轩还在想着冰忆,皇甫嵩想起了那日刑部送来的折呈。
折呈上写着:刺杀太子一案稍有眉目,当场毙命的刺客乃顺王世子贴身护卫其中一人,此人为孤儿,为我部查实其身份增添不少障碍。今,因无有力证据,我部尚无法确认刺杀一案的幕后主使。
刑部侍郎赵喆,正是柳相众多党羽中的其中之一。
皇甫嵩大惊之下,召来了柳澈。
柳澈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那番话。
“回陛下,臣以为,这定是世子所为。陛下您想,当时世子正与其兄为这世子大位争得头破血流,这岂不正是他博得陛下好感的一种手段吗?”
皇甫嵩摆摆手:“不可能,轩儿那日自己也受了伤,况那箭上有剧毒,就算轩儿他...也没必要置我昭儿于死地啊。”
柳翮狡诈地笑说:“陛下,世子的伤完全可以自行伪造。而且陛下您忘了,世子本也该姓皇甫的,斗胆说一句,若太子驾崩,只会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皇甫嵩听了这话,惊得浑身颤抖。
他着实忘了,这个天下...如果那时不是南宫赫舍命救他,恐怕根本不会是他的。而南宫晗的事恐怕早让弟弟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如果他恨到要置自己的子嗣于死地,不是不可能!
如果他恨到要夺走自己的江山,也不是不可能!
“皇伯父,此番找轩儿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毓轩收回自己飞远的思绪。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轩儿来散散心了吗?”皇甫嵩抚抚他的头,慈爱地笑笑。
“那倒不是。”毓轩也笑了,“只是觉得皇伯父像有什么心事。”
呵,被他瞧出端倪来了吗?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孩子啊。
“轩儿,朕来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轩儿定知无不言。”
“那就好,凌将军临行前将破敌妙计与我说了,听说是你献的此计?”
“轩儿不才。”
“哈哈!没想到轩儿还有为将之才啊,我天霸朝有了你真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毓轩听了这话,心下一凛。
毓轩当即跪在皇甫嵩面前:“是轩儿不知天高地厚,斗胆胡乱出了个计策,还请皇伯父降罪。”
皇甫嵩扶起他,叹了口气:“朕没说怪你,紧张什么。”
皇甫嵩没点破那句话的意思,不过依毓轩的聪明劲不会不明白
“轩儿啊,朕听说凌将军去请你父王出山时,他好像不太情愿啊。”
“禀皇伯父,父王他年纪大了,纵使随凌将军去了,恐怕也是力不从心。”
“这个朕知道,只是顺王他,态度似乎很不好啊。”
毓轩皱皱眉,不可能的,凌伯父绝不会将他们那日的话说出去的。
“皇伯父,没有的事!父王仅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才拒绝的,私下里,我们都是心急如焚!父王对我天霸王朝的忠心日月可鉴,不知是何奸佞之人进的谗言!”
“呵呵,伯父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别放在心上了。”
开玩笑?!这种事也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你要是对我顺王府的人有所不满不妨直说。
皇甫嵩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看似低眉顺眼的少年,恍惚间似看到了一条蛰伏的巨龙。
看着看着,他禁不住问:“轩儿,你知道你父为什么不姓皇甫吗?”
********************************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冰忆冷得打了个哆嗦,顺手紧了紧大袍的领子。
“小姐,那姓凌的小妮子已经让咱们在门外白等了近一炷香时辰了!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咱走,凭啥让小姐金贵的身子受她那份气!”小珊等得又冷又急,大声嚷道。
“小珊!不得无礼!”冰忆亦大声责备她,唯恐里面的人儿听不到。
小珊嘟着嘴,不甘心地白了一眼眼前的凌家大宅,还是听话的闭了嘴。
她哪里知道宅中的人儿只是在犹豫,而冰忆那声呵斥将她的犹豫彻底打消了。
凌绮寒大步迈出了宅门。
“世子妃大驾,民女怠慢了,还望世子妃见谅。”凌绮寒抬着决傲的眼眉看冰忆,冷冷开口,语气有着那么些敌意。
毓轩被迫请旨赐婚的事,她已全然知道。她恨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恨这个美得连自己都自叹弗如的女子,让那个被自责折磨了近十六年的可怜少年还要再被打扰。
只是毓轩已经知道了冰忆真正的目的,她却不知道。
不过冰忆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吓退,只大方地施了个礼,面上携着那一如既往的出尘的微笑:“妾身冒昧来访,还望没打扰到小姐。”
“世子妃言重了,如不嫌弃,还请到内堂一叙。”凌绮寒刚要转身,忽瞧见边上跟上来的小珊,想起她刚才骂自己的话,皱皱眉朝边上的奴才吩咐道:“带她到偏堂候着。”
小珊一听,气得脸都绿了,又不好发作,只好求助地望向冰忆。
冰忆也只能无奈地冲她眨眨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身自己跟了上去。
走进内堂,冰忆也不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凌小姐,妾身有一事想请教可否?”
