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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沈安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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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时还未从军时便好酒,可惜驻扎边关后便没什么解嘴的机会。自夏无双掀开酒桶盖子,他便闻得一股扑鼻的粮米酒香,心中蠢蠢欲动。
见酒碗递了过来,他毫不迟疑地接过,一仰脖一饮而尽。
崔安时眼神登时就亮了,用袖子擦擦嘴,放下酒碗,惊异地端详着酒桶中纯净的酒液,赞道:“好酒!”
刚刚碗中只盛了个底,顺着喉咙便一溜烟下到了胃里,他又想舀起碗咂摸咂摸味道。
沈安良一个眼神便让他缩回了手,他思索片刻,又告诫夏无双道。
“酒要高度些的。”他的视线扫过崔安时有些心虚的面庞,补充道:“不那么好喝也行。”
夏无双一怔,还没听说过有人特意买难喝的酒的,先推脱道:“您军纪严明,不必担心多饮误事。”
沈安良面色不改,也不再吱声,以沉默表达着自己的坚决。
他便是能施威于无形的那种人,没有压迫的视线与言语,只一个动作与眼神,便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执拗。
夏无双只得妥协,临时想了个法子:“那我从朱郎中那弄些苦口的药材放进去,不过药材贵,酒也得加价。”
沈安良这才点点头,神色也柔和了下来,转身又退到门边,站成了个颇为英俊潇洒的僵硬柱子。
崔安时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开始与夏无双商议酒品的供给量与价格问题。
他们切换得十分自然,夏无双倒一时分不清谁是主将谁又是副将了,她颇为新奇地看了眼甩手掌柜似的沈安良,又被崔安时的声音唤回了注意。
沈安良察觉到她轻轻一扫的视线,抬眼欲回看过去,却发现那姑娘已经转过头去,对着账本向崔安时一行行地列举着成本与开支,神色干练认真,全然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一路来,沈安良从村民口中得知,夏家一个月前连锅都揭不开,时常要靠人接济,如今已经能在城中开食肆铺子了。
他本以为是当家的夏依首学到了门手艺,现在看来,倒像是这位夏二姑娘的功劳。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夏无双,只觉得身形清瘦,面容可爱精致,比先前在山上碰见时气色好了不少,脸颊也丰润了一点,笑起来会露出些婴儿肥来。
沈安良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意识到自己走神后,登时暗暗自责。
这姑娘看起来并无异于常人之处,但一身本事定然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凭空长出来的,该派人着重调查些。
又过了好一会儿,夏无双向崔安时交待妥当,商谈好了价格,几人签好了契书,定下了明日派人来食肆取酒。
化身柱子的沈安良收回探究的目光,抬脚先行离开了。
他即便动也不动,也是个极有压迫感的柱子,他一离开,屋里人都松了口气。
崔安时见状也跟着离开,临走时红光满面地捧走了桌上的几斤白酒,嘴上说是给人瞧瞧能否入药。
夏无双倒不知何人能一口气尝上几斤,不过想起系统任务,她也乐得让他拿去。
果真,过了一夜,等夏无双起床再看时,好评数已经成了267,远远高出系统的预期。
这次多出的好评,系统全部都转为了声望值余额,村民卖麦芽时又为夏依首涨了一大笔声望,夏还椟近些天出门在外,声望值也缓缓动了起来。
这次刷出的声望值面板格外可观。
夏无双(宿主):450
夏依首:508
夏还椟:160
余额:975
本周剩余兑换次数为3,距离下次刷新时间还剩3天25小时7分。
夏无双喜滋滋地合上了面板,心底已经在计划着该去兑换些什么好东西。
一旁刚刚起身的夏依首却似乎没睡好,顶着微微青黑的眼眶,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叫住了夏无双。
“阿双,我想了一整晚,驻边将士不易,可沈将军仍待民不薄。这些年来,村里没钱吃饭,都是靠向他们卖粮草才得了一线生机。”
夏还椟此事也醒了,见他脸色便知二人有正事要谈,聚精会神地投来了视线。
夏无双头一次听闻此事,闻言心中微动,转过脸来。
夏依首垂着头,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我心知阿双你给的价位已比零买便宜,可是昨日听崔副将对旁人说,朝廷向边城军拨款已愈来愈少。”
他的声音愈发低了,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夏无双的眼睛:“不然……我们再少收些银钱?”
