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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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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从警/察局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点懵。
从他和泉镜花一起回家到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从一个世界跳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算短暂的过往被恢复的记忆所颠覆,说是一夕之间两世为人也不为过了。
看着在他印象中虽然不是凶神恶煞,但也绝对说不上多友善的mafia干部,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学生一样坐在警/局的桌前和值班警/察心平气和、你来我往地交谈,中岛敦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鬼,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中原中也走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还在门口呈呆滞状态的人。
“抱歉,”中岛敦回过神,跟上了他,“那我们接下来可以联系太宰先生了吗?”
“随便你,”中原中也把手机里的号码调出来给他,“芥川龙之介消失的时间太短,还不能算作失踪案件,警/察也帮不上忙了。”
“呃,我知道了,”中岛敦有点尴尬,如果芥川的失踪与异能有关的话,那警/察能派上用场就怪了,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中原中也,“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中也先生。”
中岛敦很快打通了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刚刚返回住处不久,坂口安吾像往常一样被工作电话喊去加班了,太宰治答应得很快,和自家后辈约好了在中岛敦现在的家那里见面。
“那就这样吧,”中原中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自己回家可以的吧?”
夜幕下的雨势渐大,中岛敦正惴惴不安地在脑中梳理现在的情况,听到中原中也的话之后愣了一下。
“中也先生,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哈?”中原中也的神情有一点复杂,他下意识地有点想逃避,“你们说的事情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啊,去了也没有意义。”
“不会的!”中岛敦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现在完全不想一个人独处哪怕一秒钟,“拜托了中也先生,跟我一起去吧,说不定你的记忆也很快就恢复了,你是超级厉害的重力异能者的!”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头隐隐地痛了一下,但脑海中依旧没有什么相关的记忆画面。
“啊,我知道了。”他有点不耐烦地甩开中岛敦的手,认命地在雨中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在中岛敦的两套记忆里,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是温暖到有些失真的。
同样作为孤儿被父母遗弃,但在这个世界中,他的父母是因为经济状况无法好好抚养他而将他送到了孤儿院中,又几乎在同时,年幼的他被院长以养子的身份收留了下来。
在他的童年记忆中,他像所有平凡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学习、读书,同是孤儿院出身且年龄相仿的同伴们和他一起上了小学、国中,直到现在的高中——在他短短十几年的生命中,几乎从来都没有过孤独和恐惧的时刻,他的名字是爱他但无奈的父母为他珍重地取下的,每个生日都有慈父般的院长和异姓的兄弟姐妹和他一起度过,在十岁那年,院长带着他和另外几个年幼的孩子一起从孤儿院离开,来到了现在的城市,直到今晚,这一场安稳的梦才倏然散去。
“喂,”旁边的人已经下了车,正撑着车门看他,“已经到了。”
中岛敦定了定神,从计程车里走了下来,拿出钥匙开门之前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一鼓作气重新走进了这个在他心中已经不复存在的“家”。
中原中也比他动作要快,率先走进去并且顺手打开了玄关的灯,灯亮的同时撞上了站在鞋柜旁的人。
“嗨中也,”太宰治已经换了身衣服,对他笑了笑,“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真是讨厌。”
中原中也被他吓了一跳,“你这家伙怎么进来的?!”
中岛敦比他们都激动多了,看到太宰治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扑了过去,“太宰先生!!”
“啊,是敦君啊,”太宰治微笑着用一根手指点着激动的人虎把他推远了,“不错哦,很快就想起来了呢,不像这个脑子不够用的蛞蝓,到现在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哈?”中原中也一看到他就莫名地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记得也很讨厌你的感觉就足够了!”
中岛敦不得不打断他们,“那个,太宰先生,我也在这边遇到芥川了。”
“是吗,”太宰治的心情明显不错,“他没有和你一起吗?”
