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心与刀溶 ...

  •   祖母伊她带着仙浅跋涉向远方,就是仙浅的姑妈家,那是很遥远的一个冬日,她们在皑皑的雪原上走着。有一片冰湖,冰湖旁种了一些挂着雾凇的树,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长长的的白石桥。仙浅走到这桥上就走不动了,她蹲下来,感到不开心,埋怨祖母说:“这么远的路!我早说要骑马过来,你偏不许!”

      祖母说:“你还没学会骑马,我怕你摔着。”

      仙浅更不高兴了,反驳道:“我会!”

      祖母说:“快走吧。”

      祖母不理会蹲在桥上任性赌气的仙浅,兀自往前走去,跟仙浅拉开了一段距离。仙浅见自己被独自丢在桥上,这才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在桥上的时候,就看见了那面蔚蓝色的冰湖,也看见湖边雾凇树下或蹲或站的几位少年。未及走近,少女的心思就令她有些羞涩。待走近了,她更以冰冷的神情掩饰内心的忐忑。

      湖边一个少年见她走近,伸出手向她打招呼:“咦?仙浅。”

      仙浅转头看向那个少年,才发现竟然是上琰——她不知道上琰也在其列。

      “好呀!”仙浅也伸手向他打招呼,报以热情的微笑,并尽可能显得自然。

      “你怎么会来这里?”上琰问。

      “我去我姑母家,”仙浅说,“你呢?”

      “我在我朋友家。”上琰说。

      仙浅将跟他道别,这时本走出不远的祖母见他们相识寒暄,就笑着问上琰:“你们相识啊?”

      上琰说:“在修仙馆里,我们是同窗。”

      祖母又说:“仙浅性格内向,希望你多照应她啊。”

      上琰点头,似是应允了。

      仙浅在一旁,更觉羞赧,双颊似是被火烧般,便装作焦急的样子在一旁催促祖母快走。

      热情的祖母还待与上琰多攀谈几句,在仙浅的催促下只得迈动脚步继续前行。她们走过冰湖,仙浅只觉得又羞又恼,想着,若是自己骑着健美的马儿经过这里,定然神气,不至于在上琰面前这么狼狈了。

      她们走过了,从身后似乎有红色梅花瓣飘到眼前,仙浅想着,在跟祖母对话的时候,他是多么温柔啊?也许他并不厌恶这么一个年迈、热情而和蔼的妖吧?

      上琰和修仙馆的那只女妖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呢?具体时间仙浅不清楚,但她还是知道了,并且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消息波澜不惊。

      旖旎缱绻梦幻,但她不能再滞留了,她还有更远的路要走。她知道。

      红梅花瓣洒在白雪原上,她的脚印绵长,身后故里渺如云烟。

      寒月冷光惊醒她的眼睫,也许当月圆的时候人也当团圆,但不团圆的节日早已司空见惯,因为人们,甚至连灵魂都是破碎的。

      藤屋可进的日子终于定下了,许多远方的、要来紫鸢原的妖与凡人都带着行李聚到麝曲镇了,就等藤屋开放那天,直接能进去。仙浅却不像彼时那么期待了。曾经为了尽可能多省下一些银钱,她盼着藤屋开放,如今却忧愁满怀。因为蛇毒,她得用药。但那药她要间隔某段时间去大夫那里去取,也就是说她要去大夫那里好几次。但藤屋是一旦进去之后,就要为邪祟的缘故禁出一个月。那样,她怎么能去取药呢?也许因为特殊的缘故,可以请求得出,但谁说得准呢?

      她不愿进藤屋,甚至不惜多花些银钱。因为死不知何时将至,那时还有什么指望呢?

      那时候,她已经不再与祖父联系有许久了,因为上次联系过后,二人不太愉快——主要是她感到不愉快。祖父呼唤她回去,她感到祖父是害怕她像叔叔一样,感到这是祖父对她的一种不信任,就隐隐感到生气。当祖父说,他和她祖父想念她时,她更觉得不快,就说:“你们的情感需求可以理解,但我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期望而存在,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祖父说:“做人和做事都要靠众人来帮助,靠一个人都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和达到自己的目标。你父亲和你母亲又说了什么,不管他(她)们说你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不然要说你干嘛?”

      她说:“请不要将你的想法强行灌输给我。这会使我感到疲乏。而且我拒绝进行这样的无效沟通。”

      祖父说:“就是他们说什么也不至于不回家吧?”