一口气说罢,夏依首也觉着自己有些无理,家中这些事都是阿双在操持,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才换来些好日子。
可沈将军对村子有大恩,若在这个时机还只顾着自家的利益,他属实难以原谅自己。
夏无双听后,沉默了一小会,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夏依首这番话无疑是将她架在了恩情的高台上。
她并非无情之人,念着一月前山上的救命恩情,她将利润已经是一压再压。
她抬眼直视着夏依首,语调温和而缓慢。
“哥,酒水我们卖三十文一斤,糖则是十文一斤,单按麦芽的本钱来算,酒水每斤赚上五文钱,而糖块每斤赚两文,期间的车马费、红薯还有我们投入的时间精力,你是知道的吧?”
夏依首的头愈发低了,声音也有些发闷:“我并非要作践你的努力,只是……”
夏无双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扶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她直起身,想结束话题,去洗漱进城,可夏依首那副为难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夏无双无奈又烦躁地挠挠头,终是长叹了口气,转身道:“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夏依首眼神登时亮了,几乎是从草铺上一跃而起,差点撞到小草屋的棚顶,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憨笑道。
“那,那你先考虑,不急不急。”
说罢便转身去准备早饭了。
他倒是舒畅了,夏无双一整个上午都在想有关定价的事情,几次不小心被锅子烫了手。
她现在只恨当初没有熬熬夜将整本书看完,现在拼命回忆,只记得沈将军也是原书中诸多炮灰之一,拒绝了男主的拉拢后,死于一次蛮夷的入侵之中,被利箭刺入胸膛,流血而亡。
对他的描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夏无双还是很难与夏依首的崇拜共情。
沈安良虽救过自己的命,可两人最终也只是一面之缘。夏无双记下这份恩情,但说是好感无限,还是牵强了些。
这时,用午饭的一群大汉忽地喝高了,一拍桌子醉醺醺道。
“想当年,我我也是跟着沈安良沈大将军打过仗的!”
周围桌位的人登时投来羡慕与崇拜的目光,一时间叫好声一片。
夏无双正想着沈安良之事,登时竖起耳朵,细细听了起来。
待到众人稍稍静了下来,那中年男人顶着一身精瘦的腱子肉,继续豪言壮语道:“若不是跛了脚,我是要跟着沈将军干一辈子的。”
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沈将军不爱说话,可出口便是字字千钧。”
“五年前那场灾年,别说是军队没粮,百姓也没粮吃。可哪有粮?国库有粮!”
他面色悲愤:“偏偏那知府大人闭门不看疾苦,只当是太平盛世,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对百姓的哭声充耳不闻。”
周围看客也面露怒意,愤愤点头同意。
那男人重重将手中就酒碗一放,清脆一声响,他话锋一转,双手抱拳向空中一拜:“是沈将军带领旗下的玄虎营,一脚踹开官府大门,揪起那知府的衣领,看着他一字一句向朝廷写下要粮的折子。”
周围人听罢,一阵欢呼,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我说当年怎的突然来了粮,原是沈将军……”
“官府的告示还贴是知府上奏,我看是知府被揍吧。”
夏无双也被这气氛感染,放下手中的活计,侧身靠在墙上,认真倾听。
那中年男人听了,反而瞪眼道:“沈将军哪是随意揍人的粗人?将军不用动手,就往那儿一坐,知府那狗官便被吓得两股站站。”
“他写一份折子,粮要少了,沈将军直接揉碎了放在一旁。那知府只得一遍一遍写,直到沈将军满意。那时地上已经是一地纸团了。”
周围人听得爽快,纷纷上去敬酒夹菜,那男人通通喝下,又开始粗声粗气地讲起他们大大小小的战事。
他声音粗哑,可每当讲起战场的风沙霜雪,铁马金戈,寒床铁胄,都带着沧桑而动人的感觉,听得人心有戚戚。
夏无双发现,每当他提起沈安良,整张黑瘦的面孔都明朗起来,身后像是有了依托。
“你们不知道,每次沈将军都会与我们并肩作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要他在身边,便没有杀不尽的敌人!”
他讲了一下午,夏无双也跟着听了一下午,心神跟着他口中惊心动魄的战事收紧又放松。
沈安良曾在蛮夷入侵村庄时,带着一队残兵死守后,将蛮夷驱逐;遇见贪官难断的案子也会亲自上门,他一人顶下了边城所有灾难,比得上边城所有官兵。
也难怪夏依首性子这般温和,却执拗着让她减些价格。
夏无双终是有些理解了。