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被掰弯后甜葬场了》紫榴燃

23、亲戚

　　第二十三章

　　沈嘉依出宫时，彤云密沉压满天穹，呼啸的雪沫子在空中狂舞，竹薇撑着巨大的油伞，缓行在她身后，刮过伞檐的乱雪被斜切出风的走势。

　　她走得两眼直发楞，头脑呆沉。赏郡主府一座，赐长居京城，这句旨意背后的强制意味呼之欲出，沈家是大永之臣，天子有令，何以不遵？皇帝不愧是明佑泽的亲爹，无耻老辣、恩威并施。一面封郡主，一面留人质。

　　“郡主好走，奴婢扶您上车。”，来到宝车跟前，竹薇软着声口，殷勤地架起胳膊来搀她。

　　沈嘉依方觉已至宫门，她回头看了看砌成圆拱形的门洞，戍守的禁军们纷纷金甲长戈，昂立两旁，雪点子滂滂沱沱，触甲而化，那金色的铠甲愈发厉冽，衬得禁军们脸色奇寒，还带着几分高深的莫衷于是，端的一副天家气派。

　　“郡主。”，竹薇往前一步，递上胳膊，垂目。

　　沈嘉依漠然转回头，托着竹薇的胳膊上了车辕板，立稳之后，她挤出温婉笑意：“多谢姐姐相送。”

　　竹薇说不敢，“郡主是陛下和娘娘的贵客，怎可唤一个奴婢作姐姐，真真是折煞我了。”，说话时，她始终高举着油伞，撑在沈嘉依头上挡雪，自己落在外面。

　　沈嘉依偏身避在车厢檐下，将油伞推回她头顶上方，“今后我常来宫中，还要姐姐帮衬，以后就莫再辞了，若姐姐有事出宫，也可来府中寻我。

　　竹薇笑着说好，“郡主看得起奴婢，正是求之不得呢，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奴婢已命人在车中放了铜熏笼，您快进去暖着，仔细吹着冷雪，受了寒就不值了，今日奴婢先送到这，等天好了，郡主再进宫来。”，说完，她在伞下福身，交待赶车的太监：“走慢些，别打滑颠着郡主。”

　　沈嘉依颔首与她告别，转身进了车厢，果然温香拂面，打眼一瞧，角落里搁着个精巧的熏笼，她心头顿觉一松，膝盖一弯，一屁股压在了棉厚的坐垫上。

　　马蹄踏步前行，发出有规律的得得响动，偶尔有金属蹄片打滑的尖利刮耳声，沈嘉依闭上眼，头抵着厢板，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宝车来到忠武王府门外，王府的军士们巍然站了一列守在门口，京城的雪花点对他们而言跟毛毛雨没甚区别，个个都若无其事地在雪中静侯，边上站着王府的老管事姜保晓和她的两个心腹婢女，车一停，老管事马上小跑过去，“有劳公公送郡主回府。”，然后飞快塞给赶车的太监一锭银子。

　　沈嘉依自己打开车门，对来扶她菱碧和青溪摆摆手，呵了一口气，跳下车来，军士们挺得笔直，在她走过来时，齐声拜见“郡主！”

　　她点点头，“别站着了，都回去吧。”，又歪过头，低声吩咐身侧的菱碧：“给暗卫们准备些上好的热汤饭。”

　　菱碧忙领命去办，走时咽下嘴边的话，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时青溪走来，接过她的手扶稳，然后意会地对菱碧眨眨眼，“郡主先进去，奴婢慢慢跟您说。”

　　菱碧方才放心去准备汤饭，沈嘉依心中诧异，不知又有何事。

　　“说吧，府里又没外人。”

　　青溪浮出苦笑，走着将脸拉成倭瓜：“现下已经有了，人在外堂候着呢。”

　　沈嘉依儇眉，疑问：“谁来了？”

