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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归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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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终一直期待着来年秋天,就能打退丹襄回南国,和池飞妤一起赏红豆花开,但终究人算比不得天算。他眼见北方的春来、夏过、秋至,冬雪飘,经此一年又一年,如今已是他来北境的第三个年头,可战争的威胁一直都在。
这三年内发生了许多事,一场场千军万马厮杀的恶战,一次次的伤痕累累,死里逃生,到最后岄陵还是没能守住,现在他们已退守甯昌,而今战事稍歇,两国正在谈判中。
关外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枯叶挂枝头以为秋至,而北风一呼,百草折腰八月即飞雪,屋中燃着炭火,方如终披着狐裘坐在案前,收起他来丹襄写的第二百七十六封信,这些信记录着他在丹襄的一切,也有对远在南国的池飞妤的问候,这些信塞满了匣子,藏在床边的木架上。
纪巫柔坐在火炉边,身上烤得热火,不知是不是太暖和的原因,她的脸红红的,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前面的方如终。
方如终已然从一位青葱少年郎变成一个沉稳能独挡一面的年青少将。纪巫柔记得他第一次回南国时就变了大样,自己差点没认出他来,而今陪他走过这三年时光,才发现是一次次的磨炼,一次次的血战洗礼,才炼就如今的方如终来。
方如终将信装好后,目光停留在案前盆中的枯枝上,尽管他很悉心照顾,但这红豆终究未熬过北方的风霜雨雪,早已枯死,即便它己没有生机,方如终还是舍不得将它扔弃,依旧留在案台上。
纪巫柔留意到他的目光,她站起来,卖起了关子:“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方如终未露喜色,只淡淡道:“什么好消息?”
“明日你便可以回南国了。”
方如终错愕的表情看着纪巫柔,他的吃惊在纪巫柔意料之中,方如终一时不知真假,调整好心态,虽然早就盼着回南国,但这事毫无征兆,万一不是纪巫柔说的那样,就空欢喜一场了。
纪巫柔没解释,静待消息。
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士兵匆匆穿过窗走了过来,他进屋道:“少将军,将军有事请您去一趟。”
方如终目光对着纪巫柔,纪巫柔没说话,他心想义父此时叫他前去是不是因为纪巫柔说的好消息,见纪巫柔还是什么都不说,他便只有去了才知道了。
“好,我这就去。”
方如终说完拿着配剑就出去了。
屋外下着鹅毛大雪,方如终穿过长廊便到了池将军屋外。他看见义父此时正站在屋中,手中拿着封信,脸上愁云密布。
方如终走进屋中道:“义父,您找我。”
池将军将信放到一边,道:“今日收到府中来信,这信是飞妤捎来的,信上说祖母病危,有性命之忧。”
“怎么会这样?”方如终问。
“哎。”池将军叹了口气,对方如终道,“我想着让你回府看看,我怕飞妤一人料理不过来,如今甯昌还需有人守着。”
池将军语气很平淡,但方如终知道此刻义父心中定不好受,若不是为了守住甯昌他又何尝不想回去。
“义父放心,甯昌有我呢,我在甯昌便在,如今祖母病危,她定然是想见义父的。”方如终道。
池将军露出欣慰的笑容,拍着他的肩,带着声叹息道:“回去吧,飞妤也想你了。
“飞妤”二字直击心灵,多年相思,此时得知能相见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方如终拱手深沉地道了声:“是。”
行走在回房的长廊上,方如终思绪万千。
长廊尽头纪巫柔正撑着把伞等候,许久才见方如终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她撑着伞跑过去,将伞举高为方如终遮住风雪,两人慢慢走进了屋中。
纪巫柔见方如终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你怎么了,难道我又猜错了?”
