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叫鲸络》妄梏

1、尘封

　　我是在夏末时遇到的鲸络。

　　鲸络长得很特别，肤色是在阳光下泛着光的白，他的眼球略微突出，上嘴唇翘起，咧嘴时能看见两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像一只憨态可掬的猫科动物。

　　镇上的小孩因为他外貌经常以各种方式欺负这个总是傻笑的怪小孩，即便受了伤，他也只是舔舔伤口，乐呵呵地跑去海边捡贝壳。

　　同龄人早已乏味了海滩上各式各样的贝壳了，而鲸络像一条有刻板印象的鱼，在每一种可能性下一成不变。

　　他每天准时在下午三点到达海滩，跪在沙粒上，淡色的眼珠牢牢锁定地面，伸出白皙的手翻找被海冲上来的贝壳。

　　每找到一个他就露出满足的笑容，孩童的天真展露无遗。

　　在我看来，此刻的他才像一个真正的小孩。

　　鲸络左手握住自己的宝物，右手就挪动自己的身体，转移到下个阵地。他这个模样怪异又滑稽，连我都不禁失笑。

　　后面我才从别人口中听来，鲸络的眼睛从出生就有问题。

　　他的身体缺陷，成了小孩们捉弄他的乐趣。

　　不知是谁知道了鲸络每个下午都会来海滩找贝壳的事儿，孩子堆里最有话语权的小孩带头，领着一群小伙伴，远远就看到鲸络用怪异的姿势，匍匐在沙滩上。

　　几个小孩起哄，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做着难看的鬼脸，又在鲸络身边跑来跑去，脚下故意使力，把鲸络刚找到的贝壳踢得老远。

　　鲸络终于理会他们，但他的视力极差，看不清有几个孩子站在他旁边，他呆呆的，在迷糊的人影里，像老师点名一样伸出手指报着数字。

　　“1...2...3..”他很久没开口说话，嗓子像卡壳的机器沙沙响着。

　　有人伸出脚绊倒了鲸络，数数的声音停住了，他没有做出正常人摔倒时想要维持平衡的本能动作，而是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沙粒黏在他沾满汗水的脸上，滚落进他的眼鼻，鲸络使劲嗅探，闻到了海风的腥味。

　　沙粒冷不防呛进鼻腔里，他蜷缩在温热的沙滩上咳了片刻，颗粒有些掉入了口腔里。突然，他没有预兆的哭了起来。

　　人会在很多种情况下流泪，鲸络在很久很久之后告诉我：他不是因为跌倒，不是因为沙粒模糊了眼睛，钻进鼻腔里，更不是因为小孩们踢走了他的贝壳，嘲笑他的缺陷。

　　他只是闻到沙粒的气味，尝到沙粒中干掉的微咸的海水，想起了无家可归的自己。

　　后来，鲸络再也没有去过海滩，家里的贝壳被他放进了小盒子里，丢在积满灰尘的角落，没有再打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