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被害人》苦木呃

3、鱼缸中（三）

　　　　“周尹，我，我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周尹嬉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梦到我啦？”
　　看着他满眼的期待，秦帆却依旧冷血：“不，我梦到了一堆尸体……”
　　“额，尸体？什么样的尸体？”
　　“在，在水中浸泡着的腐尸。”
　　“腐，腐尸？！”周尹的表情显得十分惊愕，“秦，秦帆，你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也许是噩梦，”秦帆低垂着眼回想着，“也许它根本不是个梦，它太真实了：连车的碰撞声，死尸的尖叫声，都那么清晰深刻……”
　　“秦帆，我觉得……它就是现实。”周尹突然幽幽地道。
　　“哦？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啊。”秦帆十分惊异。
　　“因为，我就曾做过一个类似的梦……”周尹回忆道，“那次，我梦到自己的爸爸死了，是被车撞死的；我爸爸是出租车司机，他的后座当时正载着两个乘客，那两个乘客也已血肉模糊了……诶秦帆，你的梦里是因为什么出事的？”
　　“啊……我不太记得了。”秦帆躲闪着他的目光。
　　周尹并没有留意，而是继续回想：“我记得当时是有一个人突然穿过马路，然后我爸为了避免撞到那个人，然后撞上了另一辆车。警方调查了当时的监控，却依旧没能找出他是谁，因为他当时用黑色包遮了全身，事故发生后又快速离开。于是有人怀疑他是故意为之的——可是有什么必要呢，我父亲，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啊，这，这样的吗？”秦帆有些不敢相信，这情节竟与他梦中的如此相像……
　　回忆的枷锁在那一刻断开，突然急剧地往大脑四周膨胀开来……
　　“周尹。”秦帆突然开口了。
　　“怎么了？”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我的父母的故事？”
　　“好像是……没有。”周尹沉思一会儿后回答。
　　“因为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我记得他们，死于车祸。”
　　“啊……他们是怎么死的？”
　　“可惜，可惜我当时并不在场，我是被他人告知他们的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完整的情节我已经记不太清……我只记得当时，那辆车向右前方猛地一转，结果却撞到了一辆运冷冻海鲜的大车，鱼腥挟着冰块翻涌下来；而那辆大车又为了避让，却撞倒了路旁的一棵树，而那棵树下正站着几个正在嬉戏的小孩——他们被活活碾死……
　　“这件事已经在我心中尘封好久了，成了我无法回顾的痛苦回忆——可是他们最近又在我脑袋间翻涌起来了，我时常能看到我的母亲站在一堆死鱼和尸体间，手里端着鱼缸，嘴里幽幽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努力想忘了那不美好的回忆。可我越努力忘却，补进来的记忆就越多，仿佛是要填补那遗忘的空缺似的……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弥漫着一股鱼腥，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周尹看着秦帆颓废的眼神，欲要说出什么，却又吞咽了下去，忍住了，而是问了一句：“这就是你这么害怕鱼的原因。”
　　“谈不上害怕，但我真真切切是再也不想靠近鱼了，我亲身经历了太多不美好的回忆，而它们却都与鱼有关。我真的，感觉脑袋里卡了一大根鱼骨头，它好似越扎越深，努力往我的咽喉蔓延……”
　　周尹叹息了一声：“我们，都很不幸。”他看了一眼表，突然站了起来：“我要走了，我要去学校了，你等我放学！”
　　“你把这个鱼缸带走……”秦帆无力地使唤道。
　　“行，”周尹有点委屈地嘟囔，“我本来觉得这鱼挺好看，想给你当礼物的，只是不知道……诶，我连这鱼叫什么都不知道……”
　　“半月斗鱼。”秦帆平静地答道。
　　“啊，你怎么这么清楚？！”周尹十分惊异。
　　“因为我妈妈生前，很爱这种鱼……”秦帆脸上带着疯狂的神色，“有一次他被我父亲欺负了，她很生气，于是她折磨起那一缸斗鱼来：她一排排地将鱼之间的隔板抽调，然后看着它们互相撕咬、碰撞，但是满缸都是纷飞的鱼鳞和残破的尾翼……我当时也在场，那场景至今不敢忘却。”
　　“抱，抱歉……”周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秦帆有个不和睦的家庭和不幸福的童年……
　　“那我先走了。”周尹端着那鱼缸在走廊间穿梭，他凝视了那两只鱼很久……
　　他们转动着月白色的身姿，似乎毫不受波澜的水面的影响而翩翩起舞。他不知道，这是酣战后的冷静——抑或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不语……
　　也许连它们自己，也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