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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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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上战场。”叶雨生开门见山:“你借身盔甲给我 ,我可以带头冲锋。”
寒风随着他破门而入,与正提着裤子的卫翎相见甚欢。
“没睡醒滚回房里去睡,别在我这儿说梦话,这两天没心思和你掰扯。”卫翎皱着眉头驱赶,打着哆嗦迅速把衣服穿好:“那日因我不备让你上了城墙,没把你丢下去就是我最大的让步,你若再不消停,你这军医也干脆别做了,收拾收拾东西,给我滚回京中去。”本来刚起了床,脑袋还不是很清晰,这一会算是彻底冻醒了。张横给他送来了洗漱用水,他洗把脸,拿柳条蘸盐往嘴里捅。
空气里都是呼噜呼噜声。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京中还有地方去似的。”叶雨生扯扯嘴角,大刺刺往卫翎的主位上去坐:“而且我就是通知一下你,我做下的决定不是你可以改变的。”
“你是完全没把我这个将军放在眼里!”卫翎拍桌,一激动嘴里漱口水咕咚咽了下去,又咸又呛:“咳咳咳十几年前你在这漠北说话或许是比我卫翎管用,但现在我才是正牌的将军!我说了不行的事情在这漠北就是不行!”
卫翎在那里大呼小叫,叶雨生就在那里把玩卫翎挂在床边长剑的剑穗,眸中化开不知所起的眷恋。
连个正眼都不给卫翎。
卫翎:“……”想骂人。
“雨生。”傅久寒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他推门而入,卫翎的手已经拎住了叶雨生的衣领。
叶雨生就那么被拎着,面无表情,歪头看傅久寒。
半扎的墨发垂散,烛火摇曳,他眸中的情绪明明灭灭。
“雨生。”傅久寒又唤了一声。
“你也是来劝我的。”甚至是陈述,叶雨生推开卫翎,直起身子:“哪怕听过了我的辩白。”
傅久寒看着叶雨生,面前的少年站在光影交错的中心,成为穷途末路的兽。
他明明没有表情,可傅久寒觉得,自己分明已经把人欺负哭了。
“抱歉。”
今日傅久寒穿了玄色的锦袍,颀长的身形本是很有压迫感的,此刻却小心翼翼的向着少年表达他无力却坚决的歉意,哪怕他也知道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叶雨生推开他,抬步,踏进了夜色里。
傅久寒想去追,却被卫翎拦住了。
“怎么,南山先生还想用自己的名满天下,再给他心上添一把火?”
卫翎其实并不喜欢傅久寒,他与叶雨生算是旧交,所以如今老觉得面前人锋芒毕露会衬的叶雨生黯淡无光。
他其实认真的思考过,这些年里,叶雨生难道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吗。
其实后来卫翎也明白,自己讨厌的不光是傅久寒,自己也厌恶着自己。
本有一人应春风得意,可只能缄默在尘埃里。
他几乎要替叶雨生问自己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就有人要因不甘窒息。
叶雨生独行于月下,军营入夜是静的,只有巡逻的卫兵路过时和他打个招呼。
他笑着回礼,抬步出了军营。
叶雨生走得很快,衣袂飞扬。
繁星似棋布于九天,他踩过枯枝败叶,扶着树木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狼啸声声。
他跪在了一座孤坟前。
说是孤坟,其实也就一个小小的土包。连块木牌子都没有,甚至不像个坟头。
杂草众生。
叶雨生似乎想嬉笑两句,但是又好像没了力气。于是他就这跪着这个动作身体前倾,慢慢的,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他哭了。
“对不起。”他说。
直至鸡鸣天破晓,叶雨生提着一柄长枪出了这片荒林。
而那座孤坟彻底被磨平,再无半点存在痕迹。
冲锋号角一起,叶雨生骑了卫翎的马、拎着锈迹斑斑的枪、偷了分给傅久寒的甲,冲在了最前方。
杀声四起。
他浑身颤抖。
“杀!”
有人认出他,对他大喝回去。
他们以为他在恐惧。
却听见了叶雨生畅快的笑,他兴奋地快要疯掉了,明明是经年未用的兵器,在他手中好似已磨合千百次。
他耳边是喊杀声、惨叫声、战鼓声还有他血液涌动声,这些声音混合成独属于他的交响乐。
我回来了,我的漠北。
傅久寒赶到城墙上之时看到就是杀进杀出地叶雨生。现在把人拎回来肯定是痴人说梦,而且自己的同盟卫翎看起来还蛮兴奋的。
所以你为什么没去带头冲锋啊混蛋!
卫翎:谢邀,没马了。
于是明明是迫在眉睫的态势,傅久寒却不合时宜的陷入回忆。
终南山一直是个冷清的地方,毕竟这里总共不过三个人。
后来,也就不过两个人。
两个人里,也就叶雨生一个人显得稍微闹腾那么一点。
也就那么一点。
房外的竹林喧嚣,叶雨生听得不耐,便去山里寻艾草,算是有个过节日的意思。
傅久寒也不去管他,知晓他是坐不住了,便只是给他带了些保命的暗器什么的,任他上山去。
那时他们不过少年,傅久寒看着那人为了应节穿的青衣,眉眼都温柔了下来。
穿堂的风穿过竹林,即便是夏日都给人种阴冷的感觉。
也对……这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也没什么可以怀古伤秋的。
接近傍晚的时候叶雨生依旧是没有回来,傅久寒才皱了眉,准备上山去找。
刚出了竹林,却看见一人远远而来,着一身青衣,背了装满艾草的背篓。
略微带了仆仆风尘。
这是……跑了多远?
却见那人擦了擦脸颊的汗珠,跑了过来,笑着把什么东西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五彩绳保平安。”他笑得很温柔,带了不讯世事的天真。
傅久寒垂了眸子,敛去眸中情绪,只是开了口:“过来吃粽子。”
“好。”叶雨生眼睛一瞬间就亮了下来。
这终南山可没有第三个人,粽子出至谁手一下就能猜出来。
他背后就是通向城里的路,傅久寒顺着他望下去,那边有烟花绽放,有万家灯火。
叶雨生就站在他面前。
而此刻的叶雨生冲锋在前,血与火是他的代表色,长枪上甚至没个璎珞。
回头给雨生打一个。他想。
没有人能保证一个人在刀剑无眼地战场上活下来。
可是傅久寒就觉得叶雨生可以在战场上如鱼得水。
这本就该是叶雨生生长的地方。
他到底是这样倔强的长大了,变成他无法左右的模样。
傅久寒听到卫翎的骂骂咧咧,指挥有条不紊中带着怒气,叶雨生作为猛将确实能让他的作战更上一层楼,但这不影响他骂人。
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骂起。
罢了,总该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