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受复活之后》不熟8

17、后续

　　余安被突然冲到旁边的男人吓了一跳，刀叉从手中滑落在餐盘上叮咚作响，连带着桌子上点燃的蜡烛都摇曳出火星。
　　宋远终于从盯着的那盘沙拉里回过神来，看着这个不速来客。

　　许世德面色不善地打量着旁边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转而却对宋远示弱道：“小远，今天是情人节，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没想到你到这里来了。”
　　宋远对许世德置若罔闻，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后，给了余安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抱歉，既然被别人打搅了兴致，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余安着急忙慌地拿起东西，低着头从座位上起来。
　　许世德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只是拉开了一点距离。

　　余安紧张地坐在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这位风头正盛的商业精英比传言中的还要温柔，风度翩翩又谈吐大方，他有些别扭地想年纪差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车子迟迟没有发动，宋远透过后视镜盯着余安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余安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宋远刚才的样子只是假象，一独处就要暴露本性了。
　　宋远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暗示对方，余安哎呀一声想歪了，脸都泛红了。
　　“你的嘴边有东西。”宋远提醒道。
　　余安急忙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在心里自己鄙视自己肮脏的思想。
　　“不是这边。”宋远再次提醒。
　　余安赶紧擦了擦另一边，脸烧得更红了。
　　“今天的事情很抱歉，我有些累了，直接送你回去吧。”宋远缓缓启动车子。

　　后面的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余安有点按耐不住好奇心。
　　“宋总，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前男友吗？”话说出口，余安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就打听宋远的私生活太不礼貌了。
　　“是。”
　　宋远神色自如，余安也没问下去，只是小声地给他指路。
　　“要不要听音乐，你可以连蓝牙。”宋远感觉到气氛有点沉闷，怕余安觉得无聊。
　　“啊好。”余安拿出手机播放了自己的歌单，嘀咕着说，“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听这种歌。”
　　“还可以。”宋远专注地开车。
　　一路上余安没话找话，宋远也只是简短地回答几句。

　　下车的时候，余安鼓起勇气问：“我可以叫你一声宋哥吗？”
　　“你叫我宋远就好。”宋远抬起手腕，看了眼现在的时间。
　　“宋远哥，我们下周社团有一场舞蹈表演，我会上场，你有空来看吗？”余安的语气满是期待。
　　“公司事情太多了，我估计抽不出空了，谢谢你的好意。”宋远在余安失落的眼神中告辞了。

　　暖黄色的沙发、堆满了资料合同的书架和落满灰尘的电视机构成了客厅的全貌，宋远刚把鞋换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宋思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余安都和我说了，这家伙怎么还缠着你不放？以为演偶像剧呢。”宋思凡气得要死。
　　“你能不能别给我介绍大学生啊，我感觉自己在犯罪。”宋远有点无奈。
　　“余安多好啊，人很单纯又可爱。”宋思凡努力推销。
　　“你可别耽误人家了。”
　　“年轻人怎么了，我总不能给你介绍糟老头子吧。”
　　“也是，比我大的都要上四十了。”宋远想自己在别人眼里可能也快成糟老头子了。
　　“我觉得你也可以找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宋思凡还是对撮合安知意和宋远这件事没有死心。

　　认识宋远没多久，宋思凡也和安知意熟络了起来，慢慢地隐约察觉到了他跑来B城的原因，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宋思凡的脑海里上演着忠犬救赎的剧本，正所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在心里疯狂摇旗呐喊。可惜成年人的爱情不急不缓，宋远和安知意也不温不火，眼看着毫无进展，宋思凡决定给油门狠狠踩上几脚。

　　宋远和安知意早早到了约定的地方，候场的时候两个人调侃宋思凡预定的电影名字长得和日本轻小说书名一样，不会是他自己投资的才拉人来充场子吧。临近入场，宋思凡半个人也没看见，最后他发了个信息只说临时有急事不来了。
　　影院经理亲自把票送了过来，还把普通票升级成了后面的豪华专座，两个人都一头雾水，但等都等了这么久，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于是他们做了个后悔无比的选择。
　　在两个小时俗套又狗血的剧情里，宋远简直是如坐针毡，最后电影以女主和背景板路人男的拥吻后结束了。宋远终于领悟了青春疼痛爱情电影的真谛，那就是片中的任意角色都要有感情戏，不限性别。

　　次数多了，两个人也能看出宋思凡就是故意放鸽子的。
　　“他到底想干吗？”宋远第六次和安知意在包间里独处。
　　“当红娘吧。”安知意其实早就歇了自己的心思。
　　“以后别理他了。”宋远叹气。
　　“我有个主意。”安知意提议。