方如终坐在炉火边,淡淡道:“你没猜错,只是也不算什么好消息。”
纪巫柔明白他的心情,想起回去后的种种她低头,像是在做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后又终于做了决断,道:“如终以后我便不跟着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依旧在这个世界等你,我说过我要带你走的。”
“你要去哪儿?”方如终问。
“我就留在这里。”纪巫柔笑笑道,将目光转向火炉。
纪巫柔留着甯昌的原因有三,一来是想陪陪爹,即使他看不自己,二来是南国内本就有池飞妤等着他,自己跟着回去算什么,再者她也不忍再回首以前的一切,更何况还是在自己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的时候。
方如终也支持纪巫柔的选择,没再多言。
第二日一早方如终轻装革履,身骑白马离开了甯昌,只见他一骑绝尘渐行渐远,纪巫柔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沐着大雪目送他远去。
方如终归心似箭,路上少有耽搁从甯昌飞奔回晋阳,中途累死了两匹马,本该要走上八日的路他日夜兼程,在第五日就赶到了将军府。
他骑着马驻足在将军府前,抬头见全府缟素,他一越下马,命府前守着的家丁将马拉下去饲养,开始两个家门还面面相觑,反应了一阵儿才知是公子回来了,连忙进府通报。
“小姐公子回来了。”家丁边跑边喊道。
池飞妤跪在灵前,穿着孝服,红肿着眼眼中有些红血丝。消息传进她耳中,她急切地站起来,奈何因跪了太久双膝发软刚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又险些摔倒好在方如终及时扶住了她。
池飞妤的目光先是落在扶着她的人的手上,而后缓缓抬起头,看着方如终怔住了,好像做梦般,她抓着方如终的手肘,发现真的能感觉到他,此刻本就快忍不住的眼泪溃堤了,她哽咽道:“如终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见池飞妤如此难过,方如终心中也不是滋味,他边帮池飞妤擦着眼泪边安慰道:“飞妤,对不起我食言了。”
池飞妤摇着头,哽咽道:“没关系,你回来了就好,无论哪天都不算晚。”
方如终回头看着灵堂,问:“祖母她什么时候……”
“昨晚。祖母一直撑着口气想看看爹,可撑到昨晚就不行了。”池飞妤说着又湿了眼眶,“都怨我,早些时候祖母就时常咳嗽,祖母怕我担心一直瞒着我,后来还是听叶秋说祖母夜间咳得睡不着,有时还呕血,我才知道她病得那般厉害,这些天我跑遍晋阳,找最好的大夫都未能治好祖母,我要是早些时候知道就好了。”
“不怪你,生老病死都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你做了你能做的便够了。”方如终轻柔的语气道。
昨晚池飞妤哭得太厉害,现在已没什么眼泪了,方如终的归来弥补了她心中的失去亲人的痛苦,她轻轻抽噎几声,慢慢平静下来。
方如终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风尘仆仆。两人未多说,先让方如终洗尘,而池飞妤依旧守在堂前。冰冷的棺木,化为飞烬的纸钱,让这本就清冷的将军府更显肃穆。
将军府前停下一辆马车,车帘被掀起,一个穿着冕服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随后被马车旁的公公扶下了马车,男人微皱着眉,仰头看着“将军府”这几个大字,在府前驻足了会儿。
守在门前的家丁立即认出这是王上,连忙进去通报。
“小姐王上来了。”家丁在池飞妤身旁小声道。
“王上。”池飞妤也有些诧异,立即站了起来。
此时王上己被人引进院中,池飞妤立即退到一旁,弯着腰低着头行礼,道:“参见王上。”
王上一抬手道:“免礼。”
池飞妤这才将身子立直些,依旧低着头。
王上仔细看了看池飞妤道:“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本王记得第一次看到你,还是因为你在宫里迷了路,撞见本王,当时你好像才七岁。”
“王上记得不错。”池飞妤道。
“本王听说大将军丧母一事,特来看看,大将军为南国驰骋沙场多年,这些南国幸得有大将军,也因此让你们父女时常分离,也苦了你了。”
“承蒙王上厚爱,父亲身为将军,保家卫国他的责任,飞妤理应理解父亲。”池飞妤毕蒙毕敬道。
王上未再寒暄,走上灵前,一旁伺候的公公立即拿了三柱香过来。王上手持香虔诚一拜,由公公将香插进香炉中。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不必太难过。”王上安慰道转过身便离去了。
公公紧随其后。
池飞妤在后面又行了个礼,道:“恭送王上。”
见王上走远,池飞妤才站直身子,目送王上出了府。
在目送王上离开的过程中,池飞妤脑中回想着刚刚王上说的迷路的事。那是她第一次同母亲进宫的时候,母亲带着她来到愉妃的宫里,愉妃是母亲的亲妹妹,也是她的姨母。
到愉妃宫里后母亲和愉妃说着她们自己的事。她就和景瑗在院内放风筝,后来风筝被树枝缠住,景瑗急着叫她去将风筝取回来,她追着风筝去了,待拿到风筝时便不知回来的路,撞见了在御花园漫步的王上。
王上当时很年轻,笑容可亲,不似现在总是锁眉愁容,王上问自己的名字,要去哪里,当时她并不认识王上,只把王上当作一个亲和的大朋友,被他带着在御花园里逛了逛,她看到这比自家花园大五倍的御花园惊奇不已,边赏花边捕蝴蝶,快乐极了。
不久景瑗就找了过来,看见被树枝挂破的纸鸢要找她说事,可是当时明明是她自己放的风筝然后被树枝挂坏的。
念景瑗比自己小两岁她不同她计较,可景瑗却不依不饶。后面是王上将景瑗抱起哄着景瑗才没说找她赔风筝的事,当时她就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看着,直至景瑗眉开眼笑,王上才想起让人送她回愉妃那里。
临走时景瑗偏头看她,得意的笑着,池飞妤当时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景瑗娇气使性,王上见她无理取闹也不管,若是爹肯定要训斥自己,哪还会抱着哄着。
后来母亲病逝她便很少再进宫,也未再见过景瑗,这次王上提起这事,她还有些意外王上竟然还记得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