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王庭》司植

21、地下格斗场

　　分别的时候，温图斯操着一口拙劣的通用语，安慰他不要太过在意这个，至少无角的恶魔都是低等恶魔，这代表他发疯失控的概率会很低。

　　阿克蒙并没有被说服，转身就花10个铜币买了顶黑色软呢帽，严严实实地戴在头上。

　　关于血影的调查还在继续，走进商会，格雷看到他微微有些惊讶：“你没在家休息？这顶帽子不错，在哪买的？”
　　西伦正坐在桌边喝茶，手里拿了份报纸，闻声抬头，目光在他额头和帽檐上转了一圈，眼角露出点笑意，却没出声。

　　阿克蒙：“……”
　　他告诉自己，西伦是亡灵，亡灵和恶魔审美认知不可能一样。

　　他冷静地走过去，接过格雷递来的记录晶石，准备开启今天的工作。

　　“帮我拿一下，对，就这样…这台声纹转录机好久没用了，有点不大好使。”格雷研究了一会儿。
　　“我试试。”阿克蒙把转录机接过去，从格雷的工具箱里找出一个不起眼的手柄，三两下就修好了。他从前在狂暴港的魔法机械商店打过杂，一天挣不了多少钱，但舞台剧演员那事黄了之后，就只有这种地方还招收混血恶魔。

　　格雷：“你这都会修？”
　　阿克蒙：“之前做过学徒和杂工。”

　　格雷脱口而出：“哪里？我的意思是，似乎不在十字路镇。”
　　阿克蒙看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要问，耸耸肩，没有回答。

　　“学徒和杂工？还做过什么……”西伦走过来，往鼻梁上架了副水晶眼镜。
　　阿克蒙想了想：“搬运工、卸货员、铁匠铺学徒……”

　　西伦“嗯”了一声，声音放的很轻，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呢。”
　　再没有了，阿克蒙想，人类世界的生活就是这样，工作、赚钱、生存……普通人类其实距离危险很遥远，也不太会有今天活着、明天就咯嘣一声死了这种情况。

　　他说：“还有不就加入商会了，会长，能涨工资吗。”
　　“刚来一周，就要涨工资了，”西伦笑着看他，并不是生气的表情，扫过他眼底的乌青，又说，“昨晚没睡？”

　　这问法有点奇怪，但阿克蒙确实感觉今天心率有点高，降不下来，不等他反应，一杯飘热气红茶被推到他手边，西伦说：“喝吗。”

　　阿克蒙没什么不能喝的，接过来喝了一半，剩下的放在手里捧着，开始和格雷一起“听录音”。

　　分过来的这几颗晶石中并没有熟悉的声音，剩下的则在路易斯那里。
　　格雷遗憾地摊了摊手，去给“血玫瑰”传简讯，阿克蒙把被子里剩的红茶喝完，感觉精力恢复不少，就问西伦：“这是什么茶？”

　　西伦又在阅读那本《血管剥除魔法实践指南》，闻声也没抬头，笑了下说：“只是普通红茶。”

　　亡灵秘密比较多，阿克蒙能理解。
　　秘密多，总好过要他想帮忙培育幼崽，这属实是坦荡的让他焦头烂额。

　　格雷还没回来，阿克蒙继续问：“会长，你…在亡灵族有后代吗？”
　　西伦合上书：“没有。”

　　他又问：“那你们的幼崽有什么存活条件，难养吗？”

　　西伦重新翻开书页：“……我没有后代，所以不大清楚，总体来说不难养，有足够的月之精华就能活，只是因为月光神树繁育艰难，所以新诞生的亡灵越来越少，新生亡灵少了，整个族群的力量都会衰弱……你可以把亡灵的魔法底层理解成‘海洋’，海浪与风暴共生，大家都是这种关系，并不是此消彼长。卡戎当年把神树的根基扎进了亡灵的‘力量之海’”

　　阿克蒙立刻理解了。

　　所以亡灵给自己的朝圣所取名“神圣海”，亡灵衰亡，神树自然会跟着衰亡；而神树衰亡意味着没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来补充族群，只剩下一些衰老的亡灵艰难温养着种植条件苛刻的月光草，这又导致了力量之海的进一步衰弱，正向循环变成了逆向的死循环，亡灵族才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可这既然是一个“圈”，那么就必定有一个起点。
　　——最开始出现问题的环节是哪里？
　　是因为月光草因为深渊的污染而无法生长，还是神树自身崩溃、影响了整个过程。