　　宋思凡收到了安知意的消息，说等下准备和宋远表白，时间紧张所以让他帮忙把场地布置好。
　　他心想不枉我苦心孤诣，我的cp难道要修成正果了，他甚至开始思考婚礼上的发言。
　　于是宋思凡火急火燎赶去现场，亲力亲为地安排陈设，力求完美，但等到夜幕彻底暗沉，谁也没出现，只剩下他在大风中凌乱。宋思凡被摆了一道就歇菜了，基本恢复了之前的相处状态，只会暗戳戳地怂恿几句。

　　宋思凡是个很热情的人，有时候过度到让宋远难以招架，但他得承认和宋思凡做朋友让自己没那么无聊了。
　　那天宋思凡找上门的时候，表情鲜少的迷茫，宋远没有过多言语，像以往一样扮演着听众的角色。
　　“祝鹏为了把股份拿到手，让赵家的小姐怀孕了，计划下个月结婚，他居然还和我说孩子生下来就离婚。”宋思凡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清过祝鹏的真面目。
　　宋远把宋思凡抱在怀里，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崽。
　　“他和我说像我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根本不会理解他的痛苦，他抓住一切向上爬就是为了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宋思凡的眼泪浸湿了宋远胸口的布料。
　　“是你爱他，你才觉得他有苦衷，你要是不爱他，只会骂他是人渣。”宋远想起了宋思凡对许世德的态度，对比鲜明。
　　“其实我每次对祝鹏心软，都会看你对许世德的态度。”宋思凡苦笑道。
　　“所以你是在拿我当榜样，你也打算像我一样纠缠上半辈子才醒悟嘛。”宋远又想起了往事。
　　“这些年我们好像都这样，爱得乱七八糟，恨得也乱七八糟，但有什么办法呢。”宋思凡也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话，矫情地很合时宜。
　　“你现在及时止损还不晚。”宋远不愿看到别人重蹈他的覆辙。
　　“你还爱他吗？”宋思凡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了。”宋远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好像对他有点心软。”宋思凡曾经撞见过宋远对许世德寥寥几句的对话。
　　“因为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孤单。”宋远吐露心声，“我那么努力地工作，好像是因为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每次我回到家里，这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我觉得我的生活也空荡荡的。”
　　宋远的生活像是一滩死水，只剩下工作填满了他的时间，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牵挂少之又少，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宋远还在看文件，办公室的灯突然灭了。房门打开，宋思凡推着生日蛋糕进来，安知意称职地在后面扯着祝贺的横幅，宋思凡把生日帽戴在了他的头上，高兴地说：“生日快乐！”
　　宋远对各种日子根本不上心，要不是宋思凡记得，他还真忘了自己的生日。
　　“不要年龄焦虑哦，先许个愿吧。”宋思凡拉着宋远到小推车面前。
　　宋远看着蛋糕上插着的“38”，在心里默默纠正其实是34岁，因为死亡被跳过的那四年应该不作数。
　　有什么愿望呢？好像也没有什么愿望。
　　宋远只是想祝我生日快乐，吹灭了蜡烛。

　　“你的礼物。”宋思凡拿出了准备已久的东西。
　　宋远有些诧异地接过来，礼物没有像以往裹上繁复华丽的包装，仅仅是用红色的缎带打了个蝴蝶结。
　　宋远拆开了才发现是一本册子，里面一份份的个人资料，宛如应聘简历，从家庭信息到个人状况一应俱全。
　　“我给你整理了未来的对象名单。”宋思凡壮志勃勃，“幼儿园的情史我都给你扒出来了，绝对专一可靠。”
　　“你是没看见他筛人的时候有多离谱，居然因为人家初一同时有过两个绯闻对象就pass 了。”安知意被宋思凡拉着看了一个月的资料。
　　“当时能一盒巧克力分给两个人，之后他就能劈腿。”宋思凡充分发挥了主观臆断的联想能力。

　　宋远本来是打算辜负宋思凡的一片苦心，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思凡软磨硬泡，誓要给宋远找到良缘。
　　“你少为我的感情操心。”宋远快要被无穷无尽的相亲折磨死了，决定聊点正事转移注意力，“东区那块地怎么样。”
　　“有点麻烦。”宋思凡果然上套。
　　“只能提价了吗？”宋远有所耳闻。
　　“是啊烦死了，我本来以为稳了，想奖励自己一辆劳斯莱斯。”宋思凡抱怨。
　　“你换辆法拉利也行。”宋远账户里的资产只剩下数字的跳动，他本来就没什么物欲，对此毫无感觉。
　　“你们两专门来我这炫富是吧。”工薪阶级的安知意被资本家的阔绰震惊了。