“其实,原本应该算是一起的,”中岛敦把信拿了出来,“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是我们在这边第一次遇到,那之后他托人留给了我一封信,然后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他。”
太宰治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纸页也并不是信纸,而是一张学生常用的作业本样式的稿纸,甚至另一面还有计算数学时演算的笔迹,显然是写信的人在比较匆忙的情况下撕下来写上的,那上面的内容也同样字迹潦草,现在能看到的内容只有“侦探社”“港口mafia”“作战失败”这些字样和他们的名字了。
中原中也有点矛盾,理智上他不想理会这些一听就很复杂甚至有点荒诞的事,但潜意识让他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跟着看,他的身高堪堪到身边的人的肩膀,凑过去的时候脸就在太宰治举着信的手腕旁边。
“能想起来什么吗,中也?”太宰治顺手像捏猫一样捏了捏他的脖颈。
“想不起来,”中原中也先摇了摇头,然后跳起来给了旁边的人一脚,“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中岛敦接过飘落的信。
“啧,”太宰治躲到了一边,“暴力的小矮子!”
“太宰先生,”中岛敦看向他,“有什么线索吗?芥川他是自己躲去哪里了吗?”
“我想应该不是。”
太宰治没急着继续解释,而是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打火机,从中岛敦的手中抽出信纸,拎着纸页的一角烧掉了。
火苗节节向上,很快将纸页吞噬殆尽,中岛敦看着火光,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是不是,芥川想用这封信告诉我什么事情,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太重要,所以信息被人抹去了?”
“嗯,我们的记忆中都缺少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那就是我们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太宰治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灰烬,“芥川应该是在和你遇见之后就恢复了这非常关键的一部分记忆,因此被这边的世界意识排斥了。”
“世界意识?”中原中也觉得他们在讲科幻电影。
“是的,世界意识,”太宰治重复了一遍,“那个可以创造这里的关键的物品,现在我能想起来但是无法说出口,芥川应该是试图把那个物品和这个世界诞生的真正原因写在纸上,所以被世界意识察觉到并进行了排斥,纸上的内容也因此被抹除了。”
中岛敦看着地板上的灰烬,“书”的存在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发现“书”的存在他也同样无法用语言说出口,“为什么……只有芥川恢复了那一部分的记忆?”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靠在鞋柜上,状态和听天书没什么区别。
“你还没发现吗,敦君,”太宰治叹了口气,“你隔壁的邻居是谁呢。”
“是小镜花——”中岛敦下意识地回答了出来,随后陷入了疑惑,“诶,我和小镜花认识了很久,但是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有恢复记忆?”
太宰治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转过头望向了门的方向。
玄关正对着的大门两边是磨砂质地的玻璃,外面浓黑的夜色透过玻璃和屋子里的灯光相映衬,让夜晚在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刻显得格外寂静,轻轻的敲门传来的时候另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中岛敦迟疑地打开了门,门外是抱着兔子玩偶、穿着兔子样花纹厚睡衣的泉镜花,她仰起头看着打开门的人,钴蓝色的大眼睛亮了亮,“敦!你回来啦,我还在担心你去哪儿了,看到你们的灯亮了所以想来看看……”
“……我没事,”中岛敦的心情有点复杂,他摸了摸少女的头,“我没事,小镜花。”
“他们是?”泉镜花把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两个人。
“她也没有恢复记忆。”太宰治低声说。
不远处传来了木屐踩在地上并且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日常和服的年轻女人打着伞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把手臂上的外套披在了仍然站在门外的少女身上。
“抱歉打扰了。”
走过来的女人有着深黑色的温柔长发,面容和气质都与泉镜花有八分的相似,她把女儿拢在怀里,又温和地笑着看了看门口的中岛敦。
“敦君,镜花说你父亲出差了,所以我让她邀请你来家里吃饭,你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接电话,所以我们都有点担心你,现在看到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啊,是、是,”中岛敦有点无措地看着她们,“我、我的电话开了静音,所以……”
“那明天记得来我们家吃饭,早些休息吧。”长发的温柔女人摸了摸他的头,拉着女儿的手转身离开了。
“敦,明天见。”
泉镜花抱着兔子玩偶,像最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了,脸上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怀疑与迷惘的幸福。
中岛敦怔怔地站在门口。
“你要怎么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假的呢,”太宰治轻轻关上了门,无奈地笑了笑,“对于她来说大概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吧,你要这样做吗,敦君?”
中岛敦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是茫然和悲伤混杂的神情,“……不知道,我想还是先找到芥川吧。”
站在一边的中原中也挑了挑眉,走过去戳了太宰治的手臂,“你告诉我的时候可是干脆得很啊,现在又把选择抛给这个小鬼干什么。”
太宰治眨了眨眼,“那是因为中也能承受的事情更多啊,难道你要让我像对女士一样对待你吗?”
