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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七章 ...

  •   回了寝房才想更衣,就听王勤在外叩门。
      我唤了声“进来”,便径自脱了外袍坐到软榻,其实不怎么想让他进房的,怕他又说些什么话来教我气血翻涌。
      还好王勤只是端了份汤进来,我瞧着色泽微红的一碗不知啥东西,边喝边道:“晚膳后不是已经滋补过了么?”
      王勤垂手立于一旁,甚是欣慰道:“今晚爷在外半宿,劳累了,这是额外加补的。”
      我把空了的碗递给他,心道,原本不需这么“劳累”,也不必“加补”的。
      “爷是否觉得胸中气顺了些?”
      自太医诊脉之后,这是王勤常询问我的一句,我照例点了点头。若是往常,他这般便可以退下了,只是今晚他又多咕哝了一句,“外邦的药材治本邦的病,果然疗效不一般。”
      “什么?”
      王勤喜滋滋道:“这汤药是用上回李相送的那支蛮邦红参熬的,爷没发觉与平时的参汤味儿不同?”
      我本来很顺的气血,现在很不顺。

      王勤退了后,我很快便灭了灯,上床。
      今日着实有些累,沾了枕头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朦胧之中,听到外面有动静,不大,似有人刻意压低了声响,但又压得不是那么低。若是以往,我定然掀被起身,与那扰人清梦的夜访者战他几回,眼下……我翻了个身,掖紧被子,继续睡。
      外面的声响持续了一会儿便再听不得,我也终于安心的梦周公去了。

      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突然想起夜里的动静,我一刻也没在床上多呆便穿衣起身。
      开了门,扫了眼寝房四周,园子里草木依旧,萧索的萧索,傲寒的傲寒,周围厢房也门窗完整紧闭,不像是遭了贼。
      正纳闷,垂眼便瞥见门槛处两个酒坛子,沿墙放着。
      坛子很眼熟,疑似花雕。
      我沉默的瞧了片刻,想笑,但不知该苦笑,嗤笑,还是冷笑。

      两坛子酒,一坛已被开过封,另一坛则泥封完好。
      看了片刻,我弯身去取,握在手里两相分量相当,掂了掂都是空的,不论开封的还是没开封的。

      这酒赠得还真是意味深长,可我愚钝,体会不了太过深长的意义。

      午膳后,王勤就为我晚上赴雍王府宴该着什么衣裳烦恼上了。
      我很不解,一个大男人赴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便劝他,人之初衣物就是个遮羞御寒之用,不需要为此大伤脑筋。
      王勤对此不苟同,他说现在已经不是人之初了,经过了那么多年岁的历练,人懂得了廉耻礼仪和美观,着装亦有了更深层次的学问。
      我小赞他博古通今一番,又说本公每件衣衫都美观大方,质地上层,穿在本公身上尤其出彩,决不会扫面子,教他放心。
      可王勤还是不安,他说雍王风采过人,俊朗翩翩,不好好甄选一番,怕我到时输给人家。
      他这么喜欢烦恼,本公便只好随他烦去了。

      酉时,我正在更衣,王勤来报,轿子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我换下了平日里惯常穿的锦缎塑身华服,着了他不知从哪里挑出来的一件绸子面料宽袍,站到铜镜前一晃,脑中顿时冒出三个字——四不像,可王勤却看得直发愣,说我这个摸样有那么点我爹年轻时候的飘逸出尘风采。
      他说完便退出去了,我满是期待凑近镜前,前前后后将自己照了个细致,却一点都没发现爹当年的影子。
      当年“造孽”长了副怎样的皮囊我已经不记得,只知道记忆里不断有人跟我说,我长得既似娘又似爹,这话在我听来有种谁也不像的感觉。
      我瞧着铜镜里那张脸,有棱有角,坚定,不似爹那般儒雅,更与倾城绝色的娘沾不上边。凤眼虽得自娘的真传,但却眼神淡然,偶尔还会带着点刺人的利,跟娘的盈盈秋瞳自是凑不到一块儿。而多年从军的结果更是将萧府书香世家的儒雅风范甩得荡然无存,融入身上的是不论怎么换装都遮掩不了的锐意。
      我跟爹,跟娘,哪个都不像,所以,不论有多想,我也不能在自己身上寻到他们的影子。

      我最终还是穿着那宽袖宽摆的绸子衫上了轿,人生在世,总得勇于尝试。
      萧府跟雍王府虽同在京城内,相距却不甚近,按轿夫的脚程约莫得走大半个时辰。我坐在轿子里,恰好可以就空再理理头绪,免得待会儿见了风雅善辩的雍王殿下有所失礼。

      雍王楚凌越,返京前他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存在,印象中一个不甚出色,沉默少言的皇子。返京后再见他,我只有一句感叹:龙生龙,凤生凤,他到底是先帝的血脉。
      在京师呆久了,有句话会听得人耳朵生茧子:北漠风流,雍王武相,雁门萧郎。
      这后四字指的是我,现在是没人敢说了,前半句还是照旧在被人竞相传唱着,且似乎有愈传愈盛之势。
      曾经我也纳闷,当年先帝那般城府,满朝文武百来双利眼,怎就没一人发现雍王这朵奇葩?
      偶尔也会想,倘若储君之争时他也如眼下这般风采出众,巧言善辩,我爹是不是要多生几根白发?

      遥想那持续了十几年的东宫之争,从我不谙世事到参与其中,从数位皇子懵懵懂懂到长成青葱少年,先帝没少省心,朝堂后宫没少省心,萧家自然也没少省心。
      依稀记得当今还包着尿片,看不出日后是龙是虫那会儿,储位之争就已经很热闹了,后来有他加入,更是闹腾的不行。
      皇长子母系宫娥,身份不高,坐不稳储位。皇后诞有一子,但资质愚钝,坐不了储位,说白了就是智障,这是先帝一生之耻。其他后妃之子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但却没有一个能凌驾众皇子之上,便是立哪个为储君都差别不大。先帝很为难,众臣很高兴,暴睁着眼睛挑人下赌,一搏几世富贵。
      等到当今长成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小小少年,有惊无险地入主东宫后,我曾回首看那一张张不甘心的脸,惊觉,比之初始,那些追逐着储位的面庞,不知不觉中已换过多少回了。

      雍王,先帝外巡时的民间骨血,储位之争里注定不会如今日这般耀眼。
      当今将他长久安置京师,这——会是招险棋么?
      轿子轻轻着地,我掀帘踱出,雍王府前早有人拱手相迎,衣袂随风,好不潇洒。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爹,不由得一阵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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