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都2：妄火燎原》清崖兮鹤书

60、信念之墓（八）

　　亚当的神情中满是悲哀和落寞，甚至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那种看透了生死，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无望，让这个少年的眼里，不再有属于年轻人的充满朝气的光芒。
　　楚江看着亚当那双浑浊麻木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除了抚着他的肩膀聊以安慰，他也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来修补少年千疮百孔的心。
　　萧南风也如鲠在喉，想问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只好转身离开医疗室，给亚当倒了一杯牛奶，拿了一块红豆馅的面包。他在回来的路上尝了一块面包，蜜渍红豆的馅很软很甜，希望能冲淡亚当心中些许的苦楚。
　　亚当显然也是饿了很久，接过面包就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他咬着松软的面包和甜糯的红豆馅，眼泪不知不觉就滑落了下来，混在面包上吃进了口中，咸得发苦。
　　他喉头发哽，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面包，随手用脏污的袖子抹掉了眼角的泪，有些犹疑地说道：“那些人……是不是因为我才变成了怪物？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太疼了，我不想再被关在笼子里打针了，对不起……”
　　楚江看着痛苦自责的亚当，心中不忍，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温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把你变成怪物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亚当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那些坏人给我打的针呢？他们给我打完针，我的病就会好一段时间，外面的那些人如果也打了针，他们的病会不会也有好转？”
　　萧南风沉声说道：“我们也希望如此，但是你也说了，实验室里的那些孩子们……药剂不是对谁都能起作用的，我们需要专业的人来进行研究，也需要你这样的特例来作为参考。”
　　闻言，亚当撩起了袖子，主动将手臂伸到楚江和萧南风面前，诚挚地对他们说道：“是要抽我的血吗？没问题的，你们尽管抽！只要能把大家治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南风看到亚当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倒抽了一口冷气，楚江也皱紧了眉头，心中一阵钝痛。
　　萧南风低骂一声：“该死的！这些畜生！”
　　楚江心中不忍地从亚当的手臂上移开了目光，他虽然想从亚当口中得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但眼下，他也确实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探问下去。
　　楚江帮亚当拉好衣袖，安抚地说道：“亚当，你很勇敢，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能拯救更多人的。但是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样，我先带你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帮你找个舒服的地方先睡一觉，好吗？”
　　亚当的身心已经紧绷了太久，他也是真的想要无忧无虑地睡上一觉，便收回了手臂，朝着楚江点了点头。
　　楚江解开了亚当脚踝上的束缚带，亲自带着他去浴室洗热水澡，萧南风则帮亚当准备好了干净的睡衣。两人就像长辈一样，贴心地照顾着这个背负着悲剧宿命，却又善良懂事的少年。
　　他们和艾琳商量了一下，为了其他人的安全，还是只能将亚当送到楼下的禁闭室住下来。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在禁闭室里换上柔软温暖的被褥，再给亚当准备充足的食物了。
　　所幸这个地下基地的禁闭室，条件还算不错，隔音的单间，空间宽敞，有张不小的铁丝床，也配备着相对简陋的卫生间。
　　楚江不禁对艾琳说道：“看来你们教官你们还是不错的，我们特战队的禁闭室，别说卫生间了，连床都没有。犯了错，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过夜。就算是冬天，也不会给一床被子。”
　　艾琳不解地皱了皱眉，说道：“看来，他们是把你们当犯人，又或是没有尊严的狗。”
　　楚江自嘲地笑了笑，回应道：“大概，两者都有吧。”
　　萧南风回想起楚江被天穹城的高层责罚，关禁闭进行惩戒后，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鞭伤和电击伤，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心中涌起一阵阵的闷痛。
　　萧南风悄然握住楚江的手，郑重说道：“楚江，我一定会护好你的，绝对不会再让你受那些罪了。”
　　楚江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萧南风会突然认真起来，他拍了拍萧南风的手背，反过来安慰道：“好，南风，我早就没事了，你不用难过。”
　　“你们两个真的是……”艾琳冷不防被他们俩人腻歪到了，神情非常复杂，难以言喻，但她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还是会心地笑了笑，说道：“嗯，挺好的。”
　　艾琳心中清楚，经历过生死和不公的人，很难再对别人敞开心扉，全身心地依赖和付出。即便是她和伊诺克这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相互之间也隐藏了太对的秘密，并不能做到坦诚相待。
　　相比之下，楚江和萧南风这样生死与共，赤诚以对，既是能够托付后背的战友，又是能够并肩前行的爱人，反倒让艾琳由衷地感到羡慕和尊重。
　　艾琳走向带着亚当走向禁闭室单间，余光看到另一排禁闭室中，一扇亮着绿灯的门，神色一变。
　　那里关着的，是杀害昔日同伴的凶手，是战队的背叛者，是星罗城高层的走狗，是她恨到骨子里，却又无法下死手的人。
　　“雷霆”，楚江和萧南风把断臂的他带回了基地监禁，他们相信这人留着一定还有其他的用处。对此，艾琳也持相同意见。他虽然只是一条走狗，却是一条地位不凡，替星罗城高层干了不少脏事的走狗，再榨一下，总能套出些其他信息。
　　但这种事情只能交给楚江和萧南风，艾琳就算再坚强，她也无法冷静面对那个家伙。他们的纠葛太深，恩仇交织，是非难辨，艾琳甚至不愿意再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这让她无比痛苦。
　　艾琳无法再深入禁闭室，她将亚当交给了楚江，沉声说道：“你们去吧，我在升降梯旁等你们。”
　　楚江看了眼那间关押着“雷霆”的禁闭室，了然地点了点头，拉着亚当的手，对艾琳说道：“好。”
　　楚江带着亚当走进一间最宽敞的禁闭室，萧南风则抱着一套干净的被褥，给亚当收拾起了床铺。
　　亚当站在空荡荡的禁闭室里，本能地有些害怕，攥着楚江的衣角，委屈地说道：“楚哥……我一定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我害怕。”
　　楚江把给他准备的食物和水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怜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抱歉啊亚当，因为我们对你的病情还不够了解，考虑到弟弟妹妹的安全，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这里。放心，我们会经常来陪你的，还会给你带玩具过来。”
　　亚当并不知道自己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每次当他清醒过来，他的手上总是沾着不明的血污，这让他感到恐惧和愧疚。
　　亚当想了想和他认识已久的科林，还有那个小小的，长相可爱的妹妹，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好，我明白了，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楚哥，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楚江拍了拍亚当的肩膀，郑重回应道：“放心，我会的。”
　　安顿好亚当，楚江和萧南风一同走在冷寂的走廊中，楚江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他咬了咬牙，声音低沉地说道：“为什么要把善良的人变成魔鬼，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世道多艰，或许是因为人性贪婪，萧南风也无法找到明确的答案。他能做的，也只有紧紧握住楚江的手，坚定又温暖地给他传递着些许的力量，陪伴着他，冲破这世道的迷雾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