　　青溪压低嗓子：“舅爷的家小，章氏和您的表兄妹们，五口人正在咱们外堂上抓地呢，还穿的。。。。。。”，露出一言难尽的模样。

　　沈嘉依脚步停滞，不可思议地转身，望向呵腰跟在后面的老管事。

　　老管事忙秉道：“郡主，您被接进宫后，王爷也去兵部了，没多久，舅爷家的就找来的府中，赶了两辆车马，驮着满满的箱笼包袱，说是家中有事，要来投奔王爷和郡主，老奴寻思着要问过您和王爷才好安顿，目前暂时把他们的车马行李都放在蕊园，人就在外堂，老奴也遣人去给王爷报信了，想是不多会儿也该回了。”

　　沈嘉依两眼朝天，窒了几息。

　　青溪愁白了脸，怨道：“放人进来就行了，怎的不将驼箱笼的马车赶到角门外边，也放了进来，姜管事也是忒小心了些。”

　　老管事摇头叹气说不合适，他是嘉依母亲从费家带来的旧仆，虽对费瞻的妻小没啥好印象，也抹不开面子不留情，“郡主，章氏始终是长辈，既然找来，咱们若不招待，也显得失礼，得罪亲戚。”

　　沈嘉依心中一事未平又添波澜，舅舅先派师爷去找外祖母，又让妻小带着细软直接投奔到了府中，这是彻底要让沈家跟着摊他的事儿。

　　“我去瞧瞧。”，她扬首推开了青溪的搀扶，举步向外堂而行。

　　青溪和姜管事惴惴地跟在后面。

　　来到堂上，沈嘉依还以为进错了府邸，难以置信地退出门槛，朝头顶上的匾额来回看了两遍。

　　风雷堂，没错呀，她哼嗤了一声。

　　怎么里面或坐或站的女眷和平辈都周身白色，眉眼垮塌得像是在灵堂？

　　这到底什么情况，王府又没丧事！

　　沈嘉依沉下脸，环顾一圈里面的几口人。

　　“媔媔，你来了，我终于有盼头了！”，西首居中的圈椅上坐着的憔悴妇人忽地站起身来，柳叶眉抬得老高，吊梢眼中噙着热泪，手中的白色锦帕一摘，鼻头通红流涕。

　　沈嘉依凝眼望去，此人正是她幼时只见过一面的亲舅母。

　　其余的四个表兄妹，高的高矮的矮，长相有的像舅舅，有点像舅母，胖瘦不匀，听见亲娘叫人，立即围了过来，嚎得七嘴八舌：“表妹/表姐，快救救我爹，他就快没命啦！”

　　沈嘉依咬唇对着这一家子白花花的，先对章氏点点下巴：“舅母。”

　　章氏立即一迭声答应，又道：“媔媔，你舅舅这次是被人害的，我一个后宅妇人，家中又无人在朝中替他说话，只能来求你爹爹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救他于水火。”

　　沈嘉依眉头紧锁，“舅母和表兄妹们也不必穿成这样，御史台会下令重查舅舅的案子，结果尚未可知，他人也还在，你们又何苦急着戴孝，况且这在王府也不合规矩。”

　　章氏结舌，她有意把全家打扮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卖惨，毕竟血亲不亲，多年全无往来，她心中有数，自然发虚，为了博取沈家的同情，唤醒那泯灭的亲情，才出此下策，现下看沈嘉依不喜，忙连声道：“是我糊涂，一心想救你舅舅，想穿成这样替他冲冲晦气，倒让你不快了。”

　　旁边的高瘦男子叫做费廷虞，是费瞻长子，他此刻白袍加身，伶仃的身形被束在一条白布腰带中，模样算齐整，只是逢着事儿，因此枯着眉眼，见情形便凑上来替母亲解围。

　　“媔媔，着实是我们心急，没有想周全，只是我爹这次凶多吉少，只怕这身孝衣还未脱下，判决的旨意就下来了，若无人替他鸣冤，那就是一个死。”

　　沈嘉依压住火气，先问：“这位是表兄吧？初次见面，没想到会是现在。”

　　费廷虞打个哈哈，“我爹辖嘉州多年，一直未得空随他进京，你我兄妹二人总算谋面了。”

　　沈嘉依嘴角一扯：“无妨，”，随即视线调开，转向章氏：“剩下的弟弟妹妹，请舅母先介绍认识了，才好说话。”

