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青霭》漫野青

3、中秋佳节

　　中秋这日，苏箐久违地出门，还挺开心的，这和独自一人待在家里读书写字是不一样的快乐，苏箐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做什么都能自得其乐，本来很多事情就没得比较啊，都喜欢不行吗？所以她既学文又习武，既看正史经文又读野史小说，既一板一眼地练习拳法剑术又不讲武德地和弟弟厮打成一团，既遵守礼教约束又不在意世俗眼光，总之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万事皆有可能，母亲曾说她就像个杂学徒，什么都愿意学，但什么都没学得特别透彻，苏箐知道母亲是觉得自己没有一样是精益求精的，可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她学习这些也不是为了和别人争出个高下、决出个胜负，她不需要有一技之长，所以她可以尽情地体验世间万物的多样性。
　　各种商铺摊贩、小吃玩物、表演竞猜映入眼帘，苏箐总是兴致冲冲地玩个遍、吃不停，姐姐们出来玩儿也得端庄得体，苏箐心里庆幸自己尚且年幼，还能没有顾虑地玩得尽兴，这一年苏箐十三岁，初来胤都，无忧无虑。
　　“彩兰，刚刚的酥油鲍螺真好吃，你再给我带一份回去，晚上吃。”苏箐吩咐丫头。
　　“好的小姐。”
　　“这两把扇子都好看，你说是圆的好看还是方的好看呢？”
　　“小姐，都秋天了，还买扇子干嘛。”
　　“也是啊，都秋天了，摊主怎么还在卖扇子呢，看看别的去。”苏箐放下手中的团扇，迟疑地看着摊主，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冷了要添衣、热了才需要扇子啊，可生活哪有这么简单呢，卖不完的东西还是得继续挂着、才有可能被买走，好多人都得拼尽全力才能活着、就像这过了时节的滞销团扇。
　　摊主好生送客，生意没做成也要笑脸逢迎，钱没赚到也不是活不下去，他们早就习惯了大多数时刻的不如意，尽管习不习惯都不影响它照常发生，苏箐终究是没买下那把团扇。
　　“弟弟，你快点，一会儿跟丢了我可没工夫找你啊。”苏箐朝身后的苏浜喊道。
　　“你逛你的呗，我又不是非得跟着你。”苏浜小声嘟囔道。
　　“啥！”
　　“我这儿有长庆跟着呢，我先去看踩高跷了。”苏浜大声说完扭头就走了，长庆赶紧跟在身后。
　　“唉，你小子可别乱跑。”苏箐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随他去吧，苏箐还没买花灯呢，刚路过凉水河看那儿已经站了很多人，去晚了自己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苏浜来到踩高跷的表演场地，附近早就围满了人，他一个小孩儿站在后面的话基本啥也看不到，只能钻来挤去地往前排靠拢，这种街头表演就是往人多处凑个热闹，其实真要说有多喜欢、也确实没有，苏浜费尽力气挤到前排却一副兴致恹恹的表情，没有人会凑到他耳边吐槽哪个站不稳啦、哪个妆花了、哪个衣服大了等等他自己不会注意到的事情，苏浜小小年纪在感受欢乐的同时也会纠结难过，他和大姐二姐不同，虽然都是庶出，可他是男子啊，哪有男子不如女子的道理，所以他一直都当自己和三姐并无不同、甚至觉得三姐有点可怜，她样样都比自己做得好，可是没什么用呐，终归是要嫁人的，而自己就不同了，他可以考功名或者从军、再不济也能背靠家境谋个差事，这些事情对三姐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呀！她永远都只能依附在别人的身后，过往是父亲、兄长，以后是夫君、儿子，所以不论表面上她看着比自己尊贵多少，也非君子所求！这么看来的话三姐不只是可怜，还有点可悲，所有他可以追求的事情、三姐都不可以，不是因为她不够优秀、而是因为她不是男子！这对吗？公平吗？可三常五德、圣贤祖训都这么要求的，总有他的道理吧，自己还小又愚钝、又怎么能理解往圣绝学呢？苏浜这些天净纠结这些事情了，虽然还没想明白，可还是忍不住对三姐心生嫌隙，既羡慕又鄙夷的，他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想明白！再此之前，就不要老是跟着三姐瞎转了。
　　大姐二姐则相伴赏花灯、猜灯谜，其实每年大大小小的节日都有这些活动，她们并没有多大的兴致，可这是她们在胤都过的第一个节日，总要出来看看。
　　“姐姐，胤都就是热闹些，是吧。”苏苒兴奋地问。
　　“嗯。”
　　“人也更气派呢！”
　　“天子脚下毕竟贵人多。”
　　“那姐姐觉得欣喜吗？”苏苒调皮地看着姐姐。
　　“为何欣喜？”苏荟呆呆的思绪终于回神。