“世子妃但说无妨。”
“我...我是想问...在轩儿以前的生活中是不是发生过一些,让他难以忘怀的事情?我很想知道,我知道凌小姐一定很清楚...所以我想...”
“想让我告诉你吗?”凌绮寒从窗外收回目光,转移到冰忆那张美丽的容颜上。
冰忆也抬起头看她,片刻后点点头,坚定得不像请求。
“我又凭什么告诉你?让你们多一条对付毓儿的手段吗?!”
冰忆一怔,原来她也误会了。
“凌小姐误会了!我只是...”冰忆急急解释,殷切地看向凌绮寒。
“没什么可商量的!北冥冰忆!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想要摸毓儿的底竟找上我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毓儿的亲人已经一个不剩的话,那代替他们来照顾毓儿的人也只会是我,永远也轮不到你!”凌绮寒的话锋利地如一把把尖刀,刀刀刺在冰忆的心口上。
又是一个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的人吗?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吗?
“凌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想...”冰忆近乎哀求。
“世子妃,望您好自为之吧。如果你真是为毓儿好,毓儿不会不知道,你也根本没有来问我的必要。世子妃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怎会不懂,只是现在的他并不希望自己对他好啊。
我该怎么办呢?
冰忆什么都没再多说,慢慢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连告辞都忘了说。
她无非就是想叫自己离轩儿远些,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凌绮寒仍坐在那,只心里暗暗道一句:可悲。
****************************
站在皇甫嵩身后的毓轩,一听对方的问话就傻了。
第一次,他真真的感到了危机的来临。
自父王改姓南宫以来,世上就开始疯传这样一句话——
“顺王有反心。”
天霸朝的先帝天玄帝皇甫虔是天霸王朝历史上有名的一位离经叛道,放浪不羁的君王。
古训说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他偏不这样认为。
他不顾天下人的反对立了当时他最喜爱的幼子——皇甫赫为太子。
他命长子皇甫嵩亲征蛮夷,皇甫赫也自告奋勇一同前去。
战场上,皇甫赫看着一只飞驰而来的箭即将射入自己最敬爱的兄长胸膛里。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为他挡下了那一剑。
皇甫嵩得救了,而太医为皇甫赫续命后,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皇甫虔临时改立了皇甫嵩为太子。
悲痛之余皇甫虔没有活过第二年春天。
皇甫嵩登上大位。
而有好生之德的上天,让皇甫赫奇迹般在三年后没有驾鹤西去。
当年本该是他的皇帝宝座,却阴差阳错的没有再回到他手中。
他却没有任何怨言,仍帮着哥哥打理国家大事,亲征沙场。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命翰林院公告天下自己改姓南宫。
他从封地上迁到都城,将自己手下的兵卒迁到洛城郊外驻扎。
他开始大肆宣扬圣上的不是,公开违隳他的言行。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都以为顺王起了反心。
可是天下本就该是他的。
顺王一生挚爱一个女子,她是当时与北冥世家齐名的南宫世家的大小姐,乃江南第一才女,名曰南宫晗。
皇甫赫二十五岁,她嫁与皇甫嵩为妃,死于十年后一个寒冷的冬天。
那一年,顺王改姓南宫,南宫毓轩出生。
*********************************
毓轩呆立良久,一道冷汗顺着他线条柔和的脸侧滑下。
皇甫嵩也并不咄咄逼人,却是目光迷茫地望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沉思。
“皇伯父...”毓轩低声唤道。
“嗯?有话直说。”
“侄臣以为,世人不明就里妄加揣测,一面之词实不可信。父王对王朝的忠心,皇伯父定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你父忠心可鉴,那你呢?”
别怨我,实在是你的锋芒已盖过我任何一个皇子。
毓轩紧皱眉头:“侄臣绝无非分之想!”
“唔...朕知道...你与顺王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啊。”
“皇伯父...关于父王改姓一事,实有隐情。”
“哦?你说说。”
“皇伯父应该知道,侄臣的母妃——南宫氏玥”
皇甫嵩微微颔首。
他怎能不知道,南宫玥与南宫晗乃一奶同胞的姊妹。
“母妃早逝,父王悲痛不已...故而...改妻姓氏祭奠亡妻在天之灵。父王只是对母妃一往情深,改姓一事便不为过吧?”
说到自己已亡多年的母妃,毓轩又是悲从中来,咬紧了唇才没稳住自己的愁思。
“改姓一事...顺王如是与你解释的?”皇甫嵩挑高了那两道浓厚却已斑白的眉。
“正是。”实则,顺王并未这样与他解释,顺王什么都没解释过。
这只是毓轩的急中生智罢了。
呵呵,皇甫嵩暗自苦笑一声。
的确是一往情深,的确是为了一个人,使得他开始奋不顾身,使得他再也无法变回以前自己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皇弟。
只是这个人,竟是自己的妃子啊!
他这样与轩儿解释又是为何呢?
对了,他只是恨我罢了,他并不恨这天霸王朝,一定是这样了。
命运就是这样的会捉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