　　良好的企业形象也是公司经营的一部分，宋远查看了自己的日程安排，决定出席了B大的75周年校庆。
　　“许先生好像也会去。”李强照常汇报情况。
　　宋远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平静地接着处理文件。许世德的东山再起是意料之中的事，宋远听说了他拒绝了其他企业的邀约选择从头创业的艰辛，心里连半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宋远在演讲台上念完了李强准备好的稿子，按照准备好的流程回答台下这群热情洋溢的学生的提问，心里想非要让他自己传授点什么经验教训，大概只是句远离爱情。
　　下场之后，宋远不出所料地被许世德堵在了休息室里。

　　“我已经四十岁了，我最近照镜子的时候，白发越来越多。”许世德的声音满是疲惫。
　　距离许世德给宋远拎起行李箱说学弟往这边走居然足足过去了二十年，十二年的爱与恨，四年的死亡，复活后四年的纠缠不休，仿佛转瞬即逝，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如果宋远早知道故事的结局，当时就应该拉着行李箱逃跑，连影子都不会留下，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该放弃去外面闯荡的念头，老老实实地留在A城度过他平淡的一生。
　　可惜人总是要面临些劫数的，宋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渡劫成功了。

　　“你好像是真的不爱我了。”认清现实之后，许世德是真的疲惫了，不过是咎由自取。
　　宋远听着他剖析内心，懒得再去争论那些是是非非，他想起了《半生缘》里男女主十八年后重逢时的对白：我们都回不去了，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而且岁月，日久年深，也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你可能已经不相信了，但是我真的爱你，就算是过去的时候我……那么荒唐，但还是爱你，是我明白得太晚了。”许世德的话里一片凄凉。
　　宋远其实相信，但那又怎么呢，不是所有过错都能被补救。许世德最应该去做的事情是到A城把宋远八年前的骨灰罐挖出来，抱着它忏悔，看看那堆灰烬会不会选择原谅他。

　　“我一直在想，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怎么办？我还是会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六十岁也无所谓。”许世德固执地说。
　　许世德年轻时沉溺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情绪上的大悲大喜更是雪上加霜，为了救宋远落下的病根也时不时发作。
　　宋远突然想可能许世德都活不到六十岁了，他只觉得冷漠又厌烦，讶异于自己的无动于衷。
　　“那就等到我六十岁的时候再说吧。”宋远的内心有了些波动。
　　“这算承诺嘛。”许士德抓住了一点希望。
　　“算是吧。”宋远其实觉得很可笑，也不知道当初许世德有没有可怜过自己，于是他加上了条件，“在此之前，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许世德终于下定决心：“好。”
　　许世德过去允诺过很多事情，但都失约了，此生他第一次对宋远言而有信，那天过后，他像一滴水融进了海里，彻底在宋远的生活中消失了。

　　又忙到了年底，公司的业绩再创新高，宋远难得给自己放了假，漫步在伦敦的街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英国，陌生的景色让他眼花缭乱，其实色彩反而是淡的，街头灰蒙蒙的，来来往往的人也灰蒙蒙的，他们大多穿着深黑的大衣，各色的围巾从脖颈绕上几圈垂在身上。

　　宋远在街头此起彼伏的摇滚乐里捕捉到了熟悉的的旋律，居然是《难忘今宵》。
　　宋远巡着声音找过去，演奏的人出乎意料是个典型的英国女生，红色的头发微卷，脸上满是雀斑，抱着把破旧的吉他。
　　宋远掏出几张钞票放在了她的箱子里，用英文告诉她这是中国的曲子。
　　“它是房东的铃声。”女生解释说，“我很喜欢，但我的朋友们都觉得很奇怪。”
　　“很好听，在中国它很受欢迎。”宋远斟酌着用词。
　　女生高兴了起来，从脚边的黑色背包拿出一朵焉了的玫瑰花递给他，努力用蹩脚的中文结结巴巴地说：“恭喜发财。”
　　这大概是她唯一会的一句中文，宋远也没败风景地纠结她的语境是否正确。

　　如有知音见采，不辞唱遍阳春。
　　宋远在明信片写下了自己的感悟，寄出的时候想来想去也没有可以签收的人，最后他填上了自己的住址。
　　宋远再次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孤单感，可此刻阳光正好，一切好像都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