　　这时格雷传讯回来，说路易斯那边暂时没结果，大概率要等到明天。

　　西伦是个好会长，这就给他们放了假，格雷兴致勃勃地盘算要去看最新的三流小成本舞台剧——只有演员和台词，一铜币看一次的那种——阿克蒙没想要好要做什么，决定先去地下市场走一趟，找找有没有异次元石像藤，维希安和瓦霍利尔不能总睡大厅。

　　“走了。”他朝西伦点了点头，重新带好软呢帽，在格雷疑惑地眼神中推门而去。

　　格雷问西伦：“他到底为什么要带那顶帽子？”
　　西伦没吭声，等恶魔走远了，他才抬眼，目光落在门口的渡鸦徽章上。

　　没有犄角也不算坏事，否则等到生长痛开始，他向来自己懒得管，又不愿意让王庭那些人碰，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过去……东大陆的阴雨天，已经比从前还要多了。

　　……

　　不管怎么说，阿克蒙平白获得一下午“假期”，心情不错，到丹妮斯的旅馆要了一小块熏鱼、两根黑面包和土豆浓汤，吃完之后又去“黑贤者”，进入了地下市场。

　　阿德莱德依旧披散着一头深紫色的长发，同时兼顾着两面吧台，看见阿克蒙，她略微点了下头：“温图斯说工作很有意思。”
　　阿克蒙摆摆手：“行，我晚上带他回去。”

　　下到十字路口，阿克蒙把四条街都看了一遍，连石像藤的影子都没看见一点，“魔法材料与动植物市场”的摊主说，这玩意已经很多年没人见过了，只在利马山脉有，卖不出价钱，所以没人愿意去冒险。

　　阿克蒙留了一张求购单，一边思考说服维希安在王庭搭帐篷生火的可行性，一边往格斗场走。

　　他推门进去，冲天的喧嚣立刻钻入耳道，此时刚过中午，中央擂台区刚开始了今天的第一场比赛，这一场打过，分区擂台也会陆续开放，越到晚上越热闹，看得人越多比赛就越有赚头。

　　“恶魔，第一次来？”角落里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克蒙偏过头，发现是格斗场对面医馆、治疗手法很狂野的那位，好像叫欧文。

　　欧文：“你要参赛、下注，还是治病。”
　　兜帽的阴影里，阿克蒙一挑眉：“治病也能来这？”

　　欧文灌了口酒：“当然，我每周三下午都在这里，我在哪里，哪里就能治病。”
　　阿克蒙：“无角症，治吗。”

　　欧文像是没想到有恶魔专程来治这个，愣了一下才说：“给我看看。”
　　阿克蒙本来就随便一问，听欧文这么讲，不知道为什么真把头伸了过去，拿掉软呢帽，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揭开了斗篷。

　　欧文观察片刻，又往上抹了一点绿色的草药膏，最后断言：“治不了，你这不是无角，而是角被斩断，根部已经坏死，绝症。”
　　阿克蒙：“……”

　　庸医。

　　他重新把自己遮掩起来，一言不发，越过庸医往里走，先在中央擂台看了一场比赛，才到登记台划了自己的身份卡：

　　“规则囚徒……你要参加什么场次？”
　　主持登记台的是只年老的堕落精灵，仅次于吸血鬼的长生种——他活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

　　阿克蒙指了指最普通的格斗台。
　　这种基础格斗不允许使用任何魔法攻击，只能近身战斗，分为类人台和异体台两类——虽然简单，但观赏性欠佳，观众押注就少。

　　年老的精灵说：“行，那要哪个台？恶魔都选异体台。“
　　阿克蒙对着欧文说：“我有绝症，连角都没有，打不了异体台。”

　　欧文：“……”
　　他只好举起双手，证明这是自己的原话。

　　精灵诧异地看了阿克蒙一眼，大概是在想得了绝症还要来格斗，这是有多大的难处。
　　他的良心破天荒地发现了一回，从材料筐里捡了两枚“假面咒文”，连同场次号码一起交给阿克蒙——一般异种他只给一枚，这算破格优待。

