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桃花镇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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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儿，咱们这绕路绕得厉害啊。”身材健硕的王以诚侧头看同样一米八的花惊堂，挠头不解。
“熟悉一下镇子，且镇长准备的‘血包’不一定在院子中，我们也要找找。”
花惊堂头也没回，飞速扫视着四周，一片镇子的地图已经大致在脑中成型。
王以诚露出老实人的微笑，他是真不懂这些。虽说他老大不小，但之前只是地府夜市上卖o魂同人糖葫芦的，只经历两次副本，也是刚加入【青玉案】。
能以这样的资历加入地府最大的官方执行组织，是因为他身上有“法门”，还是罕见的【预知】。
——每天可以选择预见一次1小时内的未来，且可以通过不同选择实时改变所见那一小时的未来。
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中，堪称神技。
兜兜转转，回到了住所大院前，甜腻的空气混入饭香，勾得王以成吞了口唾沫。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可惜还是不敢吃。他正咂摸着空气品饭香，忽然浓烈的违和感袭来，凉意窜上脊背。
此时正是中午，方才一路走来却没有闻到任何一户人家的饭香。莫非不仅仅是他们，就连镇民白天也不能吃饭？
“镇民，不用吃饭吗？”他支支吾吾地说，往花惊堂身侧凑了凑。
花惊堂蹙眉，脚步不停，走过另一户人家时凤眸倾斜，从窗子里将屋内陈设收入眼底，又飞速敛眸。
王以诚快步跟上：“怎么样，领导儿看见啥了？”
“橱中常备碗筷，说明镇民是要吃饭的；但无锅瓢，说明是集中一处吃得。”
王以诚闻言，不禁感叹老牌摆渡人就是老牌，这一眼能看出这么多，同时也顺着话思索下去：白天不吃，就只能在夜里吃，而夜里镇民端着碗筷集中在一起吃……怎么想怎么瘆人。
不对，既然镇民晚上吃大锅饭，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吃？想到自己也要加入端着碗筷的行列，忽然觉得温馨了起来。
但提示里又说“夜里不出门”，且老镇长也说“晚上容易撞鬼”……
……
在王以诚一路的左右脑互搏中，两人已经来到镇口。
镇口果然停了辆红轿子，正在三颗香樟中间，连缀着根根细密的红线，远看犹如红云扰扰，其上还系着许多金黄的铃铛，如此形成天罗地网，叫人无法接近。
风过，而铃不响，只有树叶沙沙和脆纸簌簌。……纸？
花惊堂闭目，侧耳倾听，风赋予不可见之物形状。越过干扰认知的鬼影，越过密不透风的红线，在三桩香樟树干的里侧，她感受到依附其上的轻薄人形之物。
感知汇聚，脑中勾勒的画面具体到五官的形状，衣服上的纹样，纸的质地，墨的颗粒。忽然她感到神识一阵刺痛，三个纸扎人忽然从树上脱落，其中一尊竟是直接向她扑来！
纸扎的躯体被细密的红线切成碎纸，而一根银针锋芒不减，带着嗡鸣直取门面。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花惊堂睁眼，仰面压身，足尖推地，极速后撤，却也只卸去银针大半的力，针尖撬开眉心的皮肉，在飒美人脸上留下细长的血痕。
划到额头三分之一时，银针忽然向后撤去，没在禁锢红轿的红云中。
此时她才惊觉，有根她没能感知到的红线连着银针尾部，若非它扯着针后退，这银针是可穿透她后脑的。
此时，另两个纸人动了，它们却是把自己揉成一团，从空中划过弧度，来到花惊堂的脚下。她下意识闪避，却见那白纸团子忽然展开，从中跃出个小红纸人。
花惊堂：……她当然认出这是白羡之怀里的同款，于是伸手想要将它捡起，那小纸人却跑开，然后华丽丽拔高，成了赤懿的模样。
赤懿缓缓睁眼，视线触及来人时稍楞，随后展颜一笑：“五当家？那人说得没错，真只像是睡了一觉……只是，不知今夕是何年？”
——
水花迸溅，像雨一般落在神像上，融落了些泥土，模糊了神像的身形。
白羡之惊愕地看着老妇人。这千年间也不过是漫灭了些面部，而如今仅仅一捧水，就让神像面目全非。
心中的猜测越发鲜明，不需要很多，只需再两瓢水……只需再两瓢水，他就可以再见到那张美如妖孽的脸。
躁动的希冀让他有些焦急，刚想自己也去接一捧水，却被一双苍老的手拦下。
老妇冲着他摇摇头：“一……一……只……我……。”她有些懊恼，伸手抓乱了些整洁的侧麻花，又慌乱地捋平。
白羡之忽然觉得胸膛痒痒的，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直安静的红纸人已经爬上他的领口，此刻正拟人化地抱臂摇头。
“后，后……日，就好。”
白羡之抬头，看到老妇人艰涩地笑着，露出寥寥无几的牙，朝他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去:
“明……天，见。”
好想留下，好想。白羡之看着已经模糊不清的神像，情感汹涌而来。
但尚在副本中的冰冷事实又反复刺激他的神经，叫他时刻清醒。
“嗯，明天见。”白羡之微笑，对着老者和神像照了相，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出庙。
