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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坚守各自的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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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箐睡醒后便来到姐姐的院里,她其实很少过来小娘这边,在老家的时候也是,即使是一家人,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一片小天地,是禁锢也是屏障。苏箐缓缓走进大姐的屋里,只见大姐靠坐在榻上面容憔悴、却还是以微笑示人,春白忙搬了把椅子过来,苏箐坐下看向苏荟:“大姐姐可觉得好些了?”
“本就无大碍,小妹无需担心。”
“大姐姐一直病着、难免觉得无聊,我今儿个特意带了礼物过来、讨姐姐欢心。”
“哦,可是哪里寻得灵丹妙药?”
“是过年的时候从老家送来的一副镯子,想着提前送给大姐姐当做新婚贺礼了。”苏箐示意红袖递上礼物,“大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自然喜欢,”苏荟打开盒子后,露出一丝惊讶,“只是这上好的蓝田玉,定是老宅对小妹的心意,我怎么能收呢。”
“年前收到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老宅送来的,便没太留意,不过前两日翻出来整理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见过这镯子,又翻了翻礼单竟是程敬山送来的,他和我差不多大,哪儿来的这么贵重的礼物,就是他敢送我也不敢收啊。”苏箐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的发现,似乎没注意到苏荟的神色不安,苏箐顿了顿:“是我愚钝了,如今才将这镯子物归原主,大姐姐喜欢就留着吧。”
“小妹怎么知道?”
“在老宅的时候,我曾见大姐姐戴过,想必是来胤都前大姐姐退了回去。”
苏荟见苏箐猜到了镯子的由来,便没再掩饰:“是啊、婚事没成,怎么能留着人家的东西呢,现如今我、更不能留着了。”
“若大姐姐真的喜欢,为何不向父亲说明,即便留在西安、老宅又不是没人了,大伯父一样会照看姐姐的,何况父亲也很中意程家二哥哥的。”
“父亲自有他的考虑,何况还有我小娘呢,若我不在她身边,她定放心不下。”
“那大姐姐自己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已定、自然就该依礼嫁人了。”
“即使大姐姐要守礼、也不必非得舍弃这镯子。何况这镯子既然送到我手上了,便是我的东西了,小妹送给大姐姐的礼物、为何留不得。”苏箐还是坚持,好像留下这个镯子就能证明姐姐还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任何人都无法侵犯。
“事已至此,即便留着镯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毫无意义的话,留下又何妨?”
“小妹还小,很多事情我与你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但礼物我已经送出去了,至于要如何处置,姐姐说了算。”苏箐有些难过:“希望大姐姐快些好起来,小妹先回去了。”说完起身离开了,红袖也忙跟上走了,苏荟看着这对镯子,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让春白收了起来。
“小姐,你为什么坚持让大小姐收下那对镯子呢。”红袖不解地问。
“红袖,你每日都要做些什么?”
“嗯,吃饭、睡觉、照顾小姐。”
“那你想做些什么?”
“吃饭睡觉、照顾好小姐,偶尔能玩马吊牌就行。”
“倘若我不让你玩马吊牌呢?”
“为什么,小姐不也喜欢和我们一块儿玩吗?”
“我不喜欢了、所以也不想让你们玩了。”
“啊,小姐不让玩的话,奴婢自然不会再玩儿了。”
“为什么,不敢还是不想。”
“不敢。”
“怕我责罚你吗?”
“嗯嗯。”
“红袖,如果日后我真不让你玩马吊牌了,你也可以偷偷的玩。”
“可以吗?”
“可以,不过。”苏箐想了想:“不过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失去什么。”
“啊,奴婢本来就一无所有,为了小姐做什么都可以!”
“那要是没有了我呢?你会做什么?”
“应该会到夫人或者小娘的院里服侍吧,总之还是在苏家。”
“还是在苏家。”
“不过小姐就算日后嫁人了,奴婢也要跟着你。”
“行,跟着我,到时候也送你一对儿镯子。”
“嗯?奴婢不敢要。”
“那让你继续玩马吊牌。”
“嘻嘻,好的,谢谢小姐。”
苏箐看着一脸开心的红袖,突然产生了教她读书的想法,可读书能给她带来什么,会不会也变得和自己一样悲伤,苏箐自嘲地笑了笑,读书好像改变不了什么,即便是奴婢、苏箐也不能擅自打破她们的那片天地,否则连奴婢也做不成了。
彩兰回来的时候,苏箐正在母亲屋里吃茶,她只能先回去候着,苏箐吃茶的时候和母亲聊起大姐的婚事、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大姐姐和程家二哥哥的婚事是父亲属意的,本来两家就是世交,大姐姐和程家二哥哥更是情投意合,只差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了,不过程家二哥哥是嫡出、程家主母似乎另有打算,便迟迟没有上门提亲,徐小娘知道后跟父亲闹了一场,待哥哥高中后、程家才托人前来提亲,可程家主母始终并没有出面,母亲便推后了这门亲事,后父亲调任胤都、这桩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其实徐小娘的坚持也没错,你大姐姐贤惠乖巧、不该受这份委屈,我本意是替大丫头争口气、若程家夫人后来能亲自上门以表宽厚,大丫头嫁过去了才不会受委屈,既然程家无意、我们也不宜勉强。”母亲对苏箐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父亲舍不得留大姐姐一人在老家呢。”苏箐本想替大姐姐争取一下之前的婚约,可听完后也不确定程家是不是最好的归宿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有这个原因,若你父亲没有被调任至胤都,说不定这桩婚事就成了,大家都在一处、若你姐姐真受了委屈、也有人撑腰。”
“那大姐姐和程家二哥哥呢,他们就这么被拆散了吗?”
“确实可怜了这两个孩子,但婚姻之事哪有这么简单,只两人情投意合是远远不够的、背后还有两个家庭的羁绊、还有整个社会的桎梏。”
“只因为大姐姐是庶出吗?”
“即便是嫡出、也难万事顺意,这世上有太多不讲道理的存在,你可别小瞧了去。”
“知道了。”
算起来、苏箐还并未真正与这世道相争过,所以才有种一直顺风顺水的错觉,明明见过哥哥的委曲求全、却还不愿低头,或许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知晓其中厉害,苏箐又能在自己的天地里坚守多久呢?
“母亲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收敛心性,人这一生能肆意洒脱地时候并不多、所以你要尽情享受能把握住的时光。”
“如果终将失去,那把握现在还有意义吗?”
“嗯,失去并不可怕,那些美好的曾经会是你将来的支撑。”
苏箐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怕自己没办法像大姐姐一样舍下那副镯子。
那些没有将来的人,是因为有舍不下的过往吗?
“母亲可有过不愿失去的东西?后来也都舍下了吗?”
母亲微怔了一下,缓缓说了句:“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愿失去的东西、还是没有舍不下的东西?苏箐不得而知,也没有继续追问。
苏箐没问、母亲也就没说,不过只有母亲自己知道,她的这一生并没有过难以割舍的东西,或许是自己运气不好没有遇上、或许是自己运气够好都错过了,她承认自己有过期待、也清楚自己的望而却步,最终在她自己的故事里、也活得像个旁观者,清醒且平静。
可从未拥有过,又何尝不是一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