　　“被优待”的绝症选手按照指示进入一个小隔间，把“假面咒文”沾了点水，贴在左侧脸颊上。

　　接下来两个小时，他的脸在外界看来都会是一团灰雾，身上的衣服和装扮也都是幻影，不用伪装、不用遮掩，只用干干净净地上台比赛。

　　阿克蒙拿走号码牌，把脱下来的斗篷、软呢帽和零零碎碎的东西放在储物柜——他也不怕别人来偷，一堆破烂，偷走就替他承担魔王的使命去吧。

　　十分钟后就到他上场，格斗场的环境昏暗不清，大体是因为空间太大，烧不起魔法灯具，只能用覆盖范围小的油灯蜡烛填满。稍微明亮一点的地方只有餐饮区、登记台和擂台，下注的观众就坐在擂台周围阴影里，只有双目在发亮，一双双五颜六色的眼睛“悬浮”在半空，直勾勾盯着擂台，像原本就是从黑暗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基础格斗台-类人台，第1场：规则囚徒对战土豆浓汤。”

　　阿克蒙被对手这狂放不羁的代号惊了一下，一瞬间竟然好像有点饥饿，感觉中午在丹妮斯那里好像没吃饱。

　　他舔了舔嘴唇，饥肠辘辘地往台上走，怀疑这位仁兄是故意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好在上台前分散对手注意力。

　　“安静，安静，现在播报最后一次规则，”选手上台后，擂台角落的录音晶石自动发声，“基础格斗场没有裁判，以一方认输或者死亡为止，对手认输后需要立刻停止攻击，不允许使用任何魔法相关的言灵、咒语、物品、符咒……一经发现，需赔偿对手和格斗场各1000金币，期限内无法完成赔偿，直接杀了！”

　　阿克蒙：“……”
　　在东大陆，在异种的世界规则里，“杀了”好像就和“睡了”一样稀松平常。

　　语音播报完，有异种给他们递来两幅手套，阿克蒙从前在人类的地下拳场干过保安，这玩意儿长得和人类的拳击手套有点类似，大概也是老板在“海上”学的，可惜只学了个表面，内里没充起来，缝的是坚硬的大角鹿皮——非但起不到保护作用，可能打在身上还更疼，间或再提供点新奇的观赏价值。

　　阿克蒙把手套绑紧，余光瞥到台下，欧文正倚着吧台，手里拎着瓶，醉醺醺地指了指自己的钱袋，又指了指对面的押注池，最后用食指比了个“1”。

　　意思是我压你赢了，但有且只有我一个。

　　看来“土豆浓汤”老兄不是新人，又或者只是他的简介太没吸引力，那精灵给他写的是“规则囚徒，一只正在忍耐痛苦的混血恶魔”，给浓汤写的则是：土豆浓汤，敏捷而力大无穷。

　　这时，欧文好像喝醉了，直接喊了声：“喂！输了就把你无角症的事情告诉别人！”

　　围观的观众爆发出“桀桀”的笑声，异种们只有真开心时才是这么笑的，他们在笑声中碰杯、大口吞食免费玉米饼和花生酱，在这样的氛围里，“土豆浓汤”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悬念，欧文也开始心疼钱包……然后他的的确确的赢了。

　　那只“浓汤”一动，阿克蒙就确认那是只吸血鬼。
　　尽管“假面咒文”遮盖了一切，尽管吸血鬼并不以力量见长——但阿克蒙还是瞬间确认了“浓汤”的品种，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他，告诉他应该怎么反应。

　　他很快发现，那是一种强烈的搏杀本能。

　　……

　　战斗开始时，“浓汤”决定按照习惯进攻。
　　他来到对手左侧，一拳轰向他的侧脸。那只恶魔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而浓汤也不准备下杀手。

　　不过为了早早结束战斗，他第一次的进攻还是和往常一样有力。
　　然而突然，那站立不动的恶魔突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后仰，接着脚下一转，把侧边肩膀暴露给他，“浓汤”没收住，一拳打下去，像是打中了坚硬的矿山，半条手臂跟着就麻了。他于是决定暂时后退——这是合理的选择——那恶魔却在这时突然探手，扣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的上半身拖拽了回来。

　　“浓汤”被迫和他交手了一轮，再次决定后撤，调整节奏，然而那恶魔竟然再一次抓住他，扣在肩膀上的手像一把挣脱不了的铁钳，又将他拖了回来——

　　如此几回反复，“浓汤”屡次尝试屡次失败，他变成了一块被迫黏在恶魔身边的牛皮糖，距离只要超过半米，就会立刻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钳制回去。

　　该死，“浓汤”的呼吸开始加重。
　　他意识到，这场对战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