　　“小娘说我们将来都要许配给胤都的达官贵人，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
　　“那你想要在这里生活吗？”
　　“为什么不想，父亲母亲一家人都在这里啊。”
　　“可你不会想念西安吗？我们是在那里长大的。”苏荟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会想，可是很多事情都不由我们做主啊，父亲总会给我们安排好一切的。”
　　“是啊，想也没用，只得向前看。”苏荟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姐姐可是想念。。”
　　“想念什么？”
　　“没什么，西安有的，胤都也会有的。”
　　“是啊，胤都应该什么都有吧。”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去春熙楼候着吧，一会儿老爷夫人到了就该开饭了。”
　　“好的，走吧。”
　　春熙楼是胤都最大的酒楼，父亲本来打算在家里过节的，可临近中秋父亲受到兵部尚书许之悠的邀请，说是自家儿子都在内阁就职，而两人又同在兵部，正想找个机会两家人坐一块儿互相认识一下，也算是全了这场缘分，父亲只好携全家赴宴。
　　苏守珀和张氏到酒楼的时候，只有两个女儿倚在窗边闲坐静待其他人的到来。
　　“箐儿和浜儿呢？”
　　“许是在街上玩着忘了时间了，周叔，遣人去把他俩叫回来吧。”张氏吩咐下去，两个随行的仆人便往外去。
　　“父亲，母亲。”两姐妹听到声音走过来请安。
　　“嗯，许尚书还没到，你们先坐着吧。”苏守珀朝两个女儿挥手示意。
　　不一会儿，许尚书也到了，身旁站着妻子李氏，身后跟着两个儿子儿媳，均已成家，大女儿已出嫁，只有最小的女儿还待字闺中，一群人纷纷落座，许尚书看了一圈问到：“令郎呢，怎么不在？”
　　“家里两个小的顽劣，缠着他们大哥上街游玩，一会儿就回来了。”苏守珀答。
　　“哦哦，家里大的没成婚前，小的总是喜欢围着转，我们家也是，只不过孩子转眼就长大了，一个个都各自成家了。”
　　“许尚书好福气，现在尽享天伦之乐啦。”
　　“我听子固说令郎已经二十了，是时候该娶亲啦，可曾定下婚约？”
　　“不曾，苏家初来乍到，待一切安置妥当后，是该相看了。”
　　“苏侍郎觉得胤都如何！”
　　“天子脚下，自然一切是极好的。”
　　“好好好，若有不便之处尽管开口。”
　　“多谢。”
　　一桌人有说有笑的，一点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和拘束，苏燏到酒楼的时候，被家里的下人拦住，解释一番后苏燏得知自己要和弟弟妹妹一块儿上去才行，便在不远处闲逛了起来，苏浜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出门寻找的下人，见他没和苏箐在一块儿，又带着他一起去寻找苏箐，连这些下人们都觉得这两兄妹会在一处不是。苏浜看到三姐的时候，她正在凉水河边上放花灯呢，自在的很。跑去叫三姐的的人又折回来，说三姐让自己过去，苏浜心想反正自己是不会跟她一起放花灯的！
　　“好看吗？”苏箐一脸炫耀得看着弟弟。
　　“哪个是你放的啊？”苏浜配合着瞅了瞅。
　　“你管哪个是我放的，这一河道的花灯，难道不好看吗？”
　　“有啥好看的！”
　　“是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哪还会喜欢这些玩意儿，不过等以后你真的长大了，再想放花灯也不能了。”
　　“长大了自然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了。”
　　“可长大了还是会思念、有期盼不是吗，这一河的思念，不会随着长大就消失的！我往后的每年都会来放花灯、中秋、上元节、过年、都会。”
　　“我还有菊花酒可以喝啊！”
　　“哦？所以你就舍弃了花灯吗？”
　　“嗯，只有小孩和女人才放花灯，我已经长大了。”
　　“但是我也有菊花酒可以喝，不过你不能放花灯了。”
　　“不是不能，是我不愿。”
　　“为什么不愿？是因为菊花酒吗？”
　　“对啊，一样可以寄托我的思念！”
　　“是吧，幸好我也有菊花酒，只要我愿意，一样可以喝。”
　　“可是，你还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啊。”
　　“就算我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我一样可以成为我想要的样子。”
　　“怎么可能！”
　　“你太笨了，当然不可能！哈哈哈。”苏箐嘲笑得很大声。
　　“切~~”苏浜不满地反驳，“你才笨呢！”说完气鼓鼓地走开了。
　　苏箐也跟着一起往酒楼走去：“要不要我告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