　　章氏鸡啄米地应声，拉过子女一一介绍：“这是你表弟费廷麟，与你同岁，岁数只小你两个月，小的这两个是你妹子，费姝有十二了，费娇才九岁，可怜见的，若是你舅舅出事，她们还能倚仗谁？只有你这个亲表姐能照拂照拂了。”

　　同岁的表弟模样女气，像章氏更多些，有一双吊梢丹凤眼，只可惜总是垮着脸、瓢着嘴，露出一脸苦相，说话也声如蚊呐：“表姐，请多关照。”，声音倒是悦耳动听。

　　沈嘉依太阳穴一跳，不知要如何关照，替他找个师傅教唱戏？

　　那两个女娃四六不懂，眉眼像费家人的大气明亮，可惜此刻就跟蒙着灰的玻璃珠子似的，还呆张着两张小嘴，看够了她的长相，又傻盯着她的郡主翟服。

　　在嘉州费家也是高门大户，可这两个小丫头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美繁复的衣裳，在阴沉沉的雪天，衣裳上的金绣也能发出耀目的璨然光华，夺得人的眼珠子发眩。

　　沈嘉依先表露善意：“费姝、费娇，我是你们的表姐，今后若有事寻我，就直接到王府来通报。”

　　两个小女娃乱点一通脑袋，喊几声表姐，抬手抹抹眼泪，继续盯着她呆看，两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姐姐，还穿得这么华丽。

　　章氏和费廷虞却是闪了腰杆，听这话的意思，是不准备留客？

　　她尽力支起脸，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媔媔，我这次带着你兄弟和妹妹们来王府，是想来投奔沈家，至少等到你舅舅出来，我们在京里也没有宅子，家里的银子都拿去打点了节度使和。。。。。。唉，总之一言难尽，自家人我也不瞒你说，现在我们娘几个快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沈嘉依听她话间顿了一下，眉心稍动，也知追问不出，遂放过不理，对章氏的话陷入深思。

　　半晌，才为难地说：“我获封郡主，手头还尚有宽裕，不如这样，我先拿出五百两周济，你们先买个宅子住下，舅舅的事还得慢慢打听，着急不来。”

　　章氏渺目，盯着她抿唇半晌，才叹息道：“也成，只是买宅子不是小事，我们娘几个又初来京城，怕是一两个月都办不成。”

　　沈嘉依忙唤姜管事：“姜管事，进来，有差事托付。”

　　老仆从耳房踅进正堂，肃目听派遣。

　　“去取五百两银子，给舅母和表兄妹们买一处宅院，三日够吗？”

　　姜管事拱手：“回郡主，三日足够，京城里的地段老奴熟捻于心，若运气好，一日就能办妥。”

　　沈嘉依说好，“那就抓紧办，另外，陛下今日赐我一座郡主府，待礼部的人来商议采买之事，到时你也一起去帮忙吧。”

　　姜管事忽然抬头，深看了主子一眼，见她表情淡然，便应了声好，退出堂外办差去了。

　　青溪一直立在角落，听见赏赐郡主府的事，眼神开始变得飘空。

　　沈嘉依继续道：“这两日先请舅母在王府暂住，青溪，让人把蕊园收拾出来，给客人歇脚。”

　　章氏和费廷虞听到“客人”二字，像被刺了一下，脸色发酥。

　　青溪忙领命，出去张罗了。

　　“等姜管事买好了宅子，舅母再带着表兄表妹们搬过去，我在宫里侍奉陛下和皇后娘娘半日，这会儿也乏了，晚膳就让人直接送到蕊园吧，等明日，我再和爹爹招待您用饭。”

　　“多谢表姐照顾体恤。”，不吭不响的费廷麟忽然作声，细细的嗓子转着弯道，音色比伶人还惹怜。

　　沈嘉依笑了笑，这位同岁的表弟心思挺重，但并非难缠的路数，比他娘和大哥都爽净。

　　“应该的，亲戚间无论谁遇到难处，能帮一把帮一把。”，沈嘉依挂着和煦的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