“……”中原中也一时无言,“当然不是!”
中岛敦也平复了一点,被他们的对话逗笑了,“希望中也先生也能快点恢复记忆,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告诉小镜花好了。”
“镜花的情况和中也的情况不太一样,”太宰治否定了他的想法,“镜花太过沉浸于现在的生活了,潜意识里也在逃避真相,所以你们相遇也无法唤醒记忆,芥川大概是和她正相反,他的头脑一直很清醒,对这个世界的生活也没有丝毫沉溺,所以在和你相遇之后就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只花瓶,那是这个世界的院长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礼物,里面插着几枝粉白色的文心兰,昨天的中岛敦还在日历上提醒自己要记得今天给花瓶换水。
他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在这方面他大概永远都比不过芥川龙之介吧。
一夜秋雨之后,气温陡降了好几度,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早晨过后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中原中也拎着昨天在便利店买的伞推开了咖啡厅的门,熟门熟路地坐到了自己常坐靠窗的位子上,点了咖啡和蛋糕作为迟到的早饭。
这间咖啡厅就在学校附近,今天早上他没有课,只有在快中午的时候有一节,昨晚为了处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他不得不被迫熬夜,以至于今早起晚了错过了学校的早饭。
这个时间的咖啡厅总是很安静,音响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店员们静静地冲泡着咖啡,偶尔轻声交谈几句,玻璃窗外,淅沥的雨水从屋檐上滴落,室内外的温差让内侧玻璃凝结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中原中也向窗外看了一会儿,随后收回目光继续吃早饭。
在他身后不远处,咖啡厅的门开启又关上,外面潮湿寒冷的空气传进了一瞬,有人走了进来。
中原中也刚在咖啡里加了一点糖,尝了一口之后觉得加少了,正打算再放一点,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直到走进来的人略过了所有空置的座位,坐到了他的对面。
“加糖太多的话咖啡的味道会被破坏吧?”
对面的人的声音有一点闷闷的,像是因为太冷而有些感冒,因此带着一点脆弱的鼻音。
中原中也皱着眉抬起头,他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这么多自来熟的人突然冒了出来,然而在看到对面坐着的人的时候,他差点被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咖啡呛到。
在他对面坐下的是一个肤色苍白的年轻人,过长的黑发几乎遮住了眼睛,此时正抱着一只白色的绒毛帽子,右侧额角上顶着一块擦伤一样的伤口,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已经滴落到了下巴。
“我靠!”
中原中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走在大街上没被人叫救护车而且还被放进了这间咖啡厅的。
“什么鬼……”中原中也后退半步,最近自己遇见的怪人也太多了,“喂,你怎么搞的?被人揍了?不去医院吗?”
对面的人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用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啊,不是的,是不小心跌倒了而已,外面在下雨,没有看清地上的水。”
“……”中原中也怀疑地看着他。
“因为我有贫血,”费奥多尔对他笑了笑,“凝血功能也不太好,所以有点吓人呢。”
“让店员叫救护车吧。”中原中也拿起背包,这顿早饭他也不打算吃了。
“等一等。”对面的人叫住了他。
“怎么?”中原中也皱着眉停住了动作。
“我的血已经止住了,”费奥多尔指着刚刚被听到动静的店员送来的医药箱,“可以拜托您帮我包扎一下吗?”
店员们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此时正有点害怕地躲在一边,中原中也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叫她们来做,只能动作有点粗鲁地打开了医药箱,用沾着酒精的棉球给脸色苍白的人大概擦了擦血迹,最后在有伤口的地方糊上了一块纱布。
受伤的人全程安安静静地坐着,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对治疗的人算不上细致的动作也没有半句怨言,手中一直攥着的帽子似乎是在之前掉进了水洼里,湿漉漉的沾上了泥水。
“好了,”中原中也动作利索地阖上了医药箱,他没有那种日行一善的爱好,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不耐烦的极点,面对一个瘦削苍白的伤患只能尽力压着脾气,“受伤了就去医院,在街上转来转去吓人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他转过身打算把收拾好的医药箱还给店员,余光向下看了一眼。
坐着的人依然神情平静,也正在抬头看他,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了两行眼泪,和没有完全擦干的血迹混在一起,滴落在他手中的帽子上。
中原中也简直有点毛骨悚然,“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