      她说:“请不要再打扰我了。”

      之后,她拒绝再与祖父交流。那时她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冷酷无情,许多负面情绪笼罩这她,使她的世界阴云密布,而从雪域来的一切劝诫的话语都被视为侵犯她的边界,让她感到愤怒甚至恐惧。然而,蛇毒寄存她的躯体之后,所图谋的、所热望的、所挣扎追求的,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叶落归根、追本溯源,她甚至连生养她的亲人都不能给予温暖与关怀,她取得再大的、个人的或者群体的成就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甚至连她至亲的心怀都不能体恤,这样冷酷无情又自私自利的生命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于是在一个热泪涌流的夜晚,那些眼泪有大半死出于对死亡灭命的畏惧,她再次联系上了她的祖父,祖父再次听见她的声音,依然是温和的。祖父说:“不久前,住在山地的祖公死了。”

      仙浅问:“多大年纪啊?”

      祖父说:“也才六千九百岁。”

      仙浅问:“你今年多大年纪啊?”

      祖父说:“我今年,六千七百岁了。”

      闻言,仙浅眼泪穿颊而落,极力压抑声音的哽咽说:“我还以为你只有五千多岁。”

      祖父说:“哪里还五千多岁,我四千多岁时你出世的嘛。”

      仙浅又问:“□□公是怎么去世的呀?”

      但她记不清祖父是怎么回答的了,好像是病逝的。有时候,很奇怪的,她隐隐有些希望爱自己的亲人们能在自己之前去世,那样,他们就不会因为她死亡的噩耗而悲伤痛苦了。如今她在外面,遭遇的这样的事,哪里敢说呢?

      祖父问:“你身体还好吧?”

      她说:“我觉得挺好的。”

      祖父说:“好就好。无论怎样,生命是最宝贵的。人命比天还大。”

      仙浅苦笑道:“这样说,当打仗的时候,一死死许多人,谁说人命比天还大呢?”

      她岂不珍爱生命,不过倏忽之间,意识到人的生命丝毫不由自己。

      藤屋开放前一天,她因敬畏神明,不使自己奔忙不休。在日暮的时候,她起身去了麝曲镇一个林子里。她顺着一条长长的林中道路漫步,看见河流曲折,看见河上的平桥,都飞鸽传书给自己的朋友,告诉她们。直到走到道路的尽头——一道铁门拦住了她的去向,铁门后道路不知延展向何方。她对认识的一个人说这是“神秘地带。”

      在雪域的,她的一个朋友说:“我也想去人间了。”

      只是,人间虽好,只是岁月倥偬,风霜遍地啊。

      仙浅不愿与父母交流是无数次尝试过后总结的经验。大概因为极少有正向反馈吧。或者更明而白地说,她不觉得自己最亲近的双亲靠得住。

      年幼的时候,父母因为意见不和,爆发争吵,以致于打斗,她亲眼看见父亲将母亲从千秋殿千层阶梯上拖拽到中央平层上。那时母亲望着阶梯上的她,狠狠地说:“仙浅,你记着,将来你要为我报仇。”

      所以,后来母亲出轨外遇,她也有些理解,甚至同情,甚至觉得:倘若这样的事能安慰母亲痛苦的心灵也就任之吧。

      那是怎样的一个房子?她几度感到风雨飘摇。

      父亲,一个处处为他人着想的男人,善良得有时候让仙浅都觉得生气。当仙浅跟他说到自己一个认识的人与他人发生争执的事,那个他人是服务于仙浅认识的那个人的,仙浅就提议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上告控诉对方。仙浅又说,自己以后遇到事情也要这样做,这样,对方解决问题才会快。这时,仙浅的父亲就说:“别这样做,人家挣些银钱也不容易。”

      又一次,他带仙浅去一只紫貂开的饭馆里吃饭,仙浅要将那些菜单上的菜系抄下来,回去研究。父亲就说:“别这样,人家会不高兴的。”

      当时她腿受伤了,吃过饭后,她说:“你先去找了落脚的地方吧。我休息一会儿再走。”

      然而她父亲说:“你总坐在这里,会耽误人家做生意。”

      虽然许多时候,仙浅也为父亲为他人着想的善良感动,但许多情况下那是委屈自己和自己亲近的人换来的,想到这些,仙浅就觉得胸中气郁。记忆中,每每跟在父亲身边,她就时常感到不畅快。

      很多时候,父亲又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每当别人说一下她姊妹们不好的闲话,他就会回来责备她们并督促她们改正。但很多时候,仙浅真觉得一颗善良的灵胜过一切,但偏偏,父亲的善良是母亲最看不上的,因为它让别人得益,让自己及家人受苦。同样有这种特质的,还有仙浅的祖母。

      仙浅祖母对邻舍的热情常令幼年的仙浅感到不满,因为她常不顾自己亲孙女的需要,将家中但凡有的美味的食物都布散给来访的孩子们。根本是毫无保留,毫不为自家计较的,但委屈的往往是自家的孩子。记忆中,仙浅就常为自己心仪的食物被送到别的小孩的手上而哭泣,也曾为此与祖父母爆发过争吵。因为幼年时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心就从来没有告诉她她是值得的。

      但她始终认为,善良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品质,她也永远尊敬那些善良、也许在他人看来不那么聪明的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