强烈希冀的余韵，便是他无法忍耐的病症，经那雨一淋，更是叫他骨头都酥到站立不稳。
白羡之从储物袋中召出红伞，颤抖着抱在怀中摩挲，脸触及到冰凉滑腻的伞面，皮肤的温度才降下。
“白，呃，先生，您这是……”姜允看着身边人粉红一片，有些焦急，赶忙撑伞为他挡雨。
“无碍……人间带来的病症。”
“嗯。”姜允原本想再尝试劝说对方答应交易，但看着这难受的样子，还是噤了声。
“你的事情我会考虑。”
“什么？”太过突然，姜允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等师父出来，若他说危险可控，我便答应你。”
姜允沉默，半晌才再度开口：“代价是什么？”
白羡之低头笑笑：“没有代价，只是刚刚理解了‘亲人’有多重要。”
姜允一愣：“我没告诉过你我的所求。”
白羡之晃晃手中三折叠，屏幕上赫然是花惊堂的聊天界面。
十三四岁的少年低头，红了眼眶。
“走了，回去看看今天的照片。”
……
白羡之和姜允回到住所院门口，许夏、谢清欢、季清卿的三人小队已在院中。
雨幕中，三人撑着伞，围着地上面色苍白的人。凑近看，竟也是老熟人，正是载他们过来的公交车司机。此刻睁着眼睛，眼白浑浊，布满血丝，但……
三人齐齐转过身来，面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他尚有一息。”
摆渡人守则中写：完成副本任务，不吝代价。
白羡之皱眉，虽然过了三个副本，但到底没杀过无辜之人……就算是副本中NPC。正当此时，小纸人再度钻出领口，跳下，在众人的注目下环绕昏死的司机，左瞧瞧，右瞧瞧，然后双臂冲着白羡之比了个“X”。
“没救了？”白羡之试探着询问。
纸人扶额，勾勾手，明明没有五官，却看得出浓浓的不耐。
白羡之会意，从储物袋中掏出蘸墨的豪华毛笔，毕恭毕敬地放在纸人的短手上。纸人被笔带得踉跄一下，然后艰难地在地上拖行。
“邪气病”（用大叉覆盖）“→失魂魄→不可活”
写得一坨丑字，不像是师无忌使得，反而更像他白羡之的风格。写完之后，纸人把笔一丢，累倒在地。
白羡之揽起小纸人，放回领口：“嗯，那就是没救了。”言罢，小纸人轻飘飘锤了两下他的胸口，他就当没感觉到。
“那，那我来吧。”平时话最少，看着清冷的季清卿试探着举手，手腕一翻，就从袖中滑出一把蝴蝶刀，羞赧开口，“我的刀最快，不疼。”
众人点头，季清卿如释重负般微笑，蝴蝶刀在手中翻转，用力捅破颅骨，切断了脑干，那人一下咽了气。然而她动作却不停，站在松软的泥土旁，她像对待艺术品一样继续雕琢手下苍白的尸体，皮.肉卸去，血管大段暴露在空气中。最终少女轻轻划开一刀，血液就像美酒一样汩汩流出，平和地浸润松土。
不沾一片衣角，一点儿没浪费。
白羡之看着，咽了口唾沫。眼前人对于人体的把控，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
许夏啧啧两声，拍了下白羡之的胳膊：“厉害吧，前世临床医学博士来的，被导师卡着毕业呢，就死了。”
白羡之沉默，这听着就很惨啊。
将瓷盘中葡萄胎埋入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回到房中。花惊堂还没回来，白羡之独自一人对着窗外雨发呆，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照片没看。
打开相册，果然看见照片里密密麻麻黑着一片，几乎看不到一点别的色彩。
除了三张照片。
其一，神庙、老妇、桥头。
其二，较为完整的神像。
其三，融落近半的神像。不过这张照片中，已经有了些黑影。
神庙正在随着神像融落，失去原有的作用？！那么到了师无忌彻底出来那天，是否会完全失去庇护？
他想起常在桥头的老妇，她定是清楚的，所以常在桥边。失去庇护之后，她又会如何？
白羡之心情复杂。但他更想要师无忌出来……他一定要师无忌出来。
想起老妇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打开窗子想要透气。雨水被风一吹，斜着打入窗子，带来了浓郁的血腥味儿。
此时，他却心下一寒，长久以来积蓄的违和感在脑中轰然炸开。
老者说这“金童”制成需要用人血浸泡两日，他正是依此才同意浸这第一日的。
但，如果老者在这里也说谎了呢？
此时，那东西已经在血土里泡了一个小时了。
他疯了似的飞速夺门而出，差点撞上出来倒水的谢清欢。他仓皇逃入雨中，没有撑伞，跌跌撞撞跑到方才泡血的松土边上，拿着伞防卫。
“怎么了？”此时花惊堂正携着王以成与赤懿回来，就看到十分失态的白羡之。
白羡之没有看向她，而是死死盯着那块松土。血液被雨水冲刷，晕开了一大片土地，土下传来隐隐的哭声。
他用伞一点点刨开土，底下跳动的东西逐渐显现，依然是紫红葡萄的模样，但已经涨大了一圈，一个肉球上长了张嘴，没有其余五官，正小声呜咽着。
白羡之飞快用伞挑起，解除到雨水的刹那，葡萄胎儿尖叫起来，令他心神具颤。然而原本泡着它的血土已经不剩多少血了，看着已经被雨水冲散了七七八八。
伞尖用力一甩，那葡萄胎儿飞出去，在积雨的松土上滚了两圈，便再无了生息。
他这才安静下来，喘息着看向来人，看到赤懿时眼睛睁大，又弯起：“赤大人，